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葛狄卡

第七十四章 葛狄卡

章節名:第七十四章葛狄卡

多次狼口救人後,我成了居住在當地極少數一支西羌游牧人民心中的女神。

我的“府第”盤絲洞,普通人是沒辦法穿越瘴氣林到達的,他們進獻給我的許多衣物和生活用品,便整整齊齊地擱在了山海坡。

我成了神密女神,或者像一首歌里所唱的“耶利亞女郎”,我甚至被他們傳說成“祖的化身”。他們為我創造出一個新名字:默移克葛狄卡。

默移克是他們種族的姓氏,葛狄卡是“母”的尊稱。他們的祖先原是來自於草原匈奴的古老分支,原野狼是他們民族的精神圖騰和崇拜對象。

原本,我被段氏皇帝“客氣”地趕出大理,又被趙氏兩朝忠臣“打包”送出大宋。雖然不知自己到底錯在何處,可我開始相信,相信自己被某種權利高層,統治階級,神密力量所恐懼,所以我被一而再地遺棄。他們不敢殺死我,他們竟然怕我!可他們又恨我,攆我。

誰知,我竟在這荒無人煙的死亡之谷重新混得風生水起,甚至有人在山海坡為我建起了一座小供奉祠,來“仰慕”和“朝拜”我的人越來越多,偶爾和“風”在山野漫步時,我還可以遠遠地看見那些純樸迷信的善良人們對我跪拜行禮,大聲呼喚我的名字:“默移克葛狄卡--”

我不允許“風”縱容它的“部隊”去侵犯人類,無奈之下,“風”遣散了它的大部分子民隨着野羚羊往更遠的原始叢林深處遷徒。

沉醉在這一千年前的世外天地,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氣:這裏的天是那麼的開闊明朗,這裏的水是如此清澈甘甜,天上飄浮的雲純靜又潔白,四野茫茫成為我和“風”的天堂。

慢慢地,我的足跡開始向更遠處探索,更深處漫溯,我的歌聲和呼喚聲飄往到更遠的地方。

我才知道,原來此處竟是大宋和西夏,兩國邊境交界線的裂谷天險,至於具體叫什麼山,我卻不得而知,因為這裏實在是太大了。

分散在這片危機重重的深山裏討生活的人們,全是被迫逃難進來的,他們不識字也不懂什麼叫文明,他們的語言十分原始,我只能聽懂一些很簡單的詞彙,他們十分渴望與我親近,而我卻在盡量與他們保持距離。

我怕自己會給他們帶來莫名的災難。

冬天過去春天來了,障氣林里的毒霧似濃煙般裊裊生起,漸而瀰漫不散,無情地驅逐覓食尋來的食草動物,以及動物身後的狼群。“風”很想帶我去另一片肥美的草原,可我卻捨不得走:“風,這裏的人喜歡我,喜歡我的歌聲。”

我到了二十三歲,女人中女人的年紀。

半年來,我將自己的心和愛封鎖在這裏,本想默默就此終老;然而,即便是這片令生命望而卻步的死亡地,依舊逃不過戰爭的掠奪。在一個普通的日子,有人在山海坡大聲呼喚我:“葛狄卡--默移克葛狄卡--”

等我趕到的時候,那個渾身是血的孩子已經昏厥在我的“供奉祠”里,半天我才聽懂他的來意:有一股士兵正在搶奪他們的帳篷。

“多少人?”

“總有三四十個人,他們手裏有武器,搶我們的牛羊和女人!”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哪裏受傷了?”

“我叫布涅,這是我父親的血,葛狄卡求求您快救救我們吧。”

布涅飛跑在前面帶路,我暗自慶幸着,幸好還有幾十頭狼誓死追隨“風”不肯走,不然這次自己只好親自揣上匕首跟那幫人拼了。

日落前我們趕回了布涅族人聚住的帳篷。他們在這片山野繁衍了上百年,還一直保留着草原生活的習性,每戶都搭着篷子聚居在一起。我和布涅藏身於離帳篷不遠的草叢,緊張地察看敵情。

那是一小股西夏“步跋子”,也就是步兵,都是從一些山野部落青壯中精選而成,輕足善走,常出沒於野林溪澗山谷深險地帶,負責採集地理信息打探軍情。

怎麼辦?光帳篷外面的就有二十來人,他們武器裝備精良,身上佩着箭矢和尖刀,個個精壯勇武體形彪悍,這麼冷的天居然還穿着半敞的皮褂,膀子上露出虯結髮達的肌肉。

我嘬唇打起唿哨,“風”立刻跑到遠處挺直身子仰天長嘯:“嗷嗚--”

步跋子們聞聲立馬慌亂起來,帳篷外面的忙着抄傢伙,帳篷裏面的慌着提褲子,布涅面色一喜就想站起來,我趕緊把他拉下埋身在草叢裏,打手勢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狼群迅速從四面八方集結,由於這回狼群“人”數不多,事情又來得突發緊急,“風”打起聲勢仗,不斷咆哮示警。

隨即,接連不斷的狼嘯聲,東問西答此起彼伏;狼群是嗥得“不亦樂乎”,人群卻是聽得心驚肉跳,狼群的“怒吼”強烈衝擊着人類原始本能的神經恐懼系統。

我數了數,步跋子其實總共不到三十人,他們分內外兩組在帳篷外結成環形陣,外面的士兵持刀,裏面的士兵拉弓,一個個瞪大眼珠子驚慌失措。

咬破手指,把血胡亂塗沫在自己臉上:“布勒,我像不像鬼?”

