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晌貪歡（3）
【我撇過頭，嘟噥道：“不過是小傷，過幾日就好了。”他撩開手，恨聲忿怒：“你說什麼！”】
聽着青龍仿着青帝的口氣，雖有七八分的像，但剩下兩三分的滑稽，逗的我捧腹大笑。我揉着笑痛的肚子，緩緩側過身，淡淡道：“他每次都是這樣，唬着你說說頑的！”青龍苦笑道：“九歌，就上次載你去漢水之濱，因一塊貝殼划傷了你的腳，青帝就以看管不力之罪，把我關在寒水池長達一月之久。這是說著頑的么！”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段時間我都尋不到你呢，原來你被青帝罰了。對了，青龍，寒水池是什麼樣的？”青龍痛苦道：“反正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別問了。”我坐起了身，搖搖頭，擔心道：“青帝說了，要是我把他給的青玉笛弄丟了，他就把我送到寒水池關上一刻！”
青龍聽的渾身一嚇：“那你還敢用這個同北涵公主打賭？”我笑道：“上次捉狼時青帝不是教過，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青龍笑道：“於是，你就趁青帝不在，想當然的用自己當了誘餌，被一大群野狼追的滿山逃竄，那次幸好是青帝提前回來，救了你命。要是晚了一時，你可就真成了一堆白骨了！”我道：“命雖是救了，可青帝惱的整整有三天沒有理我！”青龍問：“然後，你就把鄰山的老虎引了過來？”我得意道：“可不。那是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讓它緊追着我咬的，結果功夫不負有心人，青帝不就立馬理我了么！”青龍嘆道：“他那是怕你腦袋裏又想出什麼么蛾子！”又飛了一時，青龍笑問：“九歌，青帝還說過，空手套白狼，你怎麼就不用呢？”我痛苦的搖頭：“我考慮到做那樣的事情危險性比較高，過後還會被他痛罵，所以只能一直默默擱淺在心裏，不敢拿出來實用！”青龍挖苦道：“要我說，這招你已經實用很多次了！”我傻眼：“我的實際表現欲有這麼明顯么？”青龍道：“過猶不及！”我打着哈哈，笑着：“不會吧？”青龍搖頭：“這次笛子若是弄丟了，青帝會很生氣！”我惴惴安慰道：“怕什麼，只要我們贏了不就沒事了。”青龍幽幽嘆道：“你還是趕緊想着回去怎麼同青帝解釋罷！”我輕輕跺着腳：“怎麼、你還贏不了那條兩隻翅膀的魚？我不信！”青龍道：“難說。”
青龍的聲音剛落，一陣風唰的呼嘯而過，我拂着發，心裏咯噔一聲，乾笑道：“剛剛過去的那個不會就是吧？”青龍笑道：“鯤鵬與我不同，是個慢性子，這會兒恐怕是拿出真本事嘍。”我捶着龍角催促：“那你還不快跟上！”青龍撇着頭：“不要！誰讓你說我公報私仇的。”我怏怏道：“我錯了還不行，你快點兒好不好，不然我真會被青帝罵的！”青龍打趣道：“你也會怕青帝罵？”我着急的紅了眼：“他罵罵我倒無所謂，我就怕他生氣，不理我。”青龍安慰道：“九歌，我們不會輸的。”我失落道：“可北涵都飛到前面去了。”青龍解釋道：“今日玄帝在汲水淵設宴，這一帶的地仙都前去赴宴了，保不定路上會遇到些什麼，聽我的話，走的慢點，總沒有錯。”我擔心道：“如果輸了呢？”青龍打趣道：“北涵公主其實很好糊弄的，你稍微哄個幾句，她心上一喜，也就擱手了。實在不行，你就同她耍耍賴，緊抓着笛子別放，她也奈何不了你！”我乾咳了兩聲，腆着臉，一本正經道：“你別把我帶壞了，我可沒你這麼厚顏無恥。”青龍嘆道：“也不知到底是誰把誰帶壞了，真是賊喊捉賊！你坐好了，我可要追過去了！”青龍搖着尾，急風掠過，剛理好的發又在空中散飛開來。
行了約摸一頓飯的功夫就看見前方那尾大魚，急簌簌的撲着雙翼。我摸摸龍角，讚歎：“不愧是青龍，回去我多獎你一壺花釀！”青龍聽了，飛的是愈發的賣力，漸漸拉近了與鯤鵬的距離。我樂得合不攏嘴，心裏暗暗較着勁，快了，快了，馬上就要追上了。
前方的鯤鵬忽的掉轉過來，對着我與青龍，狠狠鼓動雙翼；青龍猝不及防，強身掙扎着，可還是被扇退至數百米之外，那紅衣少女獨立於鯤鵬背上，雙手托舉過頂，招來團團寒煙騰起，頓時有千萬支冰針臨風，齊齊飛簌而來。我慌的低頭覆面趴在青龍身上，一面脫口就道：“快躲！”青龍會過意，忙得仰首逆風鑽入上層雲霄。
