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六十一)添妝
林棟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黑暗,這個道理不用孫寄才提醒,他自然也是明白的,官場裏欺上瞞下的事情還少嗎?
在京里得到的消息估計只佔真實的十分之一二,一切還得等他到了西北才能真正知曉,在他決定請纓搏前程的時候,早已是心中有數。
在出京時與皇帝朱翊的那場長談,還記得皇帝拍着他的肩膀說,“朕知道你此次請纓或者是書生意氣,但朕依然對你寄以厚望,年輕人就該有銳意進取的朝氣,朕等着你傳捷報。”
他知道皇帝看中的正是他這份年輕朝氣敢做敢想,還沒有成為官場老油條,畢竟他提出來的政策事後必定要受人攻擊,執行有一定的難度,不過有皇帝站在他身後,他倒是不怕。
而且出京之前,兩位姐夫也與他說的明白,讓他放開手腳去干,千萬不能畏手畏腳,既然要做就要一力達成,尤其大姐夫更是說過,讓他不用擔心事後受到攻擊,到時候還有他給他兜着。
因為他有這樣的背景,連這次帶兵的將領也十分給面子,一路上沒有什麼刁難,當然,僅僅只是不刁難罷了,其他的還得他自己立得起來,別人才會尊敬他,他從很小就明白這個道理。
“孫先生,我明白,西北局勢到時候還會有變,要疏理整頓清楚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完成的,尚須孫先生鼎力相助,等此事過後,我必有重謝。”
林棟說得客氣鄭重,孫寄才眼裏略有激動,林棟這小子年紀雖然小,但處事不糊塗,跟着他或者真能有一番作為。
“林大人客氣了,莫說我是襄陽侯府的清客,就憑着林大人這份信任,我也必當鞠躬盡瘁。”
他將林棟敬過來的酒一飲而盡,直到此時,他才算是真正地服了這個少年郎。
兩人亮了杯底,這才笑了起來,說回正事,孫寄才道:“我來回反覆看過你上達天聽的奏疏,林大人,在達到分而治之就必須用重鎚,不然沒人願意拋棄故土。”
“在來時,皇上已經給了我金牌,任我行事。”林棟淡淡地道,有了皇帝的金牌方才能調動地方力量配合工作,“但我們到達西北先要做的還是分而化之逐個擊破,絕不能讓一群暴徒反賊匯成一股力量。”
孫寄才皺了皺眉,“莫將軍未必會聽你的。”
莫將軍正是此行的帶兵將領,這次西北平叛的主將,若不是他二姐生產在即,這個任務很大可能性會落在他家二姐夫的頭上,只能說時機不對。
“在莫將軍的眼裏這是一群暴徒,但是他忽略了這群暴徒的特殊性,等虼過虧就會明白了。”林棟冷聲道。
莫將軍最終還會聽他的,不然一再地吃敗仗對朝廷難以交代,最終只會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說?”孫寄才緊盯着林棟的神色。
“要不然我怎麼會說此次平叛只有八字方針,就是分而化之,分而治之,不然難以除根。”
林棟的話擲地有聲。
孫寄才眼睛微微一眯重新打量起林棟,心裏也有了計較,這個少年郎比他想像中還要狠心得多,實在與他那溫潤的外表相差太多。
林棟任由孫先生盯着自己看,畢竟還在行軍中,他並不想喝醉,只是小酌幾杯就放下了杯子,酒雖好卻會誤事。
正在孫寄才準備告辭回房休息的時候,屋門被人推開,有人大嗓門喊着進來道:“林大人,喲,孫先生也在啊。”
孫寄才一聽這聲音就知道來者何人,起身給莫將軍行禮,“見過莫將軍。”
莫將軍這人生的一張國字粗獷臉,濃眉虎目的看着就能嚇哭孩子,全不若霍源的英俊儒雅,當然這兩人出身也不同,莫將軍是草根,霍源卻出自公侯之家。
“莫將軍。”林棟起身做了個揖。
莫將軍笑着將他這個揖按下去,“哪來這麼多繁文縟節?林大人,你們不厚道啊,喝酒也不叫上本將軍?”
“不過小酌幾杯罷了,將軍,請。”林棟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莫將軍也不客氣,看到桌上擺着兩碟子小菜,拿起筷子就夾起來吃,他出身不高吃東西也粗糙,當即就請兩人重新入坐吃酒。
喝了兩杯下肚,他斜睨了一眼林棟微泛紅的臉龐,這少年郎長得好生英俊,看着也不像個能吃苦的人,倒像是哪家養着的兔兒爺,遂笑道,“林大人何必要跟着來吃這個苦,本將軍跟你說啊,這個行軍打仗可不比你在翰林院抄抄寫寫,那是苦得很,我若是你啊,有你那倆姐夫當靠山,留在京里享受等升遷不更舒服?”