小傢伙差點沒尿褲子!

我打手勢叫布涅蹲在原地千萬不能動,自己則從草叢中不緊不慢地挺胸走了出來。

有個老牧民認出了我,朝我跪拜:“女神陛下--萬能的葛狄卡呀--”接而所有的牧民們包括帳篷里的女人全都沖了出來,匍匐在地上對我虔誠跪拜,呼求我救救他們。

有一個長相十分兇惡的士兵頭領揚起手上的刀,沖我凶神惡煞般咆哮:“管你是什麼東西,老子見人殺人見佛殺佛!”

我一調嗓子用狼聲衝天長嘯,嚇得步跋子們面面相覷,“風”見我不打招呼就竄到人前,急得狂燥不安,千均一發之際,隱伏在夜幕中終於肯“英勇”一回的安德烈,悄無聲息急速俯衝--一個電光火石的出其不意,鋼爪瞬間抓瞎了那個士兵頭領的眼睛!

說時遲那時快!頭領“哐啷”一聲扔掉鋼刀,雙手急掩臉面,鮮血登時從他的指縫間汩汩湧出,他痛得亂滾在地,壯碩粗蠻的身體就像被人甩在岸上的魚,瘋狂地扭動,捱着難以忍受的劇痛尖聲嚎叫,聲音撕魂裂魄慘不可聞。

士兵們嚇得驚恐萬分,連嘴唇都在打閃,牙齒闔不住似的格格作響,抓住機會我厲聲恫嚇:“還不跪下!都想死嗎!”

步跋子們像打了個冷激靈握刀的手劇烈抖動成篩糠,雖是萬萬不敢沖我放箭,卻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對我跪下。

極速驚魂一秒鐘!“風”厲吼一聲幾頭體格巨大的凶狼猛衝而至,眾目睽睽下幾口咬斷在地上亂滾的頭領脖子,立馬一鬨而散--只留給驚呆在場的人類,一副渾身鮮血的,五官極度扭曲詭異的面孔和殘肢,以及,一顆恐怖的,和着血泥滾落在地的眼珠子。

寂靜,鬼一樣的寂靜!

勿動,千萬勿動!

唯有一顆顆掩藏在胸腔里的心臟,擂鼓般劇烈跳動。

一個純樸善良的老牧民連跪帶爬匍匐在我腳下,額頭磕在我腳上:“萬能的神母啊,求您饒恕這些孩子們的罪孽吧--”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前一刻他們還在向我呼救,下一刻卻求我饒過傷害他們的人。

看着那些年輕的步跋子,我不由想: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

最後,也不知那些士兵們是被嚇得魂不附體不能自已,還是終於良心發現願意贖罪,集體老實地向我跪拜下來,學牧民們對我高呼“神母怒罪--神母放過我們吧,我們家裏也有老人孩子--神母啊,我們的眼睛被蒙住,我們的良心被狗叼去--”

我扶起老牧民,帶着“風”走了。

這件事迅速被傳開,轟動了整個夏宋邊界,從老百姓到守軍,全知道了我們這個地方,而我住的這片山也被人們改稱為“神母山”。

在古代,人們恐懼自然界的力量,崇敬迷信那些不可思議的神奇,事情被越來越“神話”,上神母山的各色人越來越多,考察的,拜謁的,……嚇得我不敢再出迷障林,害得我的日子又開始孤獨寂寞起來。

我打發“風”離開,天氣一暖迷障林里的毒蟲們紛紛從地底爬起來,將狼群毒死不少,這裏不再適合狼群居住。我和“風”約好,讓它冬天再回來找我,送它走的時候我們戀戀不捨卻又無可奈何:“風,快走吧。”

如此,日復一日的勞作,種樹養花栽菜,我依舊是無比的孤獨。

從太陽緩緩升起,到月光悄悄灑滿樹梢,無盡的風吹過,不經意的一顆流星像眼淚般在夜幕上滑落……

送走了冬夜,送走了飛雪,送走了冰寒,送走了“風”,我又迎來瘴氣林里鮮艷奪目五彩斑斕的毒蜂,毒蝶,毒花,毒草,只是那些繽紛的色彩下,遮掩的全部是動物的死亡。

我常偷偷走出瘴氣林,徘徊在牧人的羊群旁,聽着羊兒的“咩咩”叫,聽着馬兒的“蹄啼”響,卻不敢靠近他們,我喜歡站在他們放牧的草坡上唱:

嗚喂,嗚喂--嗚喂嗚喂--

嗚哎,嗚哎--嗚哎嗯恩--

悠揚的歌聲回蕩在草地和山野,叩擊着我寂寞的心房。

那時我已經被孤獨腐蝕得忘記了語言,只能用無詞的歌曲,似呼喚聲般,與清風二重唱。

安德烈突然不見了!

我發瘋般四處尋找,踩破了十幾雙草鞋,我不停歌唱,不停地向我的安德烈打呼哨,可它卻再也沒有影子,難道,連你也不再需要我了嗎?

我的歌聲越來越凄涼,訴說著沒有止境的憂傷,催得月亮也想流淚,催得樹木也要斷腸。直到某天,我終於等回了我的安德烈,同時也等來了另一個神奇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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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縈相思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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