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以往情深
日子似乎一下子就恢復了平靜,年根下最該熱鬧的日子裏,平靜得倒讓人覺出幾分詭異,各式樣主流媒體,報刊雜誌,無論當初多麼火爆報道過紀晚澤緋聞的,似乎都在一夕間便偃旗息鼓,有娛樂圈這樣永遠不愁出頭條的地方,一兩個女星懷孕、整容,兩三個男星打架、離婚,無論是傳聞還是真事,總有娛樂版能去大做文章的地方,紀晚澤這樣出現在娛樂版本就不倫不類的人,不過兩三日,也就淡出了大夥的視線,偶有人還記得,也就一些仍有些義憤的人們在微博、朋友圈裏,圈了新采或是某媒體問一句,“那個海龜富二代劈腿男被閹了沒有?”
新採的每日銷售額依舊,相對於年關這樣最該大賣特賣的日子裏,整個新采都略顯蕭條,沒有什麼熱熱鬧鬧的秒殺、大促,也沒有任何形式上的宣傳,不過售後部門總算是能歇了口氣,再沒那麼多惡意退貨跟投訴的客戶,看上去,新采似乎是有些傷了元氣,但事實上,一切倒也還好,無論是點擊率還是業績,都在穩步回調中。作為一個成熟的電商,一個無關貨品質量、價格本身的負面新聞,能影響的畢竟也只是一時的銷售狀況。
公司里沒這麼忙,紀晚澤自然就更是閑,心裏沒了別的事,他一門心思便只想着怎麼把他荒廢了三年的大好時光找補回來,用實際行動補償喬希。
即便喬希親口告訴了他當初的情況,紀晚澤對於喬希會從高中時代就暗戀他,而後義無反顧地要嫁給他這事,總還是有幾分不真實感。
所以,面對喬希,紀晚澤心裏總是有那麼點兒不安穩的感覺,一半是源於愧疚,一半是因為不自信。他不自信十幾年前,不經意間用一刻巧克力贏來愛情,可以足以維持到今天,並且還是經歷了這麼多事,包括他的背叛之後。於是,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麼,來徹底挽回喬希的心,加固他們的婚姻。
可等到真的要行動的時候,紀晚澤才忽然發現,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去追自己的老婆。
紀晚澤以前不是沒追過女孩兒,除了杜樂淘之外,大學的時候,也有過那麼一兩段青春躁動,打發時間的戀愛,那會兒宿舍里的兄弟,有的為了泡妞整天愁眉苦臉,不知道如何下手,他記得當時自己還總嘲笑人家,追喜歡的姑娘,難道不是男人的本能嗎?怎麼還需要去想?
可到了這會兒,他想方設法地要和喬希重新開始,要把之前欠下的功課補齊,準備從戀愛開始做起時,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快下班的當口,他只好愁眉苦臉地問席悅,“悅姐,當初明瑞追你的時候,都做什麼了?”
席悅知道紀晚澤心裏的想法,笑嘻嘻地說道,“咱們大學那會兒的事你還不知道么?還不就是在我宿舍樓下唱歌,給我打水、打飯,然後替我去自習室站位子。”
紀晚澤哀嘆了聲,“說點我能效仿的行么?”
於是席悅果然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送花,送巧克力,約她吃飯,看電影,男人追女人,還有什麼新花樣?我前天倒是看了條新聞,說是有個小夥子租了最繁華的地方的led廣告大屏幕,放了他跟女朋友在一起幾年的點點滴滴的畫面,用來挽回已經跟他分手的女友,據說,似乎是成功了。不過……你現在這情況,不太適合這麼張揚吧?不然還就我之前說的那樣,傳統點兒唄。”
紀晚澤苦着臉,“花跟巧克力都送過了,我們家現在都能開花店跟巧克力店了,約吃飯看電影這樣的事,一次兩次也還好,多了也沒意思,而且,你知道小希這個人,她不是那麼喜歡熱鬧的,我看帶她去餐廳吃飯,她好像還沒在家裏吃飯自在……就沒點兒其他的什麼方式了么?”