這話看似真誠,實則帶了一絲輕蔑,既欺林棟年紀小又欺他是一介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還有就是說林棟靠裙帶關係上位。
林氏姐妹的丈夫都身居高位,這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要謀個好差事還得到處奔波求爺爺告奶奶還未必辦成,可他林棟卻不然,憑那倆姐夫,誰不給面子?
他乃一介凡人,焉能不眼紅嫉妒?可惜他沒有這樣的姐姐,女兒也長得似他五大三粗的,想高嫁也難,再者京里的貴族也看不起他的出身,別人背後笑他是泥腿子,別當他不知道?
林棟似渾不在意地道:“大丈夫想要功名當得自己爭取,出京時聖上還說等我們傳捷報。”
淡淡兩句話就表明自己此次能得重用實乃聖上欽點,至於靠山什麼的,他當然也不會撇清,他年紀輕不代表他不懂事明理,在官場裏混的人,誰不想要靠山?他林棟沒那麼清高自以為是。
被別人說兩句就面紅耳赤的否認,這隻有腦子進水的人才會幹。
莫將軍本想激他幾句,結果一拳打在棉花上,這個林棟比他想像中有意思得多,而且也狡滑得多,看來他得重新審視他才行。
林棟也不動聲色地與他喝酒,一時間看起來,兩人相處和諧至極。
孫寄才不禁心裏感嘆,之前襄陽侯語氣里還有幾分感嘆擔心這個小舅子,現在看來完全是多餘的,這個年輕人也不是好忽悠的,這莫將軍翻來覆去的話就是讓林棟作壁上觀不要多管閑事,林棟卻是一直打太極不接他這個話,看來這林棟也是個妙人。
那位讓襄陽侯寵到心尖上的夫人,他見過一面,就是出京前襄陽侯領着他夫人親自來找他,那位夫人面容姣美態度很和善,甚至一直拜託他一路上要多照顧林棟,還說他弟弟年紀小,行事若有不妥之處他一定要稟言相告莫讓他犯錯云云,如今看來,林棟的姐姐也是多慮了。
翌日,林棟很早就起床整理東西準備出發,莫將軍看到他立即高聲打招呼,兩人接觸漸多,目前看來相處尚沒有矛盾。
用過早膳后,軍隊重新出發,當地縣令一直送到郊外方才轉身回去,趕緊回去寫信給襄陽侯,襄陽侯愛屋及烏,對他這妻必定也是十分愛護的,他與襄陽侯府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借林棟這個機會若能搭上襄陽侯,以後升遷也容易得多。
二月春風似剪刀,襄陽侯府為了迎接葉蔓籽的婚事早已是上上下下忙個不停,葉鍾氏雖說親自打點女兒的出嫁事宜,但很多具體的工作尚須倆兒媳婦去完成。
林瓏的肚子已經漸漸凸出來顯了孕相,她現在把中饋暫交給蘇妙珏,人倒是悠閑了許多,頗有心思地調了幾種香味的新胭脂,特特拿給葉蔓籽。
“小姑,你試試哪種香味好?這可是我特意為你大婚調的。”
葉蔓籽立即眉開眼笑,打開大嫂送來的精緻小盒子,光是聞一聞瞬間人都醉了,輕挑一些擦在手背處,那粉顏色自然,而且極貼肌膚,“真好聞,這香味是我最喜歡的,而且這顏色真好看。”
“我想着配你出閣的嫁衣應該很好看。”林瓏挨在軟枕上笑道,“就是不知道姑爺喜不喜歡?”
提到未來夫婿,葉蔓籽臉上泛起一抹嬌羞,以前也不見她這樣,最近倒是聽不得人提起他,遂噘嘴道:“誰管他喜不喜歡?我喜歡就得了。”
“那可不一定。”林瓏挑挑眉道。
姑嫂兩人的話正好被前來的蘇妙珏與葉田氏聽到一半,兩人一挑帘子進來,立即笑道:“在說什麼呢?還提到了未來姑爺?”
