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晌貪歡（4）
【碧鸞又道：“冷也罷，熱也罷，殊不知，有時候就是因為太喜歡，到了極致，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應對是好，才故意這樣的！”】
我悵然道：“青龍，今晚我請你喝好多好多的酒，謝謝你這幾百年對我的照顧。”青龍笑道：“九歌，現在知道我為你受了多少罰了？”我頷首道：“嗯！”說著就將藏的百花釀搬了幾大罈子出來，青龍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我端起琥珀杯，鄭重道：“我敬你！謝謝你今天這麼護着我！”
青龍以尾捲起一大壇酒，豪飲而下。我又滿上一杯，笑道：“這一杯，是向你道歉，為了我受了那麼多懲罰！”青龍又抱起另外一壇，微醺道：“那些都不算什麼，以後你多多聽青帝的話就行了。”我流淚笑着保證道：“以後、我一定聽青帝的話！”再不會打擾他了。
我又斜滿上一杯：“第三杯，我托你以後好好照看青帝，不要讓他生氣。”青龍醉眼迷離，酣笑道：“除了九歌能讓青帝生氣，誰還敢惹青帝呀？”淚斷了線，原來一直以來是我在惹他生氣么？微微的風，吹乾了臉上的淚漬，我一杯一杯灌着自己，數壺已過，神志愈加清醒，心間的傷，又重了幾分，痛的仙，也肝腸寸斷。
月下，浮雲飄飄冉冉，青龍醉的睡了過去，正憨憨笑了，夢中囈語着。我起了身，斂去愁眉，淡然笑道：“青帝，以後你就再也不會見着九歌了，是不是這樣，你就不會生氣了？”
不時，仙袂飄兮，聞幽蘭之清馥，羽衣翩翩裊裊揚落，窸窸窣窣間，從中走出一個女子，但見她玉面絳唇，纖腰楚楚，更兼華冠閃爍，麗服輝煌，蹁躚及至身側，攜了我的手，含笑半嗔：“小九，可是在下界頑乏了么，怎麼這時想起回崑崙了？”我俯身微微一拜，見了禮，笑道：“碧鸞姐姐好！”身側，又一個綠衣女子奪過步子，擰起我的臉笑道：“小九，還有我呢？”我忙又喚道：“玉林姐姐好！”
綠衣女子聽了緩緩鬆了手，笑問：“東西可都準備齊全了？”我搖頭笑道：“還沒。”碧鸞笑道：“小九還有什麼東西想帶過去的，只管告訴我，我讓她們給你收拾收拾，一起搬到崑崙！”我想了一會子，淡淡答道：“除了我的酒和酒盅子，也沒什麼可帶的了！”碧鸞點點頭，轉身收笑，凜威吩咐着：“你們去將山中的花釀記好數給我報了過來，然後再送回崑崙。”眾仙娥領了命，噤聲散去。
碧鸞回過身，笑道：“玉林，勞你去將鳳仙寶車趕過來。”玉林貼在我的身上，不悅道：“人家剛見着小九，才不要去取什麼鳳仙寶車，要去你去，別來指使我！”碧鸞綳起臉，淡淡道：“真不去？”玉林一個勁兒蹭着我的臉，躁的我腮紅微癢，耳邊碧鸞又繼續勸道：“西王母可只命了我一個來接小九，你這般應算是私自下來的罷，回去后要怎麼交代？”玉林一怔，極不情願鬆了我的肩，又緊緊捧起我的手，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哽咽道：“小九放心，我馬上就回來，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挑起臉，又沖碧鸞無奈嘆道：“我這就去，總該行了吧！”說完，就一溜煙兒化風遠去了。
碧鸞看着玉林的背影，復又重新展開笑顏，打趣道：“玉林她一聽說小九要回崑崙，高興的跟瘋了似的，半道急匆匆攔下我，一耍賴就攪到了我們隊裏，非要偷偷跟着，親自下來接你不可！”我揉着生疼的臉，嘟着嘴：“可回回送酒時就數玉林姐姐一個最喜歡欺負九歌！”碧鸞款款道：“這是因為她太喜歡小九了！”我不好意思紅了臉，撇嘴不解道：“姐姐你不也喜歡九歌么，可從沒玉林姐姐那樣動手動腳的！”碧鸞扶起我的臉頰，微笑道：“我是很喜歡小九，可同一種喜歡，又因着我同玉林性子上的差異，表達的方式也就略略不同。我么，比較安靜木訥，看起來可能偏淡一些，而玉林大咧咧的，一見了你就光顧着心裏的歡喜，不知不覺就撲了上來。”我聽的微微一笑，碧鸞又道：“冷也罷，熱也罷，殊不知，有時候就是因為太喜歡，到了極致，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應對是好，才故意這樣的！這些，小九以後慢慢就會懂的。”