席悅正要再說點兒什麼,手機正好響了起來,是許明瑞的車已經到了樓下,告訴她公司的事結束了,直接下樓就好。
掛了電話,席悅便又補充一點道:“哦,接送上下班,似乎也是追女孩兒的法寶。”
這下紀晚澤更是鬱悶,整個人懨懨地撲到桌上哀嚎,“小希現在放寒假啊……我往哪接送她呀!”
終是再也想不起別的,紀晚澤只好給喬希打電話,結婚三年,雖然給喬希打的電話並不多,但卻從沒有這麼不自然和緊張過,等着喬希的聲音在電話那端傳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希,咱們晚上出去吃飯……我現在回去接你?”
喬希的聲音在電話那邊有些躑躅,“今天還要出去吃么?可呂姨已經在做飯了。”
聽出喬希對於出去吃飯這個提議的勉強,紀晚澤自是不好一意孤行,只好又問:“那咱們吃完飯去看電影?你想看什麼?我現在訂電影票……”
喬希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現在有什麼電影,你要是想去看電影,就找個你喜歡的……”
紀晚澤懊惱地連忙又解釋,“不是……你要是不感興趣就算了……那不然去聽音樂會?我查查今天哪裏有……”
“都好……聽你的。”喬希溫順地說道。
紀晚澤掛了電話,忙不迭就開始查演出信息,可是一邊查,一邊卻也氣餒,不是音樂會不好找,而是喬希聽起來似乎根本不熱衷,只不過是因為他說了,而她,無可無不可而已。可他要的不是這樣,他是想要討好喬希,而不是讓喬希來好脾氣地遷就他。
再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形式,紀晚澤只好沮喪地開車回家,一路上腦子都在飛快地轉着到底該做些什麼才好。
他跟喬希沒經過戀愛,便直接開始了婚姻,雖然這三年的婚姻兩人間跟普通的夫妻相處並不相同,可畢竟也是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有了某種習慣成自然的相處模式,如今再想跳出來,找回戀愛時的感覺,倒好像怎麼做,都刻意地讓人彆扭,但若不做些什麼,兩個人之間又好像沒有任何實質性地突破,這讓紀晚澤無比焦慮,只怕如此下去,時間再久些,會磨光了喬希曾經對他那點兒愛慕,他就再沒機會。
心事重重地到了家門口,紀晚澤停好車,才調整了心情,準備要下車,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到是喬希的號碼,不禁有些意外,“怎麼了小希?我已經到家門口了。馬上就進來。”
他說著話,看見喬希正匆匆忙忙地從屋裏出來,聽見他的話,轉身往他車這邊看了眼,便收了線,朝着他小跑了過來。
紀晚澤有些吃驚,趕緊下車迎了過去,緊張道:“怎麼了,小希,出什麼事了么?”
