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街頭摩擦
葉知秋的業餘愛好不多,除了旅遊,就是吃。其實去旅遊也是為了吃,看風景不過是順便。從大酒店的特色菜,到路邊攤的小吃,酸甜苦辣咸,只要是能吃的,她都來者不拒。
她不止愛吃,會吃,還會做。試驗田裏種出來的東西,收了第一茬,她勢必要親手做了,跟同事和老鄉嘗鮮。休假在家的時候,她也喜歡下廚,翻着花樣兒地做着吃。
做得多了,廚藝也就精了。而且她在這方面很有些天賦,一通百通,常常推陳出新,做出來的菜好看又好吃。而且她對果蔬蛋肉都十分了解,知道怎麼做怎麼搭配更有營養,更有利健康。
那些跟她一樣吃貨的朋友和同事,每每饞蟲作祟,便買上一包東西來找她改善生活。還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專屬御廚”。
雖說在廚藝上很有造詣,可她並沒有做廚師的打算。對她來說,廚房只是用來體驗勞動成果的地方,那一方天地太小,容不下她這顆為大自然跳動的心。她最愛的,還是春華秋實,陽光雨露。
其實在進城之前,她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發家致富的大體方向:趁農閑時節賺點本錢,來年春天回家種田。至於種什麼,正是她今天考察的項目之一。
逛了一上午,考察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的錢的問題了。因此聽見有人招廚子,她當即就動了心。
虎頭一愣的工夫,見她已經走出去兩丈多遠了,趕忙挪動着兩條小短腿兒跑起來,“姐姐,等等我!”
他生怕跟丟了,一味盯着她的背影追趕,就忘了看路。冷不丁傳來一聲嘶鳴,一輛馬車衝破人群,朝他疾馳過來。他不過是個八歲大的孩子,哪裏見過這等陣勢?登時嚇得沒了魂,無意識地頓住了腳步。
葉知秋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騷動,還夾雜着驚叫聲,回頭望去,就見虎頭一臉驚恐,獃獃地站在路中央。她大驚失色,轉身便搶了上去。
她快,馬車更快,眨眼之間就到了虎頭跟前。車夫見勢不妙,猛地一拽韁繩,來了個急剎車。馬兒長嘶一聲,高高地揚起了前蹄。車廂傾斜,裏面的人一個沒坐穩,腦袋“咚”地一聲撞在了後壁上。
馬蹄重重落下,濺起一陣塵霧。虎頭面無人色,癱坐在馬頭之下。
“虎頭。”葉知秋飛奔過來,將他抱到一旁,急急地問道,“虎頭,你怎麼樣?受傷了沒有?”
虎頭愣愣地搖了搖頭,才恍若回了魂,扁了扁嘴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車內又傳來一陣可疑的響動,緊接着車簾被惡狠狠地撩開,探出半張冷峻的面龐,“怎麼回事?”年輕男子的聲音,凌厲帶怒。
差點鬧出人命,車夫的臉色也不太看好。神色敬畏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路旁的葉知秋姐弟。
那人眉毛微微一挑,摸出一錠銀子扔了出來,“拿去看大夫。”聲音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卻也沒什麼溫度。
並非是碎銀,而是五兩一錠、成色純正的官銀。被正午的陽光一照,白花花雪亮亮的,有些刺眼。圍觀的人們見他出手如此闊綽,忍不住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葉知秋連看也沒看那銀子一眼,解開虎頭的衣服檢查了一番,見胸口和腿上都沒有傷,還是有些不放心,“虎頭,你真的沒傷到嗎?有沒有哪裏痛?”
她是真關切,車中人顯然誤會了,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葉知秋眉頭頓時蹙了起來,虎頭沒覺出氣氛不對,心疼地盯着被馬蹄子踩爛的包子,淚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爺爺的包子都碎了,嗚嗚嗚……”
那人臉上的諷刺意味更濃,又摸出一錠五兩的銀子扔了出來,將車簾重重地放下,“還不快走,磨蹭什麼?”
車夫愣了愣,才意識到這話是對自己說的,答應了聲“是”,便要驅車趕路。
葉知秋徹底怒了,放開虎頭,撿起地上的兩錠銀子便扔了回去。一錠銀子磕在車廂上,而後跌落在地,另外一錠卻不偏不倚飛進了車窗,帶起一聲悶哼。
車簾再度撩開,卻是露出了一個全臉。烏黑的長眉兩邊斜立,一雙狹長的鳳目噙着冷怒,兩片刀削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略顯清瘦的下巴綳得緊緊的,使得整個面部的線條都變得分外冷硬。左側額頭破了一點,滲出少許血絲,周圍紅了一片,正是被剛才那錠銀子所傷。
目光掃視之下,見葉知秋正冷笑地看着自己,臉色又陰沉了幾分,“你膽子不小,竟敢行刺我?!”
“行刺”二字剛一出口,只聽“嗖嗖嗖”一陣破空之聲,幾道人影從天而降。兩個手按劍柄護在馬車左右,另外兩個長劍出鞘,壓在了葉知秋的頸窩上。
這四人清一色的黑衣黑靴,年齡都在二十歲上下,神情漠然,眼神銳利。身材並不魁梧,卻無處不透着煞氣。前排圍觀的人們心生敬畏,悄悄地向後退了退。
葉知秋一看這陣仗,就知道那馬車裏的人來頭不小,笑容愈發地冷了,“原來先撞人再滅口,是從古代承襲下來的優良傳統啊!”
