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六十二）私語
一群年輕姑娘瘋鬧着，林琦雖然已婚生子，但她性子活潑愛玩，跟這群未出閣的姑娘們倒也能玩到一塊兒。
葉蔓籽與林琦的私交不錯，再者人家來給她送添妝，她心裏也是頗感動的，遂粘在了林琦的身邊，忍不住就咬咬耳朵說上幾句私密話，惹得一眾姑娘要她們大聲說，不許藏私。
葉蔓籽故意道，“偏不讓你們聽。”
眾人鬧哄了起來。
林瓏進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副景象，真是年紀不知道愁滋味，而自家妹子混在裏面居然也不違和，搖頭笑了笑。
她上前時，一眾姑娘家也趕緊站好福了福，她們能與葉蔓籽交往，家世自然也不是普通的，而且與林瓏有着年齡差，對這位襄陽侯夫人一向好奇又友好。
“大家趕緊坐下，當自個兒家裏一般，缺什麼着人支會我一聲。”
“謝侯夫人。”
年輕姑娘的聲音都清脆得很，林瓏跟她們聊了幾句，看她們略有些不自在，怕是在自己面前拘謹了，這群姑娘裏面只有幾個是當年葉蔓籽那詩社裏面的，自從都荃出事後，那詩社漸漸地就沒了聲息。
葉蔓籽的閨蜜圈也重新洗牌了，幾乎清一色都是權貴之女，不再如當年那般看重才名，反倒人品出身最為重要。
林瓏也不在那兒礙着她們，恰好管事娘子找來，她就借口離開了。
處理了一下事情，剛要轉身，就看到妹妹林琦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出來，她皺了皺眉上前替她攏好衣服，“都是孩子的娘了，也不修邊幅，若讓外男無意瞧見，我看你還要不要名節？”
林琦不在意地道，“都是裏面那些姑娘扯的，我看也沒什麼，是姐你越來越講究了，侯夫人就是不一樣。”隨即笑了起來，“再說這可是襄陽侯府的後院，今兒個還設了宴，若有外男闖進來，姐你這當家祖母可就失職了，你會犯這錯嗎？”
林瓏看她笑嘻嘻的樣子都說的是什麼話，氣不打一處來，在她頭頂輕敲一下，哪怕妹妹當娘了，她也沒法將她當大人看。
“好了，姐，你再敲就要把我敲蠢了。”林琦趕緊出聲道，伸手挽住姐姐的胳膊，“我們姐妹倆走走，我之前拜見親家伯母的時候，看她似乎有些病氣，姐，親家伯母不會哀傷成疾吧？”
葉鍾氏以前也頗為照顧她，若不是鍾尤氏去世時她正好坐月子，說什麼也要親自去弔唁的。
林瓏語氣嘆道，“我看八成是這樣，鍾家外祖母一走似乎是將她的精氣神都帶走了，只是小姑還有兩日就要出閣，她那是硬撐着。”
“府里延請太醫來看過了嗎？”
“這倒沒有，婆母不讓請，就府醫每日去請一下平安脈，開一些泄火補氣的方子吃着。”
林琦搖搖頭道，“這可不太妥，姐，親家伯母總是鬱結於心散不出來，長此以往，身子就會虧敗的。”
林琦何嘗不曉得這個道理？
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葉鍾氏自己有點抗拒診治，她也不可能強逼她接受，看到妹妹說這話時成熟的樣子，她心頗為安慰地道，“琦兒是真的長大了，這人情世故的也不用人再教，這下子我與二娘也就真的放心了。”
權美環這人一向不靠譜，遂她也沒指望過親娘能有什麼作為。
“人家對我好，我對人好唄。”林琦不當一回事地道，就她姐愛操心，她在霍家現在是橫着走也沒問題，她為霍家連添兩子，有誰還敢給她臉色看？
姐妹倆正討論着葉鍾氏的病，看到蘇妙珏匆匆尋來，林琦趕緊轉了個話題，與蘇妙珏打了個招呼，看她找自家姐姐這匆忙的樣子怕是有事相商，遂識趣地找了個借口轉身離開。
蘇妙珏確實有事要找林瓏，葉蔓籽的婚禮在即，府里也有不少葉家的親戚前來，這些都要一一安排，雖是她在掌中饋，但少不得要請示林瓏。
