102番外(二)
番外(二)
若是可以,追命對這門親事倒真是樂見其成——柳沉疏和無情的閨女,將來無論是相貌還是脾性、才識,必然都是無可挑剔的,兩人又是青梅竹馬,若真能成了一家人,他家那傻小子那真是賺到的。只可惜——一文錢都能難倒英雄漢,更何況以柳沉疏和無情的身家,這聘禮沒個幾千上萬兩的,怎麼可能下得來?
追命忍不住想起自己和希音成親前的事來,不由得苦笑着又喝了口酒——那時候還能有大師兄替自己出聘禮,這會兒自己這簡直是要和他搶閨女,還能指望人姑娘的親爹送了閨女還要送聘禮不成?
“沒錢出聘禮?那也行啊……”柳沉疏見他苦着張臉遲遲不說話,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再一次揚了揚眉——追命眼前一亮,立時轉頭看她,就見柳沉疏再一次揚了揚眉,輕聲笑了請,“那不如——就入贅吧,如何?”
追命怒目:“有錢就了不起嗎!”
“對呀!”柳沉疏歪着頭眨了眨眼睛,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追命一噎,冷不丁被一口酒嗆在喉頭,捂着胸口猛咳了起來。
……
玄微滿一歲的時候,小珍終於也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兒——柳沉疏生下小懷袖后不久,鐵手和小珍、冷血和習玫紅便也相繼成了親。
鐵手和小珍抱着孩子來找小樓的時候,柳沉疏和無情簡直是有些哭笑不得——四大名捕之中,無情自是學富五車、飽讀詩書;追命幼時坎坷,後來在飽食山莊做門客時才終於有機會讀了一點書,但也僅僅只是讀了“一點”書而已;冷血是孤兒,自幼經諸葛先生嚴加訓練,也沒有什麼機會讀書;但鐵手——雖稱不上學問有多好,至少還是讀過書的,為孩子起名絕不成問題。
是以無情當即就微微愣了一下,簡直有些無可奈何:“二師弟,你這是……”
小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鐵手卻是溫和地笑了起來:“有勞大師兄和沉疏了。”
柳沉疏和無情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忍不住齊齊笑了起來,為這孩子起名“淵岳”——取淵渟岳峙之意,望這孩子將來同他的父親一樣寬厚溫和、仁義慷慨。
於是等到半年後冷血和習玫紅來的時候,柳沉疏幾乎是已然熟能生巧——姍姍來遲的小姑娘出生時正是深夜,當日正逢十五,是夜月明如鏡、玉盤高懸,柳沉疏便為這孩子取名“明舒”,亦即明月之意。
神侯府里多了四個孩子,似是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哪怕外頭的局勢再過緊張動蕩,可只要是在這神侯府里,便都是一派歡聲笑語。
旁人家大多都是女孩子乖巧、男孩子頑皮,可到了神侯府里,一切卻像是一下子全然顛倒了一般,玄微與淵岳兩人自幼乖巧懂事,偏生就是懷袖與明舒兩個女孩子——明舒畢竟年紀最小倒也罷了,懷袖卻是滿腦袋的小主意,比誰都狡猾鬧騰,這不,這日趁着幾家大人都有事出了門,小姑娘對着師弟師妹們招了招手,見三人都一同圍了過來,便神神秘秘地從身後摸出了一個酒罈來。
“這是娘親昨天剛從王記買回來的,只是娘親這幾日有些風寒,爹爹不讓她喝酒,就鎖到地窖裏頭去了。”七歲大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墨色的精緻衣裙,抱着酒罈眨了眨眼睛,笑得像只狡猾又漂亮的小狐狸,“娘和三師叔都說王記的陳釀芳香醇厚,想不想嘗一嘗?”
一旁穿着粉衣的小少女看起來還要更小一些,約莫只有五六歲的模樣,聞言立時湊了過來,抓着懷袖的衣袖晃了晃,眼底滿是好奇和期待:“師姐師姐,快打開吧!爹爹也愛喝酒——卻從來不肯讓我嘗嘗呢!”
“師姐……”墨衣的小姑娘點了點頭,正要伸手去拍封泥,一旁一身藏青衣衫的小少年卻是已然搖了搖頭,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神色間卻滿是無奈,“師姐,你又偷偷去撬大師伯的鎖了。”
——才不過是六歲大的孩子,行止間卻從容溫和,竟似是已然有了些“淵渟岳峙”的氣度。
“爹爹教我機關之術,我總要常常練習,溫故方能知新,”墨衣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微微抬了抬下巴,理直氣壯、不慌不忙道,“三師弟,我說得可對?”