“沒說什麼。”葉蔓籽搶先道,而且還去捂林瓏的嘴給她打眉眼,不許她提什麼姑爺。
小姑娘害羞了,林瓏立即會意地表示不說,葉蔓籽這才做罷。
林瓏的嘴得空了,這才想要起身迎葉田氏,葉田氏知道她有孕,忙讓她坐下,“別起來了,趕緊坐下,我哪還需要你迎?來,融哥兒媳婦也坐下。”
六房的葉田氏過府來一是來看望葉鍾氏,鍾尤氏出殯時她遠遠地見着,葉鍾氏當時的臉色不太好;二來就是給葉蔓籽添妝順道來看看她,這可是襄陽侯府的嫡姑娘金貴得很。
“這是什麼?香味很特殊。”
她是玉膚坊的股東之一,對胭脂水粉這類東西最為在意。
“大嫂新調的,等我出閣時用。”葉蔓籽道。
葉田氏一如葉蔓籽之前所做的那樣,拿起來輕輕地抹了些在手背,又湊到鼻端聞了聞,“這顏色紅得清新自然,而且香味也清貴高雅,上妝顯得肌膚紅潤自然,堯哥兒媳婦,你這可是私藏了好東西,店裏早就等着你出新品呢。”
玉膚坊時常都會推出一些新產品來吸引顧客,這也是玉膚坊在胭脂水粉一塊兒獨領風騷的原因之一,不斷推陳出新,別人想要模仿也不容易。
尤其現在玉膚坊做大了,經營管理有葉田氏和林綠氏,研發出新有林瓏,推廣加盟有都荃,更別提還有汝陽城的葉蔓君,靠這幾個女人就撐起了一大產業。
若不是幾人的背後大有來頭,必定是保不住這麼大一份產業的。
“這可不行,這是大嫂特意給我調的。”葉蔓籽一把搶回葉田氏手中的胭脂,一副小氣吧啦的樣子道:“怎麼著也要等我婚禮過後。”
“我覺得這主意不錯,小姑用過之後,肯定趨之若鶩的人很多。”蘇妙珏道,她自己用的胭脂水粉也是出自玉膚坊的,就目前來說,林瓏新出的這款是最貼合自然的,看來到時候又會颳起一輪新的時尚風暴。
“這肯定行。”一說起生意經,葉田氏立即來勁,葉蔓籽出閣肯定有不少貴族女性會來,在這些人帶動下,新品銷售一定會很好,“我看,得起個好名字,既然是在婚禮上用,那就叫女兒妝好了。”
葉蔓籽默念這幾個字,頓時也說好。
“傳出去,也會是一段佳話。”蘇妙珏附和。
林瓏哭笑不得,這幾盒胭脂,她本意是不拿來賣的,可就三言兩語間,就被葉田氏拍板了要生產這個,而葉蔓籽又極力贊成。
半晌,她道,“這樣吧,這胭脂是我特意為小姑出閣調的,以後這款名為女兒妝的胭脂每賣出一盒,我們就分小姑一分紅利當添妝,六嬸母,你看如何?”
“那敢情好,給我們籽姐兒攢銀子當私房。”葉田氏極贊成。
當然這個得與其他幾個股東相商,不過有她與林瓏點頭,其他人也不會說什麼,尤其是遠在蘇州的鄭家那姑娘,每年有大筆銀子分紅,她算是賺到了,一份微薄投資就給她帶來這麼大的利潤,鄭南珠本人其實也在心裏暗幸。
葉蔓籽被調侃得臉紅不已,不過她仍是有幾分不安,“大嫂,六嬸母,這怕是不妥吧?”
她又沒幹什麼,憑什麼要分她銀子?玉膚坊股東已經夠多了,早已不接受他人的銀子入股。
“這是我們的一片心意。”林瓏攬着葉蔓籽坐到自己身邊,“其實就是看着好罷了,沒多少錢的。”
跟葉鍾氏給女兒的大筆嫁妝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湊個樂罷了。
葉田氏暗忖,也就林瓏這襄陽侯夫人敢說這樣的話,玉膚坊每款胭脂水粉能賺多少錢沒人比她更清楚,在大批量銷售的情況下,這筆銀子源源不絕,就算只分一分紅利給葉蔓籽,那也是一筆大數額。
葉蔓籽不懂經營之道,聽到自家大嫂說沒有多少錢就圖個樂罷了,這才安心地接受,她也不缺銀子自然也不會貪心這點東西,遂大方爽朗地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謝過大嫂與六嬸母。”給兩人福了福。
林瓏拉她起來坐到身邊,重新討論起婚禮之事,葉田氏也把自己準備好的添妝拿出來,這是她的一點心意,當然不能與葉蔓籽的龐大嫁妝相比。
葉蔓籽紅了紅眼眶道謝,葉家幾個嬸母裏面,也就葉田氏大方又好相處,她說是一點心意,肯定也不會少的,比其他幾個嬸母大方。
等林瓏回到了南園,看到丈夫比平日早回來了,忙一臉喜意地上前,“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也不讓人給我傳個話。”
葉旭堯看到妻子氣色不錯,問了問她之前在忙什麼,林瓏也不隱瞞,把在葉蔓籽院子裏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剛送六嬸母回去,到了婆母的院子再坐了一會兒才回來,小五和小六還在那兒。”
那兩個小人兒與三房的葉耀東兄弟二人玩得起興,加之葉鍾氏又縱容,哪裏還想到回來?