喬希的聲音有些慌亂,“晚澤,剛剛我師母來電話,說凌老出去散步的時候被車撞了,傷的很重,現在在醫院搶救,人好像要不行了,醫院要家屬簽了病危通知……”
紀晚澤一怔,“凌老?哦哦,你的研究生導師,那你現在過去醫院嗎?走,我跟你一起去。”
“好。”喬希也顧不得再說別的,轉過去副駕駛那邊,拉開車門就上了車。
紀晚澤飛快地發動了車子,側過頭看了眼緊張得手足無措的喬希,伸手去握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冰的嚇人,並且有些遏制不住的顫抖。
他也不知道凌老那邊此時是個什麼情況,也只好蒼白地安慰喬希道:“小希,別這麼擔心,現在的醫院都很謹慎,有時候沒到那麼嚴重的狀況也會下什麼病危通知,主要是為了怕出極端情況,好適當規避下責任……所以,凌老也許沒那麼嚴重……”
喬希六神無主地點頭,可手依舊微微地抖。紀晚澤只好一直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說著開解的話。
一路飛車到了醫院,找到凌老的家屬時,搶救室的燈還亮着,凌老的夫人,倒是家屬里情緒顯得最穩定的一個,只是臉色有些發白地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看到喬希來了,勉強地對她笑笑,拉了她坐到身邊,傷感地開口道:“小希啊,你看這麼不好意思還把你喊來,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老凌今天能不能闖過去這關,你也知道,他對你們這些學生,比對兒女還上心,尤其是你和小辛兩個,是他最喜歡的孩子,我是怕他萬一到最後了,想見你們一面,到時會來不及……”
師母的這幾句話說的喬希鼻子一酸,忍了一路的眼淚,霎時奪眶而出,緊握着師母的手,泣聲道:“師母,您快別這麼說,凌老……凌老一定不會有事的。”
老太太拍拍喬希的手,聲音也是有些哽咽,“老凌說,你打電話告訴他,說明天要來家裏看他,今天還特別囑咐我,讓我明天一早就去菜市場買新鮮的魚,準備兩個拿手的菜招待你,還直和我誇你總是這樣周到,年關底下這麼忙還想着他,哪知道今天就出了這樣的事……”
兩個女人絮絮地說著話,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有些緊張地問道:“師母,凌老師怎麼樣了?”
喬希聽見聲音,抬頭看見辛鵬一臉急切地站在跟前,師母抹了把眼角的淚,又去拉辛鵬的手,“小辛,你也來啦,你們凌老師恐怕真要是不行了,這都已經搶救一個多小時了……剛剛護士出來的時候說,讓我們家屬做好準備……他,真要是走了,最後還能看你們一眼,就算走得也能安心了……”
辛鵬眼圈一紅,在喬希跟師母跟前蹲下,聲音發顫道:“師母,老師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三個人愴然而對,師母一左一右拉着兩人的手,再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正是默默無語時,身後的走廊里,這會兒卻是傳來一陣騷動,三個人別頭看過去時,凌老的大兒子,正是一拳揮到一個男人臉上,不等那人有什麼反應,第二拳便又出了手,接着凌老的小兒子和閨女姑爺便也都圍上去,揪着那人不知道罵著什麼。
紀晚澤一直在稍遠的地方望着喬希,離出事的地方更近些,這會兒看見動靜,連忙衝過去,試圖勸解着拉開凌老的幾個孩子,聞聲而來的醫院的工作人員,也是一邊拽開幾個人,一邊喝止道:“有什麼話好好說,沒法好好說,就出去打去,這是醫院,不要耽誤我們工作,影響病人休息。”
師母顫顫巍巍地被喬希跟辛鵬攙到跟前,對着幾個孩子斥道:“你打人家幹什麼?人又不是他撞的,而且,他這不是來解決問題的么?你們是想吵的你們爸爸在搶救室里,也不得安寧么?”
