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全魚宴
這婁掌柜還真是個行家,知道越是簡單常見的東西越能考校功底。雖然做魚不是葉知秋最拿手的,可也難不倒她,“婁掌柜是開酒樓的,平常的菜品大概都吃膩了,那我就給你來個全魚宴吧!”
夥計一聽這話“噗嗤”一聲樂了,“全魚宴可是咱們咸喜酒樓的招牌菜,雖說不至於吃膩,可對掌柜的來說,這也是算是平常的菜品了!”
婁掌柜想說的話都被夥計說了,便沒有出聲,捻着鬍鬚微笑不語。
葉知秋神情自若地笑了笑,“你們的全魚宴要用好幾種魚,而我的全魚宴,只需要一條魚!”
“一條?!”夥計吃驚地張大了眼睛。
婁掌柜捋須的動作明顯地頓了一下,又有些不以為然地道:“只用一條魚,恐怕也做不出幾樣菜吧?”
“那要看婁掌柜能拿出多大的魚了。”葉知秋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給我一條十斤以上的,我就能做出十二道以上的菜式!”
“十二道嗎?”婁掌柜終於動容,眼睛裏閃動着異樣的光亮。他是商人,對商機最為敏感。咸喜酒樓在清陽府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又豈會拿不出十斤以上的大魚?以一魚入宴,絕對是一個能引人眼球的絕妙主意。
心念轉罷,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你都能做出哪些菜?說來聽聽。”
葉知秋稍稍整理了一下語言,便娓娓道來:“整魚一條,刮鱗洗凈。剖腹去鰭,按照肉質肥厚程度分段備用。取幾段離皮帶骨魚肉,熏烤做一道‘椒香魚排‘;另取去骨魚肉剁成茸,焯熟做成冷盤,加豬肉末、筍片、木耳等做成‘藏心魚圓‘。
同樣是去骨魚肉切成薄厚兩種魚片,薄的油炸澆糖醋汁,做成‘牡丹魚片‘;厚的沸水滾熟切絲,做成‘拂塵魚絲‘;如果有魚籽,就做一道‘魚籽豆腐盅‘;
魚腸洗凈除脂,灌鮮蝦茸,蒸熟改刀過油澆茄汁,這是‘蓑衣魚腸‘;剝下的魚皮連同火腿、香菇、蛋皮做成‘三絲魚皮卷‘;魚肚加雞胸肉、肥豬肉做成‘白汁魚肚‘;帶肉魚鰭用剁椒腌漬之後,做成‘醬椒魚鰭‘。
剔下的魚骨加羊排,做成‘魚羊鮮湯‘;甜品就做‘桔絡魚腦‘;魚頭連同尾肉做成沸騰鍋,這叫‘首尾有魚‘;如果想吃點主食,那就再來一個‘魚雜酸辣面‘。”
說到這裏,她語氣一轉,為自己這一段長篇大論題上了結束語,“當然,這一套菜單不是絕對的,也可以換成別的花樣。”
夥計聽得目瞪口呆,虎頭已經開始流口水了。婁掌柜雖不像他們這般失態,卻也是滿心震驚。
在吃這方面,他自認為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可聽完她這個版本的全魚宴,他才知道自己還差得遠。他從來不知道魚還可以這麼做,從頭到尾,從裏到外,沒有絲毫浪費,連廚子們棄如敝履的東西都能做成菜肴。且不說那些新奇的做法,光是菜名,就已經讓他大開眼界了。
“姑娘,你能否親手做上兩道菜讓我嘗一嘗?”他並不是想考驗她的廚藝,能有這樣的見識,鍋案功夫定然差不了。他提出這個要求,是等不及想要一飽口福了。
葉知秋微微一笑,一個“好”字還沒出口,就見另外一名夥計匆匆地邁進門來,“掌柜的……”
婁掌柜皺了一下眉頭,“出什麼事了,這麼大呼小叫的?”
夥計快步上前,附在他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
婁掌柜臉色微變,有些驚訝地瞥了葉知秋一眼,表情有些掙扎。
葉知秋被他那一眼看得心生不詳,卻又不明就裏,也不好貿然詢問。
婁掌柜沉吟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一樣長出了口氣,眼帶歉意地道:“姑娘,對不住,我不能留你做事。”
“果然!”葉知秋心下暗嘆了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他剛才那樣子分明對她很滿意,聽了夥計幾句悄悄話就改了主意。那夥計跟她素不相識,沒有理由說她的壞話,說了婁掌柜也不一定信,就算信了也要跟她求證一下。她很好奇,讓他連問都不問就決定不聘她的,到底是什麼原由?
“這個恕我不能言明,姑娘還是另謀高就吧。”
人家不肯說,再問只會浪費時間罷了。葉知秋也不糾纏,打了聲招呼,便拉着虎頭出門而去。
等她姐弟二人消失在門外多時,婁掌柜才看向垂手立在一旁的夥計,“那位可說了為什麼?”
“沒有。”夥計搖頭,“那位爺只差人來說,這小婦人在他那兒掛了名,讓掌柜的掂量着辦!”
