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下揚州
章節名:第三十八章下揚州
趙受益走後我的心裏很不安,便拉着旭峰三更半夜在房裏商量了起來。
“旭峰,賈明怎麼會是天子呢?”
“一切都是天意,別想多了。”
“要是他把我召進宮逼我做他的小老婆怎麼辦?”
他忍不住好笑:“那你願意嗎?”
我忍不住有些惱,白了他一眼:“這還用問?”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認真對我說:“天音,我們離開江陵吧。”
我一愣:“這麼急嗎?我們都走了,太爺爺一個人怎麼辦?”
他笑了笑:“肖爺爺就住在這附近,瑞新那兩張銀票也沒丟,在太爺爺那裏存着。”
轉了個彎明白過來后我忍不住有些上火:“好哇,原來是那老頭自己偷的!還有你,竟幫着老爺子來騙我們!”立馬準備下床:“這個老頭害我們幾個累死累活幹了大半年!不行,我得去找他算帳!”
他按住我:“肖爺爺原就是‘神偷’出身,加入太爺爺麾下后,只做取富濟貧的‘義偷’了,你想想當年那麼多死在戰場上的將士,他們留下的孤兒寡婦僅靠朝廷那點微末的撫恤夠嗎?還不是太爺爺和肖爺爺東挪西湊拼出來的嗎?太爺爺不逼着你幹活,逼着你下棋轉移你的注意力,你怎麼才能慢慢回到正常呢?他和肖爺爺一直在教我武功,還不是想讓我護你一生周全嗎?老人家對你,才是真正用心良苦。”
我鼻子一酸,心裏很愧疚,自己在背後不知罵了他老人家幾萬回了!
就在我們談話的時候,房門被敲了幾下。
“曦兒喲,你今天可真是給太爺爺撿回個大寶嘍!”
幾個公公打扮的人跟在老爺子身後魚貫而入,隨之三個大木箱便整齊地排放在我房裏,待他們退出去后,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女筆直着身子走了進來,她穿着一身深紅色的勁裝,竟屈膝朝我跪下,語氣淡漠:“紅袖拜見娘娘。”
……
我無奈地蹲在地上,十指插進頭髮里狠狠刨了兩下,望着滿滿三大箱衣衫:件件男款,清一色地白,春夏秋冬四季齊備。再瞅了瞅像影子般跟在我屁股後面的紅袖,一天到晚對我“娘娘”“娘娘”地叫着,我心說我還沒跟趙受益怎麼地呢!
有天我實在是憋不住了:“紅袖姑娘,我真內急,很急的那種,以後上茅房就不用跟着我了吧?你守在旁邊,我弄不出來--”
媽拉個巴子的趙受益呀!
我回憶再回憶,三思又三思和他認識以來說過的每句話:
“你叫什麼名字?”
“你可以再娶一個。”
“還有其他人也對你好,也愛你呀!”
“原來你是女子啊,長得還這麼好看。”
“我可以叫你曦兒嗎?”
“有意思,你和我所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
“沈靈曦!早晚有一天,你哭着求着找我要!”
……
蹲在地上一驚,我彷彿能聽到他怒極地朝我拍桌子:你不是要做男子嗎?那就好好的給我做!不希罕跟我去汴京?那你就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蹲着!你喜歡白色嗎?給我天天穿!
如今,我又成了好吃懶做的無業游民。下地?有人幹了;洗碗做飯?有人搶了;就連下棋,太爺爺也不敢邀我了。我每天內衣外衣上衣下衣穿的全是白袍子,白褂子,白褲子……
我以為他會把我召進宮狠狠整我,可令我煎熬了三個月後,他那邊依舊是淡定自若:既不准我跑路,又將我擱這兒干撂着。不一樣,真不一樣!我尋思着,他可能就愛玩長線,要換成陳子銘李元昊之流只怕早就心急火燎上了。
除了三箱白衣服,趙受益居然還給我整了幾大盒子胭脂水粉香料褻衣什麼的,也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想的,又想讓我打扮給他看,又逼我穿男裝像生怕人家知道我是女人似的。
出乎我和旭峰預料的是:紅袖居然這麼厲害!有時是她纏着旭峰,有時是我慫恿旭峰,總之兩人隔一天斗一場,雖然武功比旭峰差了點兒,可她的暗器活兒一流,飛針和銀鏢“唰唰唰”扔的是又快又准,甚至還在旭峰之上。難怪名叫紅袖,那袖子裏像變魔術似的不知藏了多少傢伙什兒!趙受益忒會取名字,我估摸着那歌舞坊的總管香姐也是趙受益底下的班子,紅袖紅袖,添香添香,除了他這風流皇帝,還有誰能想得出來,給兩個“超級潑辣女”取這號名字?一想到這兒我不由使勁兒跺上腳:趙受益呀趙受益,老子這回算是服你了!
一個冷冬的月黑風高夜。
“旭峰,都準備好了么?”
“嗯,瑞新和默言已經在船上了。”
“我們一跑,太爺爺會不會有事?”
“不會,船就是太爺爺安排的,叫我們放心。”
“為什麼不去人煙稀少的草原大漠呢?那裏誰也找不着我們。”
“那裏環境十分惡劣,我怕你們吃不消,揚州四季如春,其實人多的地方更利於藏身。”
“我們一走,紅袖姑娘怎麼辦,趙受益會責罰她嗎?”
他嘆了口氣:“但願她不被牽連吧。眼下,我也顧不上那許多,劉太後年邁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皇上馬上就要總攬軍政大權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召你進宮的,咱們不能再等了。”
“嗯,紅袖和那幾個僕從呢呢?”
