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心善變局勢轉卻是難安
“他……”林帝卿從亭外的一片林中走出,來到他們身側,看着昏睡的韓煜祺,望着林燁欲言又止。
“藥力只能持續十個時辰,舅父你現在就要帶他走,越快越好,省的他醒來后鬧。”林燁面無表情地說。
“煜祺最近犯了混,着了邪,我以為你也……不過還好。”帝卿長吁了一口氣,沖他點頭道。
“您還是快點走吧,否則要是下一刻出了什麼變故,您的兒子非但成不了西鳳的侍君,您反而會多了一位平民的兒媳。”他有些不耐道。
“馬車已經在外面了。”帝卿擊了擊掌,幾個體格健碩的男人聞聲自林內走出,半架半扛的將韓煜祺帶走了。
帝卿跟在幾人後面,突然心中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便轉身看向身後的林燁。
只見他立在亭前,靜靜的目送着一行人的離去,看到自己在看他,面上浮現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帝卿越走越遠,卻仍不知為何扭頭回望,林燁面上的笑容已逐漸朦朧,身形也在一點點的模糊,不知為何,他心中的不祥預感越發的強烈。
好像……好像此去,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帝卿甩了甩頭,將這個荒謬的想法拋之腦後,轉身一心一意的看護兒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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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一個下午,楚盈突然接到女皇的旨意,要她進宮,至於進宮做什麼也沒說,她少不得心中泛起了嘀咕。
皇甫諺卻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他的意思是女皇身邊一直沒有朋友,卻難得與她相談甚歡,這次召喚,應該只是朋友間的小酌。
她聽后心下稍寬,便和隨從一起入宮了。
入宮後果然如皇甫諺說的那般,女皇在御花園中設了一方小宴,除了她們倆,再無其他人。
筵席設在一座臨水而依的四角小亭內,只要微微一側目,就能看到一旁碧波微綻的池水,只是天公稍不作美,陰霾的似要落雨。
灰色的天幕下,一池的殘荷順着風向,輕輕逐水微晃,四周的林葉皆枯黃,風過而落葉繽紛,飄灑在枯萎的荷葉上,平白無故的又多增添了幾分凄涼。
楚盈心中本就忐忑,因這是女皇第一次宴請她,縱然皇甫諺說這是一件好事,但她總覺得還是很怪。
且聽聽女皇說些什麼吧。
接下來的交談中,鳳瀟只是微笑着說今日天氣如何,菜色滋味如何,又說因有身孕不可飲酒,於是這般的說了一些話后,兩人還就着菜喝了一些果漿,緊張氣氛就逐漸的輕鬆下來。
“這些都是若安做的,怎麼樣,有沒有吃出來呢?”鳳瀟微笑道。
“這些都是安……賢君做的呀,手藝見長了,我都沒吃出來呢。”楚盈笑說。
“朕自從有了身孕后,一日三餐都是他一手侍弄,連飲水都要經過他的把關,別人都摻不得手呢。”
“沒想到,賢君即將做了父親,竟變得霸道起來了,呵呵。”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原本她以為齊若安會一心一意的愛她,順從她,她還原本想用這段感情利用人家為自己辦事……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變化……也趕不上男人心轉變的速度吧,那他們曾經的第一次,又是最後一次的……在他現在的心裏,又會是什麼存在?她漸漸的感覺到了自己的愚蠢。
她心頭有些苦澀,面上卻不敢露出什麼情緒,只笑道:“陛下,為什麼賢君不和我們一起吃呢?人多也熱鬧啊。”
“朕說了,但他說男女有別,不願前來。”
她聽罷心中就是一咯噔,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果然,齊若安真的變了。
她也會想過他的心意會變,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細想想看來她忽略了重要的一點,在中國,一般女子最為痴情,那還是受男權的影響,這裏雖是女尊,但男子終不是女人,身體構造不同,心也會是不一樣的吧。
她心頭逐漸升起了絲絲怒意,便又想冷笑。
果然還是林燁說的對,她這樣做,只是為他人做嫁罷了。
“這身邊多了一個男人就是不一樣,要是多了好幾個男人,又不知會是怎樣的光景啊。”鳳瀟似乎沒看到楚盈的面部表情的變化,只是飲了一口果汁,笑道。
“如果多了一些男子,那他們肯定會更加的愛陛下,好好伺候陛下啦!”楚盈勉強笑道。
