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酴醉(1)

第四章 酴醉(1)

【鮫人淚】第四章酴醾醉

【瞬時,黑的泥,白的裳,準確無誤的結合到了一起,融成了世間最佳絕妙的亂筆水墨畫。】

破曉,我們一行回到了瑤池,崑崙仙境。下了車,我揉着迷糊的雙眼,開始過着樂而無憂的日子。

初見南陵時,晨間那場驟雨住了多時,天已放晴,玉石欄杆上的積水也早被陣陣涼風吹乾,我站在小橋上,聞着新鮮的泥土草香。

財神遠遠指着清池邊的一個安靜少年,笑着介紹道:“小九,那是南陵,比你大百歲。以後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去問他。”剛說完,他就被納珍天尊打着商議要事的幌子,拉去下棋了。

我提裙移步,下了橋,穿過碎石小路,又近了些,方將那少年看了清楚。

清池柳下,那少年一襲月白素衫,散悠着發,坐在青石涼小凳上,俯身於石桌,左手緩緩攤開一卷長條賬目,右手輕攏着算珠;抬首側凝,煙眉蹙攏,情眸流轉,唇不點而紅,靨下天然含笑;有斜風,吹得枝上綠柳絛絛,青絲潑墨,好不妖嬈,身後映着大片的波光粼粼,美的極致。

我想,那一刻,讓任何一個神智稍微正常的妙齡少女遇見了這樣一個妖孽,應該是自然的紅着臉兒,滿心歡喜,飛撲過去,打探他的出處、婚否……只是可惜,他遇到的是我,註定要被扔的滿身濕泥,灰頭土臉、狼狽而歸。見了月白素衫,忽的又記起北溟那對兒與我永遠不對盤、令我深惡痛絕的兄妹,一時間萬般仇恨堆涌眉梢兒,壓迫得上下眼皮急起突突反抗,跳個不停。

白衫朝我愣愣看一眼,推開手中書捲兒,徐徐起身,噙着笑兒,悠悠踱步朝我走近。眼皮跳動愈加急速猛烈了,我心中一陣惶惶,見白衫越來越近了,當下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可思議的本能反應,一撒手便抓起花間軟泥,順勢就朝白衫兒扔了過去,泥啪啦啪啦,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瞬時,黑的泥,白的裳,準確無誤的結合到了一起,融成了世間最佳絕妙的亂筆水墨畫。我心中直呼大爽,甩開袖子扔的更加賣力了。

等完全從莫名的狂喜中清醒過來時,南陵渾身的白已經被我抹了個乾淨兒,當然,除了他眼中的那點白我無能為力外。我看着自己黑黢黢的手,顫顫巍巍掏出了帕子,敷衍潦草的替他擦去臉上的污跡,磨了半晌,才很不樂意的從嘴中艱難擠出了“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幾個輕飄飄的字隨風略過。他靜靜站在那兒,不言不語,不怒不惱,嘴角依舊含着笑,像個木頭人兒似的,獃獃看着我。我斜眼瞅着他,擔心着,他、該不會是嚇傻了吧?一時間,兩個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尷尬的站着。

不時,他眼中飽含的深情淚珠兒,順着眼角兒,滑過臉頰兒,悄悄落在我心間,神不知鬼不覺的激起了我內心的憐香惜玉之情,我輕輕哄道:“我真的是認錯人了,不是故意的。”他怔怔盯着我,梨花帶淚道:“九歌不討厭我?”我長嗯了一聲,他遂即鬆了一大口氣,喜極而泣:“太好了,我以為九歌不喜歡我呢。”說著就如餓狼一般狠撲到我的身上,緊緊將我按在他的懷中,動彈不得。我一陣惡寒,雖故作鎮靜,可還是撇着嘴:我的新衣剛上的身,這才一天呢,就被他這樣毀了,浪費!真浪費!

時間緩緩流逝,我極不情願卻又無能為力的任由着他這樣抱着,額頭上漸漸滲起了一層熱汗,臨着滿耳蟬聲,心浮躁了起來。一個清聲悠悠道:“兩位以後還會有很深的緣分,一定要好好珍惜。”尋聲望去,柳樹上不知何時立着一位藍衣少年,清容淡雅,風正拂過他的長發,衣角繾綣,似一泓涼泉,消去了夏日暑氣,看的人賞心悅目。

南陵離了身,拖着一衣的泥濘,強攥着我的手,連拽帶扯,將我拉到藍衣少年面前,樂開了花:“卜仙,我同九歌會有很深的緣分么?”藍衣淡淡點頭,南陵高興搖着我,道:“九歌,你聽到沒有,卜仙說了,我們會有很深的緣分。”我推開南陵的手,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新衣,這麼重的泥土印子,肯定是洗不幹凈了,我揮袖指着藍衣少年,撒氣道:“他就隨隨便便信口胡謅了一句話,我憑什麼要相信!”

