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綁縛
“不記得便不記得罷。”季元不知她女兒家的心底事,想了一想,又問她,“那你可還記得咱們幾個去香山,你同我們走散的事?”
這個她自然也記得,周湘嗓子眼裏嗯了一聲。
季元便道:“你那時真是愛生氣,原本大家都玩得好好的,偏你一聲不吭就跑沒了影兒,還同我發起了脾氣。我倒要問問你,是為何呢?我那時可沒有做什麼得罪你的事吧?”
得罪她的事嗎?周湘思路百轉,她除了醫學,肯用心去記的東西並不算多,唯獨事關季元,她卻全都記住了,因此季元一說,她便想起來那日是因為何事發的脾氣。
原本二人結了婚,再提舊情,很是不該,可如今尚不知明日是生是死,周湘只恐再不說,將來怕是沒有機會說了,便挑起唇來,淡淡笑道:“怎的沒有?你忘了嗎,那時你送了楓葉給慕言。”
季元想了一回,印象中的確是有送楓葉這回事,不過,他那時也送給她了呀,是她說的不稀罕,他才扔了的。
周湘笑道:“那不一樣,你送慕言的,同送給我的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都是一個樹上的楓葉,難不成送給她的是金子做的,送給你的是泥捏的嗎?瞧你同我生那麼大的氣。”
季元說著,就笑起來,像是又看見二人鬧彆扭的場景。
一側里,周湘卻沉默了許久,久到季元誤以為她睡着的時候,她卻驀地開了口:“因為那時我喜歡你,如同那時你喜歡慕言一般。你送她楓葉,她不要了,你才轉而想起送給我。你送她,送的是情義,送我卻送的是人情,豈能一樣?”
“這……你……”季元不想二人說話間,就牽扯出了這麼多的舊事,更不料周湘居然會說喜歡他。他倍感意外,腿上的疼彷彿已經察覺不到了,唯有臉上還火熱着,輕輕舔一舔乾澀的唇,他訕訕地問,“你……你從何時喜歡……”
“從你救我出大劇院開始。”
周湘不待他話落,便一口氣說個完全。
季元睜大了眼,呆若木雞,萬萬沒想到周湘會從那時候起就喜歡上了他,可她後來分明還在同他做對着,二人一碰面便像兩個彆扭的孩子,誰也饒不得誰。
反是周湘說穿了心底事,倒越發輕鬆起來,帶着笑意道:“所以後來你向我求婚,我才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你,因為我等着那一天已經等了許久了。”
哪怕在夢裏,她也曾期盼過。
只是當初沒有料到會夢想成真罷了。
她說完話,山洞中便又寂靜起來。
季元自覺領兵打仗這麼幾年,已經沒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他了,偏偏周湘的幾句話,叫他難在了原處。
他不知要怎麼開口,也不知要怎麼同她解釋。
當初,他固然是喜歡極了慕言,可是隨着晁家的搬遷,隨着他父親的亡故,隨着宛春的出嫁,那一樁樁舊事早就被他塵封在了記憶的最深處。他或許有過遺憾,可後來周湘着一身狀元袍嫁給他的時候,他在怦然心動間,忽而便想,似乎同她過一輩子也不錯。
她的果敢、俠義,是連母親和妹妹都讚不絕口的,這樣一個巾幗女子,娶到,亦是他的榮幸。
他與有榮焉,不覺伸手與周湘緊緊相握住道:“再過四個月,香山的紅葉又該紅了,待回去后,我們再去一趟香山吧?找一株開得最美最紅的楓樹,你喜歡哪一片葉子,我便給你摘哪一片,如何?”
“此話當真?我要哪一個,你就給我摘哪一個?”周湘側目微笑。
季元點着頭道:“自然當真。”
周湘笑意更濃:“那我要你眼中開得最美最紅的那一個。”
季元頓了一頓,忽而也一笑,再三握緊了周湘的手道:“好,我若見了那片楓葉,必摘回來送給你!”
他們年少相識,又自結姻緣,卻在此時情才起,一往而深。
夜色大抵是更深了,洞口的星點亮光也沒了影兒,周湘把頭偎在季元懷中,漸漸相依着睡了過去。
不知是幾時,寂靜的山嶺方又開始有了動靜,季元最先醒來,揉一揉眼,看着細微的光芒從藤草縫隙中漏進洞裏來,想必是天亮了。
他一動,周湘自然也就睡不着了,亦是跟着坐起身子,望一望外頭道:“也不知那些鬼子走了沒有?”
季元側耳聆聽一回,片刻猶疑說道:“或許是走了,聽着有山風,卻沒有人說話了。”
周湘亦是支起耳朵細聽了片刻,無奈今日的山風比之昨日颳得厲害,呼嘯着,渾然不見其他動靜。
她站起身,就要走出去。
季元忙拉住她道:“還是我去吧,你沒有經驗。”說著,剛要動步,腿上乾涸的血跡扯動着傷口,登時把他疼得又坐回了原地。
周湘看看他,又看看外頭,終是狠下心道:“我去。”
說著,幾步邁上前,扒開洞口的藤草便探出了身子,左右瞅了瞅,良久才退回洞中道:“似乎是走了,不過此處偏僻,也不妨礙他們還在山上,不如我再去打探一番,若無人,我再回來接應你。”話畢,不待季元開口,人就已經跑出去了。
季元急不可耐,卻動彈不得,禁不住狠狠捶了幾下地,心裏只恨自己關鍵時候無用。
正當他為周湘着急的時候,恍惚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不覺屏住呼吸,默默攥緊手裏的軍刀,直等那腳步聲跑進了山洞,才鬆口氣道:“是你,你終於回來了。”
洞裏雖有光,到底沒有外頭亮堂,是以他並沒有看見周湘蒼白的臉色。
周湘也不多言,從地上扯了兩根藤草,嘴上只道:“外頭沒人了,我把你腿包紮包紮,再出去吧。”說著,便把藤草擰成了一股繩,三下五除二把季元的腿裹了起來。
季元一瞧,倒好笑起來:“外頭無人你慌什麼,把我的兩隻腳都綁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