掂量着辦不就是“不準用”的意思嗎?婁掌柜一臉惋惜地嘆氣,那姑娘看起來進退有度,怎麼就得罪了這尊大菩薩?如果能將她留下,酒樓的生意定能更上一層樓。他現在也搞不清楚,是她時運不濟,還是自己時運不濟了。
“掌柜的,那位姑娘要去了別家酒樓怎麼辦?”先前帶葉知秋過來的夥計有些擔心地問。
同行是冤家,清陽府的各大酒樓也不例外。雖然各自都有招牌菜,暗地裏都攀着比着呢。一家出了新菜,不出一日,另外幾家明天肯定也翻個花樣兒出來。
連他都能覺出那姑娘的手藝定然不一般,更別說那些賊精賊精的酒樓掌柜了。要是別家將她聘了去,風頭肯定要蓋過咸喜。到時候不止婁掌柜要上火,就是他們這些夥計也不甘心啊!
婁掌柜倒是不擔心這一點,“那位既然知會了咱們酒樓,別家也少不了提點一二,那姑娘在清陽府怕是再也做不得廚子了!”
聽他這麼一說,夥計倒是有點同情葉知秋了,“可惜了那樣一個心思玲瓏的人兒!”
婁掌柜向來是利益之上,不像夥計那般同情心泛濫。趁着記憶猶新,趕忙將葉知秋剛才說的記了下來,交給夥計拿去廚房,讓幾位大廚仔細研究之後,好添進咸喜酒樓的菜單里。
離開咸喜,葉知秋又去了另一家酒樓。果然被婁掌柜不幸言中,她剛剛表明來意,就被人拒之門外了,連展示的機會都不給。一連碰了幾次壁后,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被人黑了。
可被誰黑了呢?
能同時左右這麼多酒樓的,恐怕也只有官府了。她初來乍到,第一次進城,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實在惹不上官府。那就剩下一個可能了,有人左右了官府。
她能想到第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人,就是坐在馬車裏的那個混蛋!
站在街上,葉知秋頗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在心裏將那個沒教養的無恥小人狠狠地鄙視了一回,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地詛咒了他,才覺不那麼憋屈了。
氣兒順了,心裏也就釋然了。不過就是斷了一條財路而已,反正她也沒打算長久從事餐飲業。條條大路通羅馬,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賺錢的法子。
虎頭還不知道她被人暗箱操作了,一臉嚮往地問:“姐姐,你做了廚子,我是不是就能吃着好吃的了?”
“姐姐不想給別人幹了,以後就專門給你和爺爺當廚子。”葉知秋把字咬得重重的,發狠一樣地道。
虎頭使勁兒地吞了一口唾沫,“那我能吃你說的那些魚嗎?”
“當然能,你想吃滿漢全席姐姐都給你做!”葉知秋繼續給他畫餅。
虎頭不知道什麼是滿漢全席,只把那當作全天下所有好吃的東西,興奮得小臉放光,“太好了!”
葉知秋連做了兩個深呼吸,才把心頭的酸楚壓了下去。看看天,太陽已經偏西,掛在了那座最高的山頭上,跟老牛叔約好的時間就要到了。看來今天只能先這樣,明天去倉原縣城看看好了。
打定了主意,她也沒心情再逛了,和虎頭一起往城門走來。然而走出百十來丈遠,她便發覺情形有些不對。進咸喜酒樓之前,街上還是人來車往、熙熙攘攘的,這會兒卻冷清了許多。
行人和車馬明顯見少,每一個都行色匆匆,路邊的攤位也都撤掉了將近一半兒多。時不時能看到穿官服的差役,還有一些身着便裝、眼神銳利的人混在人群之中,不動聲色地打量搜尋。兩旁店鋪的窗口、門后都是觀望的身影,幾個門臉兒小的店面已經上了門板,直接關張了事。
葉知秋不明究竟,便拉住一個挑擔的中年漢子打聽,“大哥,出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官府抓人,要提前關城門。你們娘倆兒也趕緊着些吧,再晚怕就出不去了!”那漢子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就一路小跑地去了。
葉知秋一聽要關城門,也有些急了,拽了虎頭就跑。緊趕慢趕,來到城門口的時候還是晚了。只見兩道城門緊閉,門樓上下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兵衛。上千號行人車馬被滯留在那裏,吵吵嚷嚷,擠成一團。
“這青天白日的,咋就把人關住不讓走了?”
“憑什麼不讓出城?我們又沒犯事兒!”
“哎喲,家裏還有癱在炕上的老娘要伺候,這回不去可咋辦啊?”
……
大人急,孩子哭,還夾雜着牲畜家禽的嘶嚎鳴叫,怎一個亂字了得!
葉知秋踮起腳尖瞅了瞅,守門的兵衛各個面無表情,不動如山,根本沒有搭理這些人的意思。嚷嚷了半個多時辰,也不見那誰誰誰站出來發表聲明,為此次事件負責,並且行使最終解釋權。那些不是特別急着出城的人等得不耐煩,便陸陸續續掉頭回去了。
虎頭見太陽已經有一小半兒落下山尖了,不安地扯了扯葉知秋的衣袖,“姐姐,再不出去老牛叔該走了!”
“沒事,老牛叔他們大概也都沒出去呢。”葉知秋安慰了他一句,心裏也是暗暗着急。目光一掃,正好看見一個穿官服的衙役,趕忙迎上去,“請問官……大哥,城門什麼時候能開?”她本來想學着古裝電視劇上叫“官爺”,可實在叫不出口,於是改成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