“可他們估計沒有若安這樣,對朕照顧的格外體貼無微不至,因為他們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包括,”鳳瀟說到這裏時,無意的看了她一眼,又接著說:
“包括朕的林表哥,一向都是養尊處優,如果他來了朕的身邊,怕是連個水也不會燒吧?呵呵。”
“……大皇子,他……”她聽見女皇談起林燁,心頭就是一陣不安,不安中又夾雜了太多的情緒,一時間竟然卡殼了。
“他,他怎樣呢?”女皇卻好似無意的追問。
“大皇子……哦,我是想說,大皇子從小就是養尊處優,估計沒有人教過他如何煮飯燒菜,可如果,如果……進了宮……”
她頓了一下,只覺的“進了宮”三字,說的無比艱難,可那邊女皇還在傾聽,少不得要彆扭的說下去:
“進了宮,也是可以學的……”
“如果他真的入了宮,朕怎麼捨得呢,”鳳瀟笑着打斷她的話,過了片刻,卻突然顯得無比惆悵。
“只可惜,表哥是永遠不能入宮的。”
“為什麼!”她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有祖訓,”鳳瀟深深的看着她,染了蔻丹的指甲輕輕滑過鑲了玉石的桌面,微啟朱唇:“林家人,永不能入宮。”
楚盈聽過後,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思緒翻騰着,各種滋味就像的打翻了五味瓶,只有一個感覺特別的強烈——她現在就要告訴林燁,是的,要告訴他!
這時突然有個侍人過來,在鳳瀟耳邊低語幾句,她聽後點點頭,看向楚盈:
“一會兒賢君要過來為朕呈葯膳,他說一定要看着朕喝完,因為朕覺得苦,曾有幾次偷偷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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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楚盈應了一聲,仍舊在想着女皇那句震驚的話,不經意一瞥看到女皇在靜靜的看着她,她才突然想到剛才的談話中,女皇說齊若安的那句男女有別,便匆忙起身,向其告辭。
鳳瀟也沒挽留,點頭后就看到她身影極速消失在花園中。
齊若安這時捧着托盤而至,上面擱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葯粥。
來到鳳瀟身旁,將托盤放下,剛剛捧起粥碗,就聽到她有些冰冷的聲音響起:“你可知朕剛剛宴請的是誰?”
“這不是臣侍該知道的,呵呵。”他笑盈盈的回答,將晚捧至她的面前。
“是楚盈。”
他手中的粥碗頓時掉了下來,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粹,褐色的粥汁濺到了鳳瀟玉白色的衣裙上,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臣侍該死!”他慌得俯身為其擦拭。
“沒見到她,你很失望吧,哼!”她冷冰冰的撂下一句,轉身離去。
他此刻蹲着身子,手裏還握着粥碗的碎片,眼睜睜的看着鳳瀟甩袖離去。
他的手突然使力,瓷片頓時刺破肌膚,鮮血順着手掌蜿蜒流下,他見狀趕緊拿出帕子捏在手心。
帕子一角那隱隱的蘭花可見,他怔怔的看着它——那日他將帕子送了她,一次狂歡后,這張帕子就被她忘至腦後,這恰恰宛如他倆若瓷器般脆弱的感情。
她的心,他現在也算是揣摩清楚了。
於是他從容的起身,從容的指揮眾人收拾殘局,從容的轉身走向廚房,打算再煮一碗葯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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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是不是送禮的錢不夠了?”林燁接到楚盈的密信后,就來到帝都城郊偏僻處的一家酒樓。
他們有獨特的聯絡方式,且每次的聯繫方式都不同,只要兩人覺得在暗室里太過憋屈,就會相約來到這間生意冷清的酒樓一間廂房裏。
“哎呦,不要每次見面就認為我是來要錢的!”是啊,要不是有林燁支持,她送禮的海了去的錢,她一個小小的獻寶狀元可拿不出來。
她猜測,這也是皇甫諺不阻止她與林燁見面的原因。
她是個心裏存不住事的人,一見面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剛才從女皇那裏聽到的話全部與林燁學了,當然那句最重要的“林家人不得入宮”,更是少不了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林燁聽完后,面上沒有浮現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我不能入宮,你怎麼這麼激動?”
