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為刀俎（一）撲朔迷離
眾官軍平日裏養尊處優，對待百姓如狼似虎，作威作福慣了的，哪曾想到此時，惶惶然猶如喪家之犬，卻要去躲着別人，幾時受過這樣的鳥氣，不由罵罵咧咧。夜半本是睡夢時，沒來由受此大禍，連夜奔出三里有餘，俱都睏乏難止。稅監副使李安李公公往地上一躺，眾人“呼啦、呼啦”，一個個都看樣學樣坐倒在地上。幾名武官見大家都躺了一地，也都坐在地下，只有吳彪一人如失魂落魄般，魂不守舍。百戶崔四平躍到一塊岩石上，但見後面並未有追兵，不由膽子大了起來，高聲叫道：“也好，大家都休息會兒。”
崔四平走近吳彪，低聲說道：“千戶大人，您也休息會兒吧！”吳彪扶着劍柄，眼望東面，只見火光衝天，不由臉色蒼白，哆嗦着身子，嘴唇發顫，喃喃說道：“丟了貢稅，如何是好？完了，完了，蒼天如此待我，看來我只有一死以謝罪了。”說罷，抽出腰間長劍，就要引頸自刎。
崔四平眼快手疾，忙上前奪下吳彪手中長劍，勸道：“大人，你這是何苦？此時你若引頸一割，於事毫無補益，只能落下個畏罪自殺之名，不如從長計議，慢慢商量。”眾武官也都聚攏在一起，紛紛勸慰，七嘴八舌，雖然各抒己見，但是說到貢稅丟失，如何善後找回，都覺那群黑衣人武功高強且人數眾多，更兼心狠手辣，回想起死裏逃生，都是陣陣后怕，均是無計可施。
眾人正議論間，忽然近處草叢“簌簌”聲響，不由得俱都驚得目瞪口呆，只怕是黑衣人追殺過來。崔四平喝道：“什麼東西，給老爺滾出來，不然可要放火了。”“莫要放火，自己人。”眾人看時，只見草叢中又鑽出十來個人，都是些僥倖未死的軍士車夫。
吳彪急忙向前，攔住一名軍士，問道：“貢稅怎麼樣了？”那人說道：“回大人話，那伙黑衣強盜見人就殺，大夥只顧逃命，哪裏還敢管什麼貢銀的事。”這些人大半挂彩，顯然身上有傷，吳彪無奈，只得溫言安慰幾句。
眾人依偎而卧，談論了一回，不得要領，草草睡去。吳彪心牽貢銀，一時沒有睡意，看着這數十人卧於野外荒草之中，不禁黯然心傷。
次日，曙光微明，北斗西移，有人高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眾人一驚而醒，宛若驚弓之鳥，抽出兵刃，挽着刀花，有氣無力的護着身子。百戶崔四平一躍而起，驚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四下展望時，只見曉風中，野草荒蕪，李安隨了眾軍士車夫，瑟瑟發抖，並不見有敵蹤。喝道：“大家都收起兵器，以免誤傷。”沉下臉，問道：“是誰報的警？”
一軍士低聲說道：“大人，是我。”眾人舉目看時，見說話的正是軍士於四。崔四平盯着於四，臉上陰晴不定，想起自己要抽打那狂書生時，也是他多事喝阻，頓時新惱舊恨齊上心頭，臉色越來越暗，沉聲問道：“是你一驚一乍？”於四說道：“大人，是我······。”
崔四平打斷於四話頭，喝道：“你處處搗蛋，現在又來擾亂軍心，倒底是何居心？”說著，怒氣充滿胸臆，忍無可忍，反手一記耳光。於四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捂住臉，一時懵住了，只覺無限委屈，雖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這一巴掌，打得忒也狠了，臉頰上頓時多出五根手指印來，於四淚水在眼眶中打了兩個轉，還是順着頰邊淌了下來。
崔四平拔出腰間長劍，上前踏上一步，踩在於四胸前，厲聲說道：“你屢次造謠生事，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快快如實招來，我還可念共事同灶之誼，不來難為你，不然，哼哼！我手中寶劍可須認識你不得。”說著虛劈兩下，鋒刃捲起氣流，“嗚嗚”做響，劍尖已抵住於四胸口。
於四臉色蒼白，知道自己命懸一線，答話稍有不妥，就有性命之虞，忽然靈機一動，顫聲說道：“百戶大人，小的有重要軍情稟報。”崔四平不為所動，冷冷的斜睨着於四，心想：你這小子，獐頭鼠目，整日間胡言亂語，目無官長，看你能說出什麼大事來。心中鄙夷，從牙縫中生硬的崩出一個字來：“說。”
於四緊緊盯着崔四平的臉，可惜看不到他臉上有絲毫的變化，知道他並不信自己的“重要軍情”，不免心中惴惴不安，只覺口舌乾燥，舔了舔嘴唇，顫聲說道：“小的並沒有受什麼人指使，再說小的一向膽小，不敢做那些有違軍紀之事，更不敢對長官不敬。”
崔四平冷哼一聲，喝道：“撿要緊的事說，誰耐煩聽你噪聒不休？”於四連聲應道：“是，是，是。小的昨夜睡的晚，剛巧有幸服侍千戶大人就寢，特意就近尋了些枯草，鋪在身下，小的傍着大人睡了一夜。可是早上起來解手時，就不見了千戶大人。”
崔四平臉色頓緩，收起長劍，說道：“也許大人是解手去了，也未可知。”於四語氣堅決地說道：“不會的。小的開始也是這麼認為，可是等了大半個時辰，仍不見千戶大人迴轉。”崔四平收回踏在於四胸口的腳，溫言問道：“你可曾尋找？”於四翻身坐起，拍了拍身上塵土，站了起來，說道：“怎麼沒有尋找，可是始終不見大人蹤影，小的這才發急叫喊。”
李安等不見敵蹤，只是虛驚一場，又見崔四平神色不善，提了一名軍士去拷問，俱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慢慢圍上來詢問。崔四平向李安稟報了經過，李安沉吟道：“昨日見他要自尋短見，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這也正是崔四平所擔心的，當下清查人數，單單少了千戶吳彪和都尉彭連海。
眾人尋了一回，失望而歸。崔四平恨恨罵道：“好賊子，定是這樣。”李安問道：“可有什麼發現？”崔四平躬身說道：“公公，為什麼單單不見他們二人？依卑職猜測，定是彭連海這狗東西擄了千戶大人而去。”李安冷笑道：“我看未必，千戶大人丟失了貢稅，畏罪潛逃也是有的。”
崔四平心中你難以信服，問道：“如果大人潛逃，那彭連海怎麼也會失蹤？”李安也覺難以自圓其說，說道：“這個······這個，定是潛逃時被彭連海發現了，不得已，要挾一起逃走的。”
崔四平搖頭說道：“不會的，大人家眷俱在知府衙門裏為質，大人不會不顧他們而自行潛逃的。”李安知他所說不假，吳彪不敢，也不會獨自逃走，那麼他人去了哪裏？彭連海怎麼也會失蹤？一時撲朔迷離，難以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