說到兒子,林瓏就撇了撇嘴一臉的嫌棄。
“真見不着,你呀又搜腸掛肚得很?”葉旭堯哪會不知道她的性子?每次使小性子也要他哄,想到剛成婚時她可不這樣的,那會兒她可是溫柔寫意得很,可他偏偏喜歡她生氣勃勃的樣子,說來他也是犯賤。
想到這個,他從袖子裏摸出兩封信遞給她,“棟弟的來信。”
林瓏一聽是弟弟的來信,立即接過信打開看了起來,信並不長,顯然是途中倉促而寫,除了問候之外,就是說了一些他在外面的生活,讓家人不用擔心,他一切安好。
至於另一封信,顯然就不是林棟所寫了,她抬頭不解地看了看丈夫。
葉旭堯坐到她身後,從後面環住她打開另一封信,“這是棟弟途經的一座縣城縣令所寫的,也是大概說了一下棟弟的現狀,我想着你應該很想看,所以就特意拿來。”
這個縣令倒也是個識趣人,畢竟林棟的家書說的一回事,他這外人說的又是另一回事,互相印證,自然更能安家人之心。
說來,他與襄陽侯府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給點關照並不難,前提是這人必須頗有政績,不然光靠這個上位可不行。
林瓏還沒等丈夫說完,就搶過信一目十行地閱讀起來,比起林棟家書的簡單,這縣令所寫的就具體得多,連林棟在縣城待的時間裏用了多少膳食他都有記下來,看得林瓏一臉尷尬又心安不已,能吃下不少吃食,這代表林棟的身體很好,不,是比在京里時還好,畢竟他的飲食見長。
“這下你放心了吧,出去歷練一下沒有壞處。”
妻子有多擔心這根林家的獨苗苗,他比誰都清楚,有時候整晚見她翻來覆去,有時又發獃地問不知道棟弟走到哪兒可有吃好睡好林林總總的細瑣話題。
“這個蓬萊縣在哪兒呀?”林瓏突然好奇地發問,這個縣名取得頗有仙氣。
“跟我來。”
葉旭堯起身拉起妻子就往書房而去,那裏有大順朝的堪輿圖,他打開地圖,指着一處地方給妻子看,當然那地圖上是不會有蓬萊縣這個縣名的,但是在那一帶沒錯。
林瓏湊上去看得仔細,可她到底生長都在閨閣中,這個東西只有看沒有懂的,在她眼裏這地圖哪兒哪兒都畫得差不多,不過這不妨礙她努力去看。
葉旭堯哪會不知道妻子不懂這個?笑着攬她的腰在她耳邊道,“就在我指的這個地方周圍,那地塊並不富裕。”
越往西北走其實越不發達,要不然那縣令也不會抓住這機會來討好,就是想要調動一下換個好去處。
那林瓏又有新的煩惱了,“這樣一來,棟弟是不是就要吃不好了?”
“你想多了。”葉旭堯親了下她的臉龐,看到她微紅的臉色,心裏頓時痒痒的,“棟弟好歹是當官的,不過棟弟想要搏前程就不會貪圖安逸,要不然留在京城就得了,哪還須跑得那麼遠?”
林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再窮的地方當官的都是能過得不錯的,再者弟弟的性子自己明白,她再如何也不能拖了他的後腿,丈夫有句話說得對,敗家兒的後面都有個縱容他的慈母。
她不禁暗暗地告誡自己,將來一定不能犯這個錯誤。
正事說完了,葉旭堯就抱着妻子到羅漢床上親了起來,林瓏推了推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大白天呢。”
大白天又怎麼了,難得今天沒什麼正事,那幾個臭小子又不在,正好與妻子親熱親熱,葉旭堯決心做什麼時誰也阻止不了。
林瓏半推半就地就隨他胡作非為。
林家幾個女眷收到了林棟的家書後,頓時人人臉上都喜意洋洋的,林琦出了月子身體恢復得挺不錯,坐月子早就坐膩味的她,這時候正好到處去串門子找樂趣。
正好葉蔓籽明兩日就要出閣了,請了幾個玩得好的姐妹開了個小聚會,林琦也就來湊湊熱鬧,順便給葉蔓籽添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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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昨天某夢有事沒能顧得上更新,這篇後續某夢會堅持日更的,更新時間說一下,一般是在晚上十二點左右更新,有看番外的親們可以關注一下,如果某夢當晚有事沒能更上,第二天早上必會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