“我……我就是激動,你,你連這還要管啊!”她面上一紅,吞吐的回答。
“既然那是祖訓,她為什麼要告訴你呢?”他沉默半晌后,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她先是心頭一凜,想了想,又釋然了:“想必這條祖訓,整個宮裏的人都知道,所以她和我一起吃的高興了,就不經意的脫口而出了吧?”
“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家族裏也沒人和我透露過。”
“或許陛下就是把你們整個東麒林家人給隱瞞了吧,你看你們,還以為你會進宮當鳳君呢,我看儘是瞎折騰。”她只覺得從頭到腳都無比輕鬆,看了眼林燁凝重的表情,又開始覺得不滿了:
“你也表個態啊……哦,對了,為什麼她家祖訓不讓林家人入宮呢?好奇怪哦。”
“也許是百年前,康睿帝君林悠然曾經在西鳳國隻手遮天,最後差點江山異姓,所以她們後代就對林家人多了很重的防備吧。”
他說完后,緊緊的盯着她,就在她被他盯得越來越發虛的時候,他突然笑了:“這下可好了,我終於解脫了。”
“啊?解脫什麼?”
“解脫了我的宿命啊!其實我早就想回東麒了,只是礙於……現在好了,什麼事都沒有了,可以心無旁騖的回家了!”
“哎哎哎,你先別這麼高興,”楚盈已經被他的攪得有些迷糊了,一邊想一邊說:
“你說你早就想回家了,你應該是覺得自己還能當鳳君,所以沒回去,所以還幫我送禮神馬的,覺得要是有朝一日你為鳳君,我做右相,朝堂對見時,倆人還算有個照應……”
她拍着腦袋一條條分析,他則饒有興味的看着她,只覺得心中涌動的是無比的歡暢,歡暢中又夾雜了對自由的暢想。
“哎!那你不能當鳳君了,你要回去,我怎麼辦!”她一拍腦袋,終於拍到了重點。
“你當然是和我一起回去啊!”他理所當然的說。
“啊!!!!????”
“是啊,”他握起她的手,鄭重的看着她:“我都不能當鳳君了,你還做右相干嘛?”
“可這禮都送的差不多了,而且聽說過幾天都要考試了……”她嘴裏雖然這樣說,心中還是抑制不住的一陣陣如釋重負的喜悅,一想起皇甫諺,面上又沉了下去:
“但是皇甫諺那邊……他一直都是這麼積極,要是知道我不競爭了,恐怕會被氣到吐血,你前幾天不是說過嗎,這禮送的差不多了,考試一定會被照顧,順利通關的可能性很大,如今又要……”
“你現在還是想想應該帶誰和我一起回東麒吧!沈楓你是一定會帶的對吧,至於皇甫諺,”他不由分說的打斷她的話,走至廂房的卧榻上,斜倚着靠枕,唇邊漸漸浮現出一個冷笑:
“如果皇甫諺不同你走的話,你們就和離好了,以後誰當右相,他便做右相的夫君。”
她撇了撇嘴,也不說話了,東麒,和他一起……她想到此,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在逐漸沸騰起來,才驀然恍悟——原來,她是那麼渴盼與他一起,共同奔向自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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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內已經是月上中梢了,楚盈經過剛才的一場興奮,又被林燁拉着折騰一番后,只覺得現在格外的疲憊,疲憊中卻又透着甜意。
那小子,每次見面,不管開心與難過,最後總是要拉她共赴一番,她感覺自己的老腰再被折騰幾次,真心快要斷了。
想到此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剛走到卧房門口,就被一個人緊緊擁住。
那人貌似很激動,被他擁抱住的她,只覺得眼冒金星,快要透不過氣來。
“你知道嗎!”她突然間被鬆開,剛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就看到皇甫諺近在咫尺的面上,一雙美眸如星輝般璀璨:
“你知不知道,我們這些天的努力有結果了,你馬上就要當右相了!”
她被這個消息震在當場,怔怔的看着因激動而漲紅了玉面的皇甫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