“喝了點茶,應該會睡上兩天。”
“我們要不要去給太爺爺告別?”
“不用了,太爺爺不喜歡磨嘰,只是要我轉告你,到了揚州記得去看看你外公。”
……
我們四個圍坐在甲板上,對着兩岸青山,激動地揮起雙臂放聲吹呼着:“哎--哎--嗨--江南--我們下江南嘍!”
我們幾個都激動得不行,一年來,這是我們一家人最開心的幾天。雖然我和默言有些暈船,卻並不影響一路上欣賞那“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天江天際流”的美景。
瑞新一臉興奮:“姐,我真是太高興了!你呢?”我嘻笑着點頭:“嗯,默言呢?”呵呵,小姑娘下巴點得跟啄米似的。
船不大,“船長”被我們喊作胡大哥,他的父親早年前曾在太爺爺帳下服過軍役,自從胡大伯戰死沙場后,仍下胡大哥孤兒寡母一家艱難度日,後來太爺爺找到了他們,日子才撐了下來。胡大哥性格極為爽朗,和太爺爺一樣溜一口有意思的四川話,皮膚曬得黑紅髮亮,半臉的絡腮大鬍子硬翹翹着像刺蝟,特別給人一種梁山好漢的感覺。
他待我們四個親切隨和,沒事兒的時候我們也愛跟他開上玩笑:“胡大哥,您不是鐵匠嗎?咋船也駛得這麼好嘞?”
他咧嘴一笑:“我說小胖子,在我們江陵邊邊上勒一塊,跟我從小一起長大地娃子,就沒得不會耍水不會駛船地。”
“胡大哥,您家幾口人哪?”
“嗬嗬,婆娘嘛就一個,娃娃嘛,有三個嘍!”
江上,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船隻,小的大的不計其數。靠我們右首不遠行駛的幾艘更是大得驚人,若非親眼所見,在交通工具並不發達的古代,如此規模的航隊當真讓我難以想像,原來在一千年以前,我們國家的造船技術就這麼發達了,我不禁問道:“胡大哥,這些船都是做什麼的?您看那邊幾艘,怎麼這麼大呀!”
他扯了扯帆,朗聲應道:“大小姐,這些都是漕運地官船,你想嘛,山高路好遠嘍,走水路就方便得多嘍!”
我問他:“您去過揚州嗎?”
“去過,揚州黑(很)繁華,景色好得很!不過跟汴京比起來,還是差得遠嘍!”
我實在難以相信,難道比大理要大得多嗎?追問道:“汴京有那麼大,那麼厲害嗎?”
“嗨喲,你們沒去過當然想像不出來嘍,那個城裏頭是人山人海,就連晚上街上全是燈火通明。有一回我在汴京城裏頭轉了三天都沒有轉完,你說該有好大嘛,我聽說汴京有人口百萬戶,別地我還不是黑(很)清楚,但是我曉得京城裏頭,光是軍營大小指揮就有兩百餘人,皇宮禁軍,加上四圍駐軍水軍就有十萬,特別是我們大宋地皇宮,光地方就佔了京城地十分之一。不僅在整個中原,就算是整個天下,汴京城也是最大最富庶個府城。”
我還想再打聽,瑞新喊我:“姐,快到倉篷里來,外面風大!”
吃完乾糧,我坐在那裏發愣,默言打手勢問我:姐姐,想,什麼?
“到了揚州,咱們住哪兒,靠什麼維生呢?”
瑞新坐在我身邊一把拍過我的肩:“嗨,這不是你們女娃操心的事兒,這不還有我和二哥嗎?姐,我合計過了,咱現在存下的錢可以租個小房子先住着,然後我找個便宜點兒的鋪面,等賺了錢,咱再買個大房子!你說呢,二哥?”
旭峰淡然一笑:“先得改個假名字。”
我一琢磨:“對呀,改什麼名呢?”
瑞新抹了把鼻子,嘿嘿笑道:“我想到個名字,不如我就叫有財吧,‘沈有財’怎麼樣?嘿!你們幾個別笑哇,有錢了我才能當大老闆!默言,這回你的名字三哥給你取了,就叫‘沈小妹’!哎呀,別笑啦!這不是假名字嗎?咱就隨便給想一個不就行啦?”
我想了想:“那我喜歡彈琴,就暫時叫‘沈憫琴’吧,旭峰輕功好,跑起來像陣風似的,不如叫‘沈迎風’,如何?”
本來正為自己和旭峰的新名字而自鳴得意,我心想,哼哼,趙受益,取名字我的水平可不比你差!誰知平時最隨意的旭峰竟出言反對:“不行!”
瑞新:“為什麼呀,我覺着姐取的新名兒挺好聽的呀!”
旭峰:“我們的可以,天音的名字得重取,你還能姓沈嗎?旁人很容易猜出你的身份。”
我獃獃地看着他,咋自己就不能像旭峰這麼聰明,思慮周全呢?
瑞新:“那姐姐不姓沈姓什麼?難道還要把姓都改了嗎?”
我也學旭峰那般深思熟慮起來,幾個名字在我腦子裏轉來轉去“白鳥兒”“白雀靈”“小白”都不行,最後一拍大腿:“有了!我不姓沈,我可以隨我娘姓謝呀!世人都不知道我娘姓什麼,我娘叫‘謝寶珠’,我是她生的,我就叫‘謝明珠’!”
自然最後大家都誇我有才,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