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終言【END】

我有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妖王是主神的對立面，我要怎樣才有可能戰勝它？！賭上性命，我恐怕也不一定能完成這樣艱巨的任務。

忽然之間我心裏又湧上仇恨，比之前更為強烈。為什麼？！為什麼？！命運如此不公！本不是我們的錯，為什麼如今到了這步境地？！那個陰暗邪惡的我再次蘇醒，我滿腦只剩下報仇的念頭。

我去了人界，找到了穆澄和楚緋以及他們認識的其他靈能者。我要他們在人界幫我查，要找到那些和屍瘴有契約關係的妖化人類，找到之後全部殺掉，並在他們身體中種下我配成的一種毒蠱，等我來拿走他們的靈魂。

穆澄和楚緋有點震驚地看着我。穆澄以前也是妖化人類，但他是被救贖而不是被殺掉，我想他無從理解我此刻的狠絕。

“為什麼……？這幾年不見，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嗎？”他們也算是我昔日的友人，眼裏溢着關心。

“幫，還是不幫？”我沒作任何多餘的解釋，“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想因為當年欠了那個人情，他們雖然很猶豫，但還是答應幫忙。靈能者的效率還是蠻高的，我不久就收走了大量靈魂，加入特製的蠱毒之後，全部丟入了冥河之中。

我終於如願以償地殺掉了屍瘴，也讓半面人奇邪中了劇毒。不過我在這次冒險之中也被妖王重創，重新陷入了逃亡追殺之中。我也終於明白，我的力量同妖王比起來，仍是那麼微不足道。

逃亡中我跌入了神罰之地，我失去了我全部的力量，卻也因此得到了暫時的心境安然與精神平和。

我結識了蒙萊希，這個安於現狀、心懷感恩的少年。一周七天經歷着來自“七宗罪”的情感懲罰，雖然在暴怒日這天我總是受傷且毫無還手之力，但我突然覺得，假如做一個沒什麼特別能力卻知足常樂的平凡人，我會比現在快樂得多。

身處其中還不太覺得幸福。直到世紀樹撐破了結界。我看見蒙萊希為了他所一直守護的樹種流干最後一滴鮮血，最後他告訴我，要忘記仇恨。蒙萊希死了，融入了世紀樹中，我開始懷念他那些日子裏的啰嗦，當時覺得煩，卻沒意識到那是一種幸福。

他是一滴神的眼淚，或許神對於我們，也是疼愛並愧疚的吧。因為蒙萊希，我放下了對神族的仇恨。

在神罰之地的那段時光給了我很大的觸動。我想我必須在毀掉我自己之前，找到壓制心魔的辦法。

後來我聽到風聲。妖王給自由之盟下了戰書。終戰快要來臨了。

我想菲蘺一定會把不久前我告訴她的許多事公佈出來。菲蘺是精靈先知，她的夢有看清真相的作用，而我也找到了方法進入她的夢境。從她夢中看到了許多片段，加上了藏書閣中遺落的史冊，我知曉的真相越來越多，對未來的占卜能力也越來越強。

自從我被魔族下了追殺令之後，我唯一傳遞信息的方法。就是通過夢境告知菲蘺。

我不知道她對我究竟還存有多少信任，但我一直都很信任她。難道是因為她身上的軀殼曾屬於露莎嗎？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發現菲蘺是個很值得信賴的人，也從內心深處把她當作好朋友。

如今終戰要來了，我想也是時機讓更多的人知道真相，菲蘺會幫我做到這一點。

我原本想在後來的幾場戰爭中多幫助魔族一些的，但無奈心魔接連侵蝕我的精神，我經常陷入昏迷。醒來的時候，手上沾滿鮮血。不知自己身處何方。手上的鮮血，我知道有些來自妖獸，有些來自魔族，甚至可能來自我的朋友。可恨的是，我沒有任何印象，我什麼都不記得，不知道失去意識的時候，我都做了什麼。

我四處尋找方法，也去過人界，但最終什麼也沒得到，只是讓自己逐漸認清現實：那些被仇恨蒙蔽雙眼的時日裏，我背離了光明，走上了錯誤的路途走了太遠，如今再也沒有拉自己回頭的可能了。我正在失去自我。當年我作為“種子”的時候，吸收了黑暗的力量，黑暗一直眠於我體內，當我瘋狂修習禁忌巫術時把詛咒帶入了體內，喚醒了黑暗。

當黑暗血統真正蘇醒的時候，世上就再沒有巫師莫雅了，我會變成一種妖獸，變成曾經我痛恨的模樣。

還好近來自由之盟出師還算順利，於是我悶在藏書閣一直都沒有出門，而是潛心修習占卜術。很久以前，我和菲蘺都曾認為，一旦有了占卜的能力，就要付出看不到自己未來的代價，然而如今我才明白，那還是因為能力有限。修習到某種境地，是可以洞悉自己的未來的。

我需要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完全失去自我，這樣，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要麼做點什麼，要麼我就得殺掉我自己。