藍衣少年微微一愣,想是不曾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一邊的南陵急忙攬下我的手,低聲講道:“九歌,卜仙說的話一向很准,絕對不會有錯的。”我哼聲道:“我偏不信。”話剛落,藍衣少年從樹上飄下,覆在南陵的耳朵低語了一句,又盯着我的眼睛叮囑着:“不要沾酒,會出大事的。”我聽的迷糊,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欲要朝下問去,藍衣少年卻不見了。

第二日,遠遠的便見了南陵,可只是瞥了一眼,嚇的我立刻掉過頭,拔腿就跑。約定的地點依舊在清水池邊,青青柳下,他搖着一支摺扇,微着風,發飄飄,負手悠然而立,正是一翩翩風華少年郎。可惜又錯了,他着的是一襲蒼青衣衫,令我浮想聯翩到了另外那個他。他給的寵,世間獨一無二,無以復加;他說的話,若風輕雲淡,卻傷人至深,焚心碎神。

——九歌,你我再無瓜葛,從此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你,好自為之!——

我一字一字嚼咽他話中的意味,心重重的一擊:寵之愈深,傷之愈切,青帝原來是這樣么?

轉身,我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落荒而逃。青帝,你瞧,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離了你,我才會這麼聽你的話,連你平素最喜歡穿的蒼衣我都會躲的這麼快。身後,蒼青追了過來:“九歌,你等等我啊……”我跑的更狂了。

那日,我躲了南陵一天,南陵找了我一天。我倚着柳樹,眼睛獃滯的看着一池清水。

樹那邊,南陵氣喘吁吁:“九歌,你不是不討厭我么,為什麼要這樣躲我?”我攤開手,任柳條兒沙沙撓在掌心,繼續漫無目的發著愣。背後,南陵可憐哀求道:“昨日卜仙說了,你最喜歡蒼青,所以、我就——”我折下一段細柳條兒:“所以今天你就換了身蒼青。”他低怯怯道:“嗯。”我扔掉手中柳條兒,嘆道:“以後你別隨便就信了他的話,我不喜歡蒼青,最討厭月白,記住了?”他笑道:“嗯,記住了。九歌討厭蒼青,討厭月白!”目不轉睛盯着被我丟在地上的柳枝兒,我默默道:“我不喜歡蒼青,但也不討厭它,只是,見了他,會害怕……”

很多年後,我與南陵、卜算子關係好到可以閑坐在同一個茅屋前的葡萄架下,數星對酌。當推心置腹的談及婚嫁之事時,提起了這段過往,南陵他才同我們講,也就是從那次以後,他再也不相信卜算子說的話,但獨對那句我與他會有很深的緣分卻深信不疑。我打趣着,對於一些未卜先知的話,人仙大抵都是將它看成好的一面曲解過來,說好聽的這叫樂觀向上,直白些就是天然牛心,執迷不悟,病的不輕。比如很深的緣分,南陵就將它當成了我將來必定是要嫁給他的;而我,解的卻是,我與他的緣分從開始的相見的那刻便註定了是段孽緣,必斷無疑。

南陵說,他是從卜仙那兒得了我喜歡蒼青的消息。隔日,我便開始走街串巷尋訪着卜仙的下落,奈何轉悠了數月,不得其音訊,終是無果告罄。在此期間,南陵也華麗轉身,妖嬈的披上了一襲淺紫招搖於仙界,無情的坑蒙拐騙着一眾仙女那顆含苞欲放的芳心,其果頗為豐厚。可南陵卻幽怨的瞅着我,抹着一把辛酸淚兒,委委屈屈着:“流水分明有意,怎奈落花十分無情!”

柳樹下,我輕輕打着哈欠,看着橋上蜂圍蝶陣中的那抹淺紫,托起雙頰,一想到瑤池正殿那些姐姐們的囑託,又是一陣頭痛。

“九歌,想什麼呢?這麼認真?”淺紫緩悠悠搖着摺扇,扮着風流倜儻,極具婉約派的走了過來。我垂頭喪氣爬在石桌上,盯着桌上的絹袋子:“沒想什麼。”南陵坐在身側,替我打着扇子:“還沒什麼,我都喚了你三四聲了,快說說,想什麼這樣入神?”

扇子的風送來些許涼意,我側臉看着他,焦躁道:“南陵,從我來之前,你就這個樣么?”南陵止住扇子,困惑道:“什麼樣?”我示意他繼續扇扇着子,規規矩矩端坐好,問:“以前那些仙娥都喜歡這麼圍着你么?”南陵狡黠一笑,得意道:“九歌吃醋了?”我蹙眉:“吃什麼醋?”南陵看着我,又重新慢慢搖起扇子,詳細講解:“吃醋呢,是男女之間感情互動的一種極其特殊的而又正常方式,近的來說,就是你一看到我與那些仙娥說笑,就會頭疼胸悶,心裏鬧着彆扭,渾身上下都舒服。”

我直直盯着他,等着下文,南陵紅漲着臉,靦腆而又急切道:“對我,你、有沒有這種感覺?”我垂眼暗暗思索,忽的一記揚眼,咬牙切齒答道:“是!她們一提南陵,我就會很頭痛。”剛說罷,南陵一下子從凳子上驚坐了起來,啪的一記,響亮的合起扇子,臉紅的見血,自我陶醉着:“我就說嘛,九歌肯定會吃醋的!”我心中又是一陣納罕:他這是在自娛自樂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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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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