風淡淡拂過，我緩緩從青龍背上爬起，頭眩暈一陣，想到剛剛情形，後背又急起一身冷汗，好容易才靜下心，才隱隱覺察到周身有些痛，挽起袖子一看，斑斑血印，應該是剛剛冰針劃過所傷，我咬着牙，放下長袖，一面取出蒼青細紗裹在身上，一面暗自慶幸自己當時緊緊護住了臉。忍着傷痛，從青龍背上落到雲間，捋着龍鬚問：“青龍，沒事吧？”青龍悠悠醒來，搖搖頭回過幾分神志，瞋視道：“連玄帝都不敢這樣，她們是有幾個膽子，敢這樣對你！九歌，你好好在這兒等着，看我怎麼收拾她們！”說著，就要趁着怒氣浮下去，我清聲喝止道：“站住！”青龍擺開長尾，瞪着我，火冒三丈，惱道：“青帝若是問了，你讓我如何交代！”我忍痛笑道：“回去后，你不說，我不說，青帝是不會知道的！”青龍沉吟不語，我繼續說道：“我與北溟本就是兩看生厭的，當下你要是再傷了他妹妹，他肯定又記恨在我身上了，將來鐵定是要和我拚命的；再大一點說，青帝同北溟鬧僵了，對誰都不好，反正我也沒傷着，這次就算了。”
話剛落音，有人冷清道：“你倒真是會替我打算，怎麼不早想到這些，非要等事鬧大了，受了傷才想着怎麼瞞着我！九歌，這幾百年你的本事真是見長！”我聽的渾身一驚，清荷的香氣漸漸近了，他來了么？我捏緊了蒼紗，側身笑道：“我錯了！”青帝沉臉擔心道：“傷到沒有？”我擺手笑道：“沒有，沒有。”蒼紗從肩上飄飄滑落，他拉過我的手，掀起一段長袖，白皙的手腕處點點紅痕，落入眼中，格外刺目。青帝冷笑道：“傷到沒有？”我垂下頭，咬唇不語。青龍俯身道：“青帝恕罪！是我看護不周。”
青帝也不回應，只是執着我的手繼續問道：“九歌，傷到沒有？”我撇過頭，嘟噥道：“不過是小傷，過幾日就好了。”他撩開手，恨聲忿怒：“你說什麼！”我倔強的抬起頭，大聲道：“我說，這不過是小傷，過幾日就好了！”青帝低聲道：“來之前，你怎麼答應我的？”我偷瞄了他一眼，糊弄道：“忘了！”青帝猛的一記揚眼，直直盯着我，四周靜寂無聲，壓的人喘不過氣，我被他瞧的心驚膽戰，惶惶措措的站着。不時，腳下酥麻一陣，卻又不敢挪動半分，只能一點一點捱着時間。
背後有呼呼的風聲，我偷偷擰着麻痹的雙腿，微微松下心，這下有救了！耳邊聞得歡快腳步飛至：“皞哥哥，你來尋我了么？”青帝燦然一笑：“是！我來接北涵了。”我清楚的聽着，耳朵里難受，心中“噌”的一下就燃起了數股不明的怒火。北涵笑道：“皞哥哥，你送我的蓮花雕玉，我很喜歡！”青帝淡淡笑道：“只要北涵喜歡就好。”我聽的又是一怔，怒火噼里啪啦燒的更旺了，青帝，你可從來都沒送過我什麼雕玉！
北涵蹦蹦跳跳臨至我身側，一把將我腰間的青笛奪過，得意道：“九歌說了，若是我比贏了她，她便將青玉笛送予我當生辰賀禮，皞哥哥，你說我收下好不好？”青帝微愣，臉色驟變，瞥了我一眼，又微微笑道：“這笛子很適合北涵，明日我若閑了，就教你吹笛。”我緊緊咬唇，舌間慢慢飄繞着一股淡淡血味，心似刀絞。那邊北涵高興的歡呼着，拉着北溟，笑道：“哥，你聽到了么，皞哥哥要教我笛子呢？”北溟寵溺勸道：“小涵聽話，快把笛子還回去！”北涵不悅道：“不要，皞哥哥都說適合了，這笛子就是我的！”北溟頭痛道：“小涵！”北涵哼了一聲，撒嬌道：“皞哥哥你就別回青丘了，以後天天陪我在汲水淵，教我笛子可好？”我鎖緊着蹙眉，心又是一怒，不好，不好！
北溟急聲喝止：“小涵，不要再胡鬧了！”那熟悉的聲音蕩漾起笑，應道：“好！”雙腿開始抽搐，青帝你不回去了么？淚旋在眼中，魘的雙目生疼，我一遍又一遍重重告誡自己，九歌，你絕對不能讓它流出來，絕不能！北涵笑道：“皞哥哥，你還是與我們一同乘了鯤鵬回汲水淵罷？”青帝笑道：“好！”復又指着青龍道：“你自回青丘，領一個月的罰，三個月後再來尋我！”青龍叩首道：“是！”
又沉默了半刻，青帝背着我，不知何等表情，冷清道：“九歌，你我再無瓜葛，從此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你，好自為之！”我全身一震，忍下心中的痛，失落笑道：“我知道了。那麼，以後青帝就再不願見到我了，是不是？”話未完，那鯤鵬卷過一陣風，從頂上呼嘯而過。荷香消殞，我獃獃癱坐在地上，淚泫然而下，口中依舊重複着：“是不是？”
等哭的眼睛發乾，再也流不出淚了，我沖青龍淡淡一笑，含着沙啞着聲音道：“你看，我早說過了，他從來就是將我當成一件稀罕物養着的，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掉！”青龍嘆道：“九歌，我先載你回青丘吧？”手指拂過淚濕的衣袖，自言自語着：“嗯……好，先回青丘，然後……然後……”然後，等着就夠了！
回到青丘，天已經暗了下來。我看着月中天，取下項間的水珠鏈，微笑道：“青龍，你說他還會回來么？”青龍笑道：“九歌，青帝只是一時生氣，但他一定會回來的！”低頭將水珠鏈捧在手中，端詳着，他回來后，若是見到我還在青丘肯定又會生氣的。雙手漸漸合攏，喃喃道：“他說，他不想見到我……”手心微微用了幾分力，再攤開掌心，珠子迸裂，水從指間緩緩滑入空中，朝西邊崑崙方向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