林瓏也沒真當甩手掌柜，遂與蘇妙珏並肩轉身去處理事情，一路上少不得提及葉鍾氏的身體。
蘇妙珏道，“大嫂，我早就注意到，婆母怕是強弩之末……”
未竟之語讓這妯娌倆都蹙緊了眉頭，不管是出於感情還是現實，葉鍾氏現在都不能追隨鍾尤氏的步伐，如今丁憂不是好時期，更何況她們也捨不得葉鍾氏。
葉旭融的事業不如兄長，現在正值拼搏期，蘇妙珏自然不希望丈夫的前程受阻。
林瓏的考量比蘇妙珏還要深得多，林棟尚在外搏功名，聽丈夫的語氣這條路不好走，丈夫若是此時丁憂閉門謝客，林棟真被朝野攻擊那該怎麼辦？
在朝政一事上，襄陽侯府有多少能量她心裏是清楚明白的。
“等小姑子的婚禮過後，就請太醫過府來給婆母診脈。”林瓏這回下決心道，以前怕刺激了葉鍾氏，現在看來不能優柔寡斷。
蘇妙珏也點了下頭表示同意，如今見過葉鍾氏的人都看得出她的身子不好，可見她確實病得不輕。
“對了，我差點忘了。”林瓏似想到什麼突然停下步子。
蘇妙珏一臉茫然地看她，忘了什麼？
“我們的大姑奶奶啊。”林瓏一拍手掌道。
葉蔓君？
蘇妙珏沒見過葉蔓君，她嫁進來的時候，這位大姑娘已經遠嫁到汝陽城，只在府里眾人的口中聽過她的事迹，知道她是個端莊持禮的大家閨秀，這就是她對葉蔓君所有的印象。
“我們有給大姑奶奶報喜送帖子，只是汝陽城離京城頗遠，再說汝陽王的身份也不好到京里來……”
她言下之意等於就是走了個形式主義。
“不是，不是這回事，”林瓏似撥雲見日道，“我知道這解鈴人是誰了，你那會兒還沒嫁到府里來，自然不知道婆母與大姑奶奶的母女情深。”
葉蔓君比葉蔓籽穩重，自然更得葉鍾氏的心，她說的話自然比她們這些當兒媳婦的更有份量。
蘇妙珏仍舊一副雲裏霧裏的，不太明白林瓏興奮的點在哪兒，同是女兒有區別嗎？
葉蔓君能做的，葉蔓籽同樣也能啊。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林瓏看出她眼裏的疑問，輕拍了下她的手道，一如她那群兒子，稟性都是不相同的。
蘇妙珏這人好奇心不重，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見林瓏似乎不欲多說，遂也識趣地不問，反正該她知道的大嫂一定不會瞞她就是了。
葉蔓安也選了今天回娘家，先去拜見了葉鍾氏，看到葉鍾氏的神色不太好，也不敢太過逗留，把給小妹葉蔓籽的添妝送上，葉鍾氏道她有心了，如今她對這庶女的態度好了許多，親自開口讓她去看看她姨娘，葉蔓安忙不迭地應了。
葉鍾氏也不多留她，知道她心裏記掛着她姨娘，着人領她到凌姨娘的住處，讓她們母女聚聚。
心如止水的凌姨娘見到女兒，當即臉上滿是喜意，抓着女兒的手忙問個不停，知道女婿最近規矩了許多，她心裏這才稍稍放心，“你過得好，姨娘就放心了。”
葉蔓安看到母親比葉鍾氏還要蒼老的面容，心裏說不出來的難過，不想讓氣氛傷感，她與凌姨娘聊起自家孩子，果然凌姨娘更為高興。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凌姨娘就催她告辭去看看即將出閣的葉蔓籽，她是希望女兒能拉近與嫡系那邊的關係。
葉蔓安一步三回頭地含淚走了，凌姨娘直到看不見女兒，這才轉身回去再敲木魚念經，希望來世女兒不要再托生到姨娘的肚子裏。
庶出遠比嫡出要困難得多，好在她的女兒是個爭氣的。
葉蔓安到葉蔓字院子裏的時候，正好看到林琦告辭，對於林瓏這個妹妹，她交往不多，不過對於林琦，她還是有幾分羨慕的，畢竟人家的丈夫一如她大哥那般是個專情人。
不似她，傅年後院的女人多得她都數不清。
“霍夫人，怎麼這麼快家去？”