孩子們憤憤的,但也不敢跟母親犟嘴,大兒子一撇嘴,對那人咬牙道:“走,咱們出去說去。”說完不由分說拖着那人就往外走,喬希趕緊對紀晚澤道:“晚澤,你跟去看看……”
師母喊了兩聲,沒止住兒子,只好不放心地又對辛鵬說:“小辛,也快跟去勸勸,別讓你大哥傷了人……”
師母臉色更白地看着一旁還留在醫院裏的,臉上滿是淚,又是恨的閨女,嘴唇顫了顫,卻沒說出話來,只使勁兒捏了捏喬希的手,腳步踉蹌地往回走,邊走邊才開口道:“哎,你說你們凌老師怎麼就非要吃飯前出去散步呢,怎麼撞人那個小夥子,喝了酒就還非得開車呢……”
師母的話,讓喬希心口一窒一窒地疼着,她無力地揚起頭,看着急救室門口亮着的,讓人心驚肉跳的紅燈,那光線漸漸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紀晚澤跟辛鵬兩個合力,才拉住凌老的兒子,沒再跟那人動手,那個男人挨了一拳的臉上,滿是驚懼和無措,只一遍遍地保證道:“我……我替我弟弟跟你們道歉,我帶了錢過來了……醫院要的錢,我們全出……你們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凌老的兒子早就沒了理智,在紀晚澤跟辛鵬的控制中,仍是惡狠狠地揮舞着手臂嘶喊道:“我用你的臭錢?我爸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們一家子給我爸爸償命……”
兩邊里這麼對峙着,凌老的兒子似乎隨時準備撲過去跟那人拚命,那個人卻又只會反覆地絮叨着他對不起他們,他來出錢……這樣的局面彷彿永無止境似的要一直持續下去。
紀晚澤看着一個激動,一個慌張的兩方當事人,只好無奈地越俎代庖道:“凌家大哥,您冷靜點兒,現在你就算打死他,也幫不了凌老,他要是事故責任人的代理人,不然我先替你們和他談談?”
辛鵬終於勸着大哥回身往醫院裏邊走,邊走邊回頭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紀晚澤。
紀晚澤和那個人談過,回去醫院的時候,急救室的門已經打開,面無血色的凌老被從裏邊推了出來,推進icu病房,醫生一邊摘了口罩,一邊跟家屬說道:“病人暫時恢復了生命體征,但是並沒有完全脫離危險,還需要在icu觀察72小時,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以病人現在的情況,基本不會恢復到正常人的水準,即便脫離危險以後,也極有可能徹底喪失意識或者行動能力……”
比起剛剛險些天人永隔,此時人還能活着出來手術室,似乎便已經算個好消息,家屬的表情都是微微一松,跟着醫生把凌老推進病房,又問好了注意事項,便分頭忙着準備住院的各項瑣事。
看着大家情緒略微平復了下來,紀晚澤才開口跟師母說道:“師母,剛剛大哥情緒有些激動,我就自作主張跟肇事司機的代理人談了下,我把剛和他談妥的,需要他承擔的部分暫時列了這幾項,您看可以嗎?或者要不等大哥情緒平靜點兒,再去跟他談談。”紀晚澤打開手機記事本,指着剛記下的內容給師母看。
師母上了年紀,眼神不濟,便拿給喬希,讓她念給她聽,聽完,感激地對紀晚澤說道:“你看,小希的先生,真是謝謝你,咱們家裏人這會兒都顧不上這些事了,還勞煩你幫襯着,我兒子脾氣不好,讓他談他也只會吵,我知道你也是個有見識的,不然就麻煩你,全權替我們處理吧……”
紀晚澤點頭應了,看着喬希神情恍惚地站在師母跟前,眼睛已經哭得有些發紅,心裏不禁有些疼,他走過去,攬了攬喬希的肩頭,在她耳邊低聲問道:“小希,我去給你們買點兒吃的,你還得照顧師母呢,自己別太難過了,我馬上就回來。”
喬希木訥地點點頭,攙着師母的手臂又緊了緊,紀晚澤有些無助地看了他們一眼,想着此時除了能幫他們分些憂,也只有照顧好他們的身體,再幫不上別的,便也只好轉身往外走,去給大家買晚飯和水。
走了兩步,他忽然又想起什麼,回過頭,看見站在喬希身邊的辛鵬,他猛地有些不安,便招呼道:“小辛老師,我要去買的東西恐怕太多,會拿不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辛鵬一點頭,走了兩步,跟上了紀晚澤,兩人沉默着一路搭着電梯下樓,走出電梯的那一刻,辛鵬卻忽然開口道:“紀總,是不是你們有錢人總是覺得,無論出了什麼事,哪怕是關係到人命的事,最後也都能用錢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