說完，碧鸞便上來將我摟入懷中，輕拍着我的背，柔聲笑道：“小九，我來接你回去了！”幽幽的蘭香，融得心頭一暖，我安下心，笑道：“碧鸞姐姐來接九歌，九歌很高興，很高興。”一時，熱淚盈眶。耳邊飄過一道微風，玉林賭氣嚷嚷道：“碧鸞，我不過才離開一會兒，你又將小九欺負哭了！”說著，一面又強拉過我，將我的頭硬按在她的肩膀上，傷心哄道：“小九莫要哭了，碧鸞怎麼欺負你了，快告訴玉林姐姐，我替你打她！”我被她按的透不過氣，憋氣紅漲了臉，拚命的推搡掙扎着。碧鸞推開玉林的手，把我從她身邊拉開，挑眉惱道：“你按的這樣緊，沒瞧見小九都不能呼吸了么！還有，每次到青丘來，明明就是你欺負着小九，還賴在我身上！”玉林辯道：“誰賴你了，我那是護着小九，說了你也不懂。反正，我從沒有欺負過小九！”碧鸞眼中霎時盛開出兩股紅艷艷的火花，爭道：“就有！”玉林強勢道：“沒有！”見她們一來一往這麼“有沒有”的爭辯着，我破淚微笑着，青帝，你瞧，還是有人願意見着九歌的！
等吵的喉嚨幹了，她們倆齊齊看着我，拖着沙啞的聲音，一同問道：“小九，有沒有！”我傻了眼，乾巴巴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一邊有仙娥來報：“稟碧鸞仙子，洞中花釀已清點完畢。”碧鸞退了笑意，肅聲道：“報。”仙娥道：“清玉露四千一百一十壺，百花釀一千三百壺，碧瓊漿五百壺，仙酴醾兩百零九壺……”玉林扒在我的肩，愜意道：“小酒仙，你還留着兩百多壺仙酴醾呢？”我搖搖頭：“才不是留的，是因它的後勁大，擱那兒不敢喝！”玉林又問：“清玉露你吃着感覺怎麼樣？”我笑道：“我嫌它味道有些淺了，比不得花釀香醇，就一直放在那兒忘了。姐姐若是喜歡，都領去罷。”那邊，碧鸞又淡淡問道：“花釀瓊漿千年的有多少，百年的又有多少？”仙娥道：“花釀千年的七百壺，五百年的兩百零二壺，余者皆為一百年的！”仙娥正要繼續，碧鸞低眉道：“等等，你剛說一百年的花釀？”仙娥輕輕回道：“是。”碧鸞冷笑：“你們又來糊弄我，這青丘，我從沒送過一百年的花釀！玉林，難道你送過？”玉林笑道：“怎麼會？要是一百年的花釀，西王母還會專門打發我們送來！”仙娥俯首連連告饒道：“仙子恕罪，是我一時弄混了。”碧鸞厲聲道：“還有，紅蕤澤的數目不對。我上個月剛送了好些，不可能這麼少，你過去再好好給我點一遍，這次再錯了，定不繞你！”仙娥聽了令，慌的退了身。
玉林笑道：“怪不得西王母指派了姐姐來接小九，感情是知道這些仙娥會背後使着絆子！只是姐姐這樣又要招她們背後多少怨了。”碧鸞道：“她們若是少個幾十壺，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玉林你不知道，上次秋宴，我就躲了一次的懶，她們就從中將五百年的酒釀給換成了一百年的，偏巧那酒就送到了西王母手中，讓我落了一頓好罵！”玉林倚在我的肩上，問道：“小九還有別的想帶走的么？”我低頭想了一時，笑道：“還有一樣東西，我這就去取。”說著，轉身朝青龍這邊尋來。
青龍微微的打鼾，睡意稠濃，我取了蒼青細紗披上，輕推着它的頭。青龍倦眼迷朦，醉焉焉道：“小丫頭，怎麼還不睡呢？我折騰了一天可累了。”我貼着它的側臉，笑道：“青龍，我要走了，你多保重！”青龍強睜着眼，欲閉又開，問：“你要去哪？”我抬頭，捋着它的龍鬚，淡淡道：“去一個青帝再也不會見到我的地方，你不用替擔心，在那裏我會過的很好。”青龍的上眼皮漸漸下垂：“九歌，不能走，不能……”它的聲音慢慢淡了下去。
風又輕輕，我裹緊了青紗，仰頭望天。月，如同那夜一樣，散着絲絲柔光。他籠着蒼青細紗，飄然而至。
他緊緊護着我，冷聲惱火着：“明明是只九尾狐，怎麼不好生藏着自己的尾巴！”
他冷冷清清道：“若是活膩了，我便親自送你去冥府！”
他柔笑着：“九歌，你欠我的可是越來越多了。”
他笑道：“無論你惹了多大的禍，都有我擔著，知道么。”
…………
最後，他終是轉了身，攜了別人的手，說道：“九歌，你我再無瓜葛，從此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你，好自為之！”
長發撩起，我想，我的自知之明就是按着他的話，迅速的收拾了東西，離開青丘，從此，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眼前，讓他生氣，惹他心煩。玉林又在車內催促了，我踏上鳳仙寶車，回首淺笑，微聲道：“青帝，九歌如你所願，再不相見，永無瓜葛，只求你別再生九歌的氣，足矣！”
車緩緩前行，我伏在玉林的懷中痛聲哭了一場，碧鸞不停安慰道：“小九以後若是想念青丘，還是可以回去看看的！”我聽了哭的更凶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因為青帝生了氣，再不願見我了。
淚眼婆娑，心痛漣漣，青丘，別了；別了，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