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終言（6）

利用“來去”，我回了一次自由之盟保管室。如我所料，我的水晶球被菲蘺收在了此處。沒有任何猶豫我就打碎了它，取走了我需要的東西。或許你們後來發現碎片會為我感到幾分可惜，畢竟這是一件難得的家族秘寶，但對我來說，家族已不存在，秘寶又有什麼意義呢。

水晶球被打破之後就失去了原有的魔力，我又在下面留了字條，沒有驚動任何人，我再次離開。

我花了些時日找到了秘密的藏書閣。它坐落在空間的重合縫隙之中，難怪它那麼隱蔽，分明已經過去了幾個世紀，卻一直無人問津。藏書閣有一個私人圖書館那麼大，牆壁上安着火把，那些火光不會熄滅，已經燃燒了幾個世紀。我以為會看到書架上落滿厚厚的塵埃，然而實際上這裏每一本書都嶄新無比，就像是時間在這裏止息。

我明白家族為什麼封存了這裏，因為我在這裏找到了大量的禁忌巫術。我從未敢想像，巫師家族並非不強大，只是某一任的巫王意識到這些巫術將會給外面的世界帶來怎樣的災難，而他又一心嚮往光明，於是把家族的秘密埋藏於此。

藏書閣里甚至有許多本史冊，詳細記載了許多虛世界代代相傳的傳說事迹，雖然真相往往殘酷並不似我們歌頌中那樣美好，但我仍被真正歷史中那些人那些事所感動。

現在滿屋滿室都是財富。這裏的巫術典籍和那麼多不為人知的歷史真相，多少人渴望得到但又找不到蛛絲馬跡。妖王那樣逼我入絕境，不過是覬覦我家這僅有的在它看來有價值的東西。

我忽然想到，假如我可以先他人一步知曉更為詳細的未來，我就可以掌握最大限度的主動權。作為一個巫師我本就有占卜的天賦，所以我找來了各種藏書，查找有關占卜的禁忌巫術。

那時我心中燃燒着復仇的紅蓮之火，面對修習那些巫術會付出的代價，我根本不在乎。這些巫術名為禁忌並不是沒有原因，我瘋狂修習。便也在自身種下了黑暗的詛咒。

後來我的能力達到了令我自己驚訝的地步。不需要藉助水晶作為媒介，我的雙眼已經可以看到未來。

然而我第一個看見的，是燒起了熊熊大火的楓林。魔塔倒塌了，火紅的楓葉如今真的燃燒起來，樹冠鮮紅，好不刺目。

我這才想起來，這些日子我着了魔一樣待在藏書閣，已經很久，沒有回楓林看看。

第一眼看見的，總是最近的未來。我趕回了魔塔。不料正撞上大批妖獸前來。原來它們發現了我的蹤跡，打算在這裏設伏。

那是一場惡戰。妖王為了殺我，動用了不少同屍瘴一樣有能耐的妖獸。我最終寡不敵眾，險些丟了性命。一如最初的那樣，這一次小巫又救了我。只是它替我擋下重擊，斷成了數截……而後如我所預先看見的，魔塔倒塌，楓林被毀。

我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去我僅有的家。回不去我的過往。小巫也死了，妖王毀掉了我與我過去的最後的聯繫。

我憤怒悲傷得發狂，把一切拋在了腦後。然後化悲憤為力量，我整日泡在藏書閣里，修習了全部禁忌的巫術。我完全不敢想像，我是怎麼做到的？那些日子，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只知道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已不可挽回。我好像變了一個人，又或是在內心深處生出了一個陰暗邪惡的自己。詛咒在我身體裏已經根深蒂固。我忽然可悲得猜想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我其實還想做些什麼的，除了報仇，我其實還有很多事想做。

一連幾天，外面的世界除了普通的戰爭之外，再沒有別的戰事消息傳出。我直覺妖獸應該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計劃。利用“來去”和效力更為持久的匿形，我潛入了冥界。果然不出我所料，妖王打開了時空的接口，把屍瘴派去另外的時空搞陰謀。

我尾隨屍瘴去了另外的時空，然而不過是幾秒的時間差，在另外的時空就被扭曲放大成數小時。我想我與屍瘴降落的位置也有了偏差，我把這該死的妖獸跟丟了。

為了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哪個年代，我匿形去了很多地方。沒有了小巫，連飛行也只能靠自己，神族的御風咒在這時候便派上了用場。有點意外地，我在旅館裏發現了菲蘺、裂空和落楓！

從他們的談話中我才得知，自由之盟派遣他們來這個時空尋找光明血脈的下落。我有點難過，從家族的那些史冊上，我知曉這段歷史。我的家族也在這個時期棄暗投明，儘管最終也沒能逃過被黑暗吞噬的宿命。在虛世界的傳頌中，太陽魔法師卡洛斯是整個世界的英雄，他與妖王決戰，並將自身的光明力量封印在忘歸峰頂，保護了世世代代的魔族。然而為何人們從未質疑過？如果卡洛斯僅是魔族的話，他怎麼會有那麼強大的光明力量？其實他是主神的兒子，並且在那場決戰中並沒有死，只可惜他神脈盡失，最後成了人類。