後來，我真的做到了！那麼多重大事件一幕一幕快速掠過我眼前，我看到了很多很多我迫切需要知道的事。我看到璐娜他們被千蝕困在了燃燒着大片天火的匿跡洞，所以我提前研究藥理，找到了可以挺過天火的辦法，最終救了洛肯送去秘族族長那裏。我看到菲蘺被恨之矢擊中，於是去神界帶走了她的恨意。

只是占卜未來的時候不太會注意細節，我以為只知道時間軸中的主要事件就夠了，於是我萬萬沒想到，菲蘺會將我困在她夢中，利用恨之矢帶來的強大恨意要置我於死地。我腹部被她用光劍刺穿，在她那個紅色而尖銳的夢境中。她是實體入夢，也就是說她可以被殺死在夢中。中劍的時候，出於本能反應，我還擊了。但若是任她摔在那些尖刺上，只怕她也性命不保。為了拉住她，我撕裂了傷口，大出血。

菲蘺，平靜如你，也有這麼大的恨意嗎？據我所知，恨之矢是無法寄生在沒有恨意或沒有心的人身上的。你有心，你也有恨嗎？你在恨什麼……

無意中從占卜中我得到了答案，因為我看到菲蘺執起仇恨之劍。想憑自己的力量殺死妖王。原來。你是這樣痛恨黑暗。

那麼其他人呢，我的朋友們，你們也如此痛恨黑暗么？那該怎麼辦，因為我正走上一條無法回頭的黑暗之路……

而我也正看到，終戰結束的后一日，正是我化為黑暗一部分的那一天。

這樣一來，終戰，即是終點。

我通過占卜，也看到了妖王是如何煉就自己的不傷之身的，知道了過程。知道了原理，也就知道了它的弱點。

真好。起碼我身上的黑暗之力不再那麼一無是處。

我一面養傷，一面想各種辦法。這期間我沒再和自由之盟的任何戰事有交集，只知道決戰的地點是昔日的忘歸峰，只可惜已經被妖王改造。妖王的力量如果比作宇宙，那麼我只是塵埃。知道了方法，不付諸行動，仍然不行。

我想了那麼多辦法。都最終被自己否決。因此一時間我心中的計劃陷入一片無望。

我時常去找秘族族長，不僅僅是因為交易，還因為我們比較聊得來。畢竟我們都被“孤獨”所困。這一次我是去和她告別的，我跟她說了很多我所設想的事。

“你知道光明的力量是不死不滅的嗎？”她在我離開前忽然這麼問。

“什麼？”我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我聽你說過的，露莎的血是被妖王吸乾的吧？你要明白，一同吸走的還有能量，或許還有別的什麼……而且你也說過露莎的靈魂不見了。”

我聽懂了她話中的暗示，這不是交易，她卻告訴我這些。給我提了個醒。

“謝謝。”而且我知道現在石室幾乎空了，她把所有的秘寶都贈給了自由之盟。

“沒什麼。算是你這些日子幫我打發無聊時光的小禮物吧。”她還是笑得那般傾國傾城，但這笑比先前任何一次我看到的都美。

我想到了，光明曾預言只有找到卡洛斯力量的傳承者才能提高勝算，魔族們為此還去過往的時空中尋找蹤跡，沒想到這條預言指的就是露莎。我翻了典籍求證，果然如秘族族長所言，光明的力量不死不滅，也不可能被污染成黑暗力量。妖王千算萬算，居然輸在自己的狂妄自大上，它最不該做的就是吸走露莎的力量。我想，露莎的靈魂可能也吸入了妖王體內，長久地沉睡。

這樣可好了，我有了擊敗妖王的可行的辦法。通過查找秘族的那本典籍，果然找到了喚醒靈魂力量的咒文。

現在光明面已經準備就緒，還有黑暗面。仇恨之劍的力量不小，菲蘺心底隱藏的仇恨可能比我想像中多，但破除妖王的不傷之膚這些還不夠。

假如加上我體內的黑暗之力，以及巫師血液中的蠱毒之力呢？似乎還差一點。機會只有一次，妖王可不會乖乖站在那兒任我們刺它兩劍，我只能儘力確保這一次機會一定成功，可以結束一切。何況我耗不到第二天，第二天我的意識就不再屬於我。

我一遍一遍翻典籍，看遍很多妖獸種族的詳細記載，終於注意到：有一種吃心的妖獸，它們獲取垂死之力。

對！垂死之力！

我不再煉製血液，而是把蠱毒之力的咒文加以改造，把劇毒煉入我心窩深處。

菲蘺，最後一刻要來了，你的劍會貫穿我的心臟，仇恨之力、蠱毒之力、黑暗之力和垂死之力會攻破妖王的不傷之膚。那之後，露莎不僅可以報仇，還可以陪我們所有人看到結局。

很好吧？那麼，要說再見了。再見。

……

我正是用這樣一雙眼睛，看到未來，看到我和你們的世界。我還有那麼多話想說，可好像時間已經不夠。我想，你們看到這裏的時候，現在，一切都應該已經結束了。

再見，我每個深愛過的人。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