那人見她一個村婦被雙劍所挾,卻面不改色,心下有些驚訝。聽她出言譏諷,又惱火起來,狠狠地掃了那四人一眼,“誰讓你們出來的?都給我滾下去!”
幾個黑衣人相互遞了個眼色,齊齊應了聲“是”,身形一晃,又破空而去。一轉眼便消失在人群深處,當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那人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將目光轉向葉知秋,唇角牽起一個輕蔑的弧度,“你想怎樣?”
“這話你好像不該來問我,應該捫心自問才對吧?”葉知秋針鋒相對,“難道沒有人教過你,在人多的地方要減速慢行,撞了人要先說對不起嗎?”
那人唇邊的笑意加深,眼中的溫度卻已降到了冰點,“你是嫌我給的銀子不夠多嗎?”
葉知秋見他毫無愧色,感覺自己是在雞同鴨講。她又不是他媽,沒有免費教育他的義務,何必白白浪費唾沫?於是拉了虎頭一把,“虎頭,咱們走。”
虎頭還在為那四個來去如風的黑衣人發愣,連狀況也沒搞清楚,便傻乎乎地跟着她走了。
車夫早將地上的那一錠銀子撿了起來,見他們說走就走,趕忙喊道:“大嫂,小兄弟,銀子……”
“你留着吧。”葉知秋頭也不回地道,“給你家主子買本三字經帶回去,讓他學學怎麼做人。要是還有剩,那就再請個人品好的先生,給他詳細解釋一下,什麼叫公德心!”
車夫聽她諷刺自家主子,哪裏敢應聲?捏着那錠銀子,小心翼翼地瞟向車門。
即便圍觀之人將笑聲壓抑到最低,還是傳到了那人耳中。活了二十幾年,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區區一個村婦,竟敢當眾嘲諷他,他卻連反唇相譏的機會都沒有。這真是……豈有此理?!
若不是府中還有急事,定要讓那婦人嘗一嘗冒犯他的後果。他咬牙切齒地發了一通狠,對那兀自戰戰兢兢的車夫吼道:“還愣着幹什麼?走!”
“是是是。”車夫連聲地答應着,麻利地跳上車,一抖韁繩,“駕!”
人群自動分開兩邊,目送馬車飛馳而去……
葉知秋拉着虎頭徑直來到對面的咸喜酒樓,跟夥計說明來意。
街上發生的事情,夥計也看見了。沒想到她會來應聘廚子,先是驚訝了一回,又露出為難的表情,“咱們酒樓要招的是男廚子……”
葉知秋笑了,“男的女的有什麼關係?只要做菜的手藝好不就行了嗎?”
夥計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忍不住打量了她兩眼,“可是灶房裏的活兒又臟又重,大嫂生得這麼瘦弱白凈的,怕是做不來吧?”
“做不做得來,光看是看不出來的。這樣吧,我先在你們這裏白乾三天,讓你們考察一下,如果你們覺得我合格了,我再正式上崗;要是不合格,你們也沒什麼損失,對不對?”
葉知秋知道這個時代重男輕女的思想嚴重,不拋出重餌恐怕拿不下這份工作,於是主動提出試用。
夥計有點被她說動了,猶豫了一下,“我就是個跑腿兒的夥計,做不得主,要不……我帶大嫂去見見我們掌柜的?”
葉知秋等的就是這句話,沖他點了點頭,“那就謝謝你了!”
夥計趕忙擺手,“大嫂先別謝我,成不成還不一定呢。”
虎頭聽他一口一個大嫂,有些不樂意了,“你別老叫大嫂,我姐姐還沒嫁人呢!”
“你們不是母子?”夥計一臉驚訝,又細細打量了葉知秋一番,“可不是,這位大……姑娘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怎麼會有這麼大一個兒子,原來是姐弟。不過姑娘,你怎麼一身婦人打扮?”
葉知秋眨了眨眼,將錯就錯地道:“這不是為了出門方便嗎?”
夥計“哦”了一聲,表示理解,又有些擔心,“咱們酒樓里的廚子、賬房、夥計、雜役,都住在一塊兒,姑娘要是在這兒做事,怕是不太方便。”
“沒關係,我有分寸。”葉知秋才不在意男女大防,況且她學過防身術,除非遇到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否則一個兩個的普通人很難近她的身。
說話的工夫,夥計已經引着她和虎頭穿過廚房的側門,來到了後院。在正房門外停住腳步,上前去輕輕地叩了叩門,“掌柜的,有位要來咱們酒樓當廚子的,想讓您瞅一瞅……”
“進來吧。”裏面傳出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
夥計答應一聲,推開門,將葉知秋和虎頭讓了進去。
咸喜酒樓的掌柜姓婁,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體型很是富態,短眉小眼,耳闊臉圓,下巴上留着一綹稀疏的鬍子,未語自帶三分笑。眼神閃爍之間,帶出幾縷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和圓滑。見夥計帶來的是個婦人表情有些驚訝,卻不太露骨。
夥計把葉知秋跟自己說的話簡單地轉述了,便退到一旁去,等他自行決斷。
婁掌柜並沒有立刻表態,眯着一雙小眼打量着葉知秋,“你都會做什麼菜啊?”
葉知秋微微一笑,“我會做的菜很多,這要看掌柜你想吃什麼了。”
這話的口氣不可謂不大,倒讓婁掌柜起了幾分興緻,“這麼說,我點什麼你就能做什麼了?”
“掌柜別客氣。”葉知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婁掌柜做了多年生意,對面試廚子早有一套,張嘴就來,“我這人別的不愛,就愛吃魚,你能看着給我做幾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