他只有一個兒子傳承了身上的光明血脈，那就是光明祭司布達帕奇。在我們的時空，他已經辭世了。

我知道這會是一場無果的尋找，如果知道了真相，菲蘺你們還會如我看到的那樣執着、堅持嗎？

反正我暫時不知道屍瘴的去向，便停留在原地注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在你們眼中，莫雅已經失蹤了很久很久，可是你們知道嗎，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其實就在你們身側，距離近得抬手就可以碰到。

我看着他們尋找卡洛斯，看着他們遇到凱西.泰勒，看着他們暫住在暮光莊園，看着他們一起參加原本只在史冊中記載的戰役。

我很羨慕。落楓是個那樣開朗的人，可以毫無顧忌地大笑，但她的內心卻深藏一份細膩，正是這份細膩，吸引了血族親王阿諾德的目光，也說服了凱西.泰勒；阿諾德和卡洛斯之間那種對手兼摯友的友誼十分微妙，他們之間的各種賭氣為生活增加了不少笑料；菲蘺和裂空之間有了一場花嫁，他們不知道那天其實有我見證；洛肯伯爵在這個時代還處處體現着一種貴族的優雅……所有的這一切，我都很羨慕。

在後來的一場戰役中。我發現了這個時空的屍瘴。我心中產生了疑問。這時空中的它那樣弱小，究竟是什麼給了它後來那種巨大的破壞力？

然而從它身上我覺察到了另一種味道，這種味道我永遠都無法忘懷，因為帶有這股氣息的屍瘴殺害了我無數的族人。看來兩個時空的屍瘴，有着莫名的聯繫。甚至有可能，未來的它在幫助現在的它。

我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假如我殺掉現在的它呢？結果會怎樣？

我果斷去了冥界，抱着一絲希望，希望殺死了它，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然而很奇怪。整個冥界我都找不到此時空的屍瘴。我猜想是未來的屍瘴為以前的自己下了什麼隱藏行跡的咒法，連我也無法看破。

在冥界的時候。我忽然眼前一晃，又看到了一段未來。我看到所有人在忘歸峰頂同妖獸大軍決鬥，我看到來自未來的屍瘴大開殺戒，魔族的鮮血由五彩融匯成暗灰。

我想要去阻止，朋友的安危當前，讓我暫時忘記了仇恨。我御風返回暮光莊園，找到一處荒廢的地下室。在那裏重新煉製我劇毒的血液。

我想我所看到的未來，一定不久后就會發生。我用剩餘的時間去做一些準備。憑我現在的能力，與屍瘴抗衡我能有多少勝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誰知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身體中積累的詛咒突然發作了。我第一次知道詛咒的厲害，錐心刺骨般的疼痛，我覺得身體中陰暗的我突然控制了身體，我自己的意識模糊起來。

清醒過來的時候，我身處一片荒野，身上沾滿鮮血。有我自己的，也有不知是誰的，失去意識的時間裏我做了什麼？我根本沒有一點印象，接着我發現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了，我持續着一種隱形的狀態，怎麼也恢復不了。

這就是禁忌詛咒副作用的一部分了吧。

我不知道我失去意識有多久，此時來不及多想便御風趕往忘歸峰。時間剛剛好，再晚一點都會來不及。劇毒血液把屍瘴銷蝕成一堆白骨，我把倖存的所有人用風帶走。

菲蘺最終還是知道了光明血脈的真相，她非常失落，我看得出來。我把他們送回了時空彼岸，自己卻留在了這個時空。一來我想嘗試殺死這個時空的屍瘴，二來我直覺有些事並沒有結束。

當我返回忘歸峰時果然那一堆白骨已經不見了。屍瘴身上帶有我血液的獨特味道，這一次我不會再跟丟了。

妖王果然對異時空的屍瘴讚賞有加，不光為它重塑了屍身，還答應它會提拔本時空那個弱小的屍瘴。重塑了身形的屍瘴與先前無異，看樣子它的要害並不存在於外表那些屍塊。

我一直認為屍瘴的力量來自死亡，所以它才會用屍塊裝飾自身，沒想到這些不過是它的障眼法。從秘族那裏換來的典籍中說，如果要真正殺死有智慧的高級妖獸，必須斷絕了它們的力量之源才行。

我在冥界停留了多日，終於被我發現了——它的秘密。屍瘴的力量來源是**之力，那些妖化人類所簽的契約全部由妖王交給它來保管。屍瘴身上的骨骼，只有頭顱真正屬於它自己，其他的白骨均來自契約簽訂者。簽訂者內心源源不斷的**，以骨為媒介，不斷轉化為屍瘴的力量。

通過妖王為屍瘴開啟的時空之門我回到了正常的時空。之後花費了很多時間，我才終於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力量。我把典籍又重新翻看了一遍，發現我之前真的遺漏了不少重要的東西。我的占卜術在融會貫通了許多其他咒術之後，重新看一些記載，眼前就會如看到未來那樣看到過往中發生的每一幕。我看到了神族動情衍生黑暗面，看到了神族因為偏執把罪責推到了虛世界這個新生世界身上，看到了布達帕奇將“種子”種在忘歸峰頂吸收光明力量作為交換條件求得神族的幫助……有那麼多事，錯綜複雜，已經不能簡單地用對或錯、是與非、正義和邪惡去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