林琦聞聲，回頭看去，一眼就見到葉蔓安揚着一抹得體的笑容，對這個葉家庶女，她既沒有偏見也沒有深交的意思，“傅夫人，怎生來遲了？家裏還有倆渾小子放心不下，這女人出嫁后就這點不好。”
“再聽你說，我都想不嫁了。”葉蔓籽掩嘴笑道。
“得了得了，我這就封嘴行了吧？”林琦佯怒玩笑一句，“等你成了婚生了娃，到時候就換我取笑你了。”
葉蔓籽頓時臉生紅霞，這林家姐姐真是什麼都敢從嘴裏冒出去，“你趕緊家去，我這會兒不攔你。”說完，就去牽自家三姐的手往屋裏去。
葉蔓安看着她們倆笑鬧，心裏頗有幾分羨慕，她就做不到像林琦與葉蔓籽這般相處融洽的樣子來。
林琦也不真生氣，“等你出閣那天，我再去討杯水酒喝。”
“就怕你不來。”葉蔓籽哪怕臉紅得很，小嘴兒也是不饒人的。
葉蔓安看着林琦漸漸走遠，這才與妹妹走進裏屋，裏屋的姑娘們也是認得葉蔓安的，雖然不太喜歡她庶出的身份，但葉蔓安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眾人還是十分給面子地上前去打招呼。
葉蔓安只是坐坐就起身告辭了，與這群貴女她真的是沒有話題可聊，還不如去找林瓏與蘇妙珏刷刷存在感。
林瓏看到葉蔓安尋來，忙讓她坐下說說話，“我還以為你在四姑子的院子裏玩耍呢，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一邊指揮侍女上茶。
葉蔓安接過茶碗輕茗一口，還是林瓏這兒坐得舒服，她在葉蔓籽的院子裏感覺就像是鴨子落入天鵝群里那般不自在，她知道自己得挺起腰桿來，但有些骨子裏的東西是很難改得掉的，“她們女兒家家說的話題我一婦人也不好湊上去，還是來大嫂這兒坐坐自在。”
“你呀，就該放開點性子。”林瓏笑了笑。
葉蔓安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呀，怕是這輩子都難改了。”頓了一會兒，她又悄然地湊近林瓏的耳邊道，“大嫂，你知道翼郡王那不成器的爹在青樓里買了兩個清倌的事情嗎？”
好端端地怎麼提起朱子帆的爹？
林瓏想到葉蔓安一向不是多事的人，她能提起這事情肯定有用意在，遂搖頭道，“最近你也知道，神武侯府在出殯，婆母傷心至極，我哪來的心思關注外面的事情？再說翼郡王那爹一向不靠譜，買了兩個清倌也不算什麼事吧？莫非他想帶進王府去給個名份？”
說完，眉頭已是深深地皺起。
兒子就要娶妻了，老子還弄了倆個妾，這像什麼話？怪不得全京城的權貴就沒人想與他家結親。
思及此，她的臉色已是不太好看。
葉蔓安搖了搖頭，“若是這老子要納妾，那我也就不多事了，聽外子說，好像買個調教好了的要給翼郡王開葷用，怕他新婚之夜讓新娘子不滿意……”
思及開葷二字不雅，她忙用帕子捂了捂嘴，眼裏卻是一片擔憂。
傅年跟她說這事時，她就心裏不太舒服，葉蔓籽這小妹是與她親近有餘，但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妹子，再說葉蔓籽在人前維護她，這點讓她一直感動到現在。
而且她也是個聰明人，傅年說這事給她聽就是想通過她的嘴轉述到襄陽侯府里其他人的耳中。
本來她想拿去給嫡母賣個好的，但看到葉鍾氏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她頓時什麼都不敢在她面前說，深怕把嫡母氣出病來算到她頭上。
在葉蔓籽的面前更是一個字也不敢提，不然到時候這個嫡妹與夫君關係不睦，她就裏外不是人了。
想來想去，猶豫來猶豫去，她最終還是選擇與林瓏私底下說，大嫂一向處事有度，與她說最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