被稱作三師弟的少年顯然是有些語塞,微微怔了怔後轉頭看向一旁一身藍白道袍、神色冷峻的少年,無奈道:“二師兄,你看……”
藍白道袍的少年微微皺了皺眉,正要開口,一轉頭卻是正對上了墨衣少女盈盈的視線——小少女眨了眨眼睛,豎起一根食指湊到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歪着頭輕聲喊他:
“二師弟,微微……”
藍白道袍的小少年一下子止住了話頭,沉默片刻后,終於是面無表情地低聲道:“師姐想喝就喝吧。”
粉衣的小少女立時歡呼一聲,挽着墨衣少女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嬌聲催促着:“師姐,師姐……”
“阿月莫急。”——明舒猶明月之意,家人總是都喚她的乳名“阿月”的。
小懷袖一邊柔聲說著,一邊伸手揉了揉身旁小師妹的頭頂,而後終於果斷地拍開了封泥——壇中酒果真是佳釀,才剛一打開,立時就是酒香四溢。
墨衣的小姑娘深深吸了口氣,也不知從哪裏取了四個杯子來一一斟滿,而後給每人遞了一杯過去,晃了晃杯子,揚眉道:“干一杯?”
一旁的道袍少年微微一怔——這神態、這行止,簡直就和他那素來都以風流聞名的大伯母如出一轍。小姑娘這時候年歲還小,可這漫不經心的一揚眉、一晃杯子間,竟也似是有了幾分風流意蘊,讓他一時間竟有些移不開眼睛。
“二師弟、二師弟,微微?”少年失神間,墨袍的小姑娘已是滿臉疑惑地眨着眼睛糯聲喊了他好幾遍——少年猛然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他父親追命是出了名的海量、嗜酒如命,平時又是性子落拓、不拘小節,自是早就給他喝過酒了。
少年這滿滿一杯酒下去,自己尚未覺得什麼,其餘三人卻是一下子有些看愣了——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后,小懷袖第一個反應過來,輕輕笑了一聲,眼底忽然帶起了幾分好勝之色。
玄微心裏立時就是咯噔一下,剛想要伸手去攔,墨衣的小姑娘已是也仰了頭、乾乾脆脆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將杯子倒扣下來隨手晃了晃,一邊抬眼笑盈盈地去看少年——倒扣的杯子裏沒有一滴酒灑落,顯然是早已喝得乾乾淨淨。
“師姐……”玄微微微皺了皺眉,剛要說些什麼,卻忽然聽見一旁傳來了一陣咳嗽聲。小懷袖微微愣了一下,臉色微變,一轉頭就看見身旁的粉裙少女不知什麼時候也已偷偷將杯中的酒盡數喝了——只是她畢竟年歲最小,又是個嬌養的小女孩兒,一口酒下去立時就被嗆了個正着,猛地咳嗽了起來。
“阿月,阿月……”懷袖攬住她,一下一下輕輕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精緻的小臉上已然是有了愧疚之色,輕聲道,“阿月你還好嗎?”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這麼冒冒失失地偷了酒,就算帶着阿月喝酒,也要看着她、不讓她喝得這麼急才是。
“好辣,一點兒都不好喝!”小姑娘抓着她的衣袖嬌嬌軟軟地低聲抱怨着,說著說著卻又是漸漸口齒含糊了起來,一邊揉着腦袋一邊迷迷糊糊道,“師姐,我怎麼……暈暈的,好睏……”
小姑娘一張漂亮的小臉已然是盡數染上了一層粉色,襯着她粉色的衣裙顯得越發嬌嫩可愛——懷袖攬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而後忽然有一雙手自斜里伸了過來:
“師姐,我帶師妹回去、讓她好好睡一覺吧。”藏青衣袍的少年似是有些無奈,卻仍是動作輕柔地接過粉衣的姑娘攬住——他雖也年幼,但他父親鐵手本就是出了名的內力深厚,一身“一以貫之”神功連諸葛先生也未曾練成,少年自是得了真傳,內力已頗有些造詣,要扶住一個小姑娘並不太難。
懷袖點了點頭,目送着自家三師弟帶着小師妹離開,微微鬆了口氣,回過頭來對上道袍少年面無波瀾的表情,忽然間輕哼一聲,揚了揚眉,腳尖微點正踢上酒罈——力道不至於大到將酒罈踢碎,卻偏偏已是讓整個酒罈都騰空而起,而後隨手一探,已是將酒罈穩穩噹噹地托在了手中,不曾有過半點酒水灑出。
“三師叔海量,眾所周知——卻不知二師弟酒量如何?”小姑娘一揚下巴,滿臉的自負和狡黠,“如何——敢不敢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