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相許
這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耳聽風聲越來越緊,人語也越來越近,周湘忙將砸落下來的石頭搬去一旁,因夜幕已經降臨,她看不清季元到底傷成了什麼樣,只得探手在季元腿上摸了一摸。這不摸不打緊,一模卻着實是讓周湘嚇了一跳,滿手掌都是黏糊糊的血跡,想也知季元傷的不輕。
她獨身一人,從舊京闖到葫蘆島,又從葫蘆島跟着季元到了盤錦,一路上可謂風險迭起,可那時再怎麼苦,她也沒有覺得怕過什麼,可是眼下,她方知道怕起來,按住季元的傷口,顫着聲音問道:“疼嗎?”
季元咬緊了牙關,縱然痛徹心骨,他仍搖了搖頭,嗤笑道:“這算什麼疼,比吃槍子便宜多了,快扶我起來,咱們不能耽擱在這裏。”說著,就要站起。
叵耐這不是他逞強就能做到的事,那一塊石頭來勢洶洶又突然,砸的他躲都躲不及,正把小腿骨給砸成了兩截。動一動,便是一身的冷汗,更遑論站起了。
周湘又是急又是心疼他,忙把他按住坐下來道:“你這腿動不得了,趁着眼下夜色深沉,他們就是找人,也須得費好一陣子功夫,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罷?”
“也好,若能躲過這一夜,明日裏或許還有一絲轉機。”
季元點一點頭,無奈同周湘四目一望,到處都是山林峭壁,荒山野嶺的倒要往哪裏去躲?
二人正面面相覷間,周湘忽而道:“方才我們路過的地方,似乎有一處山洞,不如我們往回走幾步,進山洞躲一躲?”
季元不料她觀察的這般仔細,微微一笑,便道:“那就往回去。”說時,又要強撐身子站起來。
唬的周湘連忙彎腰摻住他道:“仔細你的腿。”她待季元站穩身子,便把他的胳膊從自己背後繞過去,正搭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脖頸細長,微微用些力,便如同她的人一樣,溫柔地卻又透着固執般的倔強。
二人就這樣彼此攙扶着到了山洞口,季元細瞧一瞧,見那山洞的洞口僅有一人寬,便示意周湘鬆開手,自己蹣跚着走到跟前探手在山洞內里摸索了一回,片刻轉回頭沖周湘招招手道:“這裏別有洞天,足夠我們兩個人起卧,你快進來。”
周湘面上一喜,忙走了進去,不料季元卻又折回了身,她一愣,正待追過去,季元卻噓了一聲道:“莫怕,我尋些藤草覆在洞口。”
說著,就從身上拿出一把軍刀來,在山壁上砍了好些藤草,俱都堆放在了洞口處。
周湘忙走過去把藤草都鋪散開,零零亂亂裝點在山洞前。眼看差不多夠了,便出去將季元扶進來,另用些藤草給他鋪了草席墊在身下,方把洞口處封堵地嚴嚴實實。
有了山洞做掩護,外面的風似乎也小了許多,輕輕地,彷彿蚊蠅撲扇着翅膀飛過,而人語聲就越發不可聞了。
周湘不自覺大呼口氣,旁邊季元聽見,不由得失笑道:“可是怕了?”
周湘點點頭,忽而想起來山洞中這般黑,他必是看不見,便開了口道:“自然會怕的。”
季元笑道:“我原來只以為你是個大膽的人,卻不想是個傻大膽。早知如此,你當初何必要來?”
周湘亦笑道:“若早知如此,當初我會來得更及時一些。”
“哦,這卻是為何?”季元微微訝異。
周湘輕輕嘆息:“我們兩個成婚不足一月,你就領兵到了前線,若我早來一些,或許我們兩個相處的時間就能更久一些了。”
“傻子。”季元躺倒在藤草上,枕着胳膊淺淺含笑,“我們兩個這樣年輕,以後相處的日子還多着呢,莫說喪氣話。”
“是啊,以後相處的日子還多的是。”
周湘亦如是說,只是說出來不知是為了安慰自己,還是為了安慰季元。
或許是前途未卜,亦或許是禍福難料,二人說了兩句便都沉默起來,寂靜的山洞中只聞二人輕緩的呼吸聲。
這樣幽暗的環境裏,周湘不期然有了些許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很久遠之前,久到她剛剛讀了醫學院,宛春還沒有嫁人,慕言還同她們是極好的朋友,她們相約去大劇院看戲,然後莫名地就遇到了一場變故。
那時的劇院亦如現在一般幽暗,她在暗夜裏與宛春和慕言走散了,惶惶間卻有一個男子沖了進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護着她的頭,將她從幽暗的恐怖的滿是哭聲的劇院中救了出來。
她從前看《西廂記》,看《天仙配》,看《牛郎織女》,總覺得戲曲里的故事都是騙人的,哪裏有什麼一見鍾情白頭偕老,到頭來還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自那一晚之後,她開始相信,這世間果然有一種情絮,教人一眼白頭,生死相許。
她鮮少有這般文靜的時候,季元躺了一會子,深覺奇怪,便探出手摸了摸,直摸到她的手腕,用力一扯道:“走了那麼久,不累嗎?躺下歇一歇吧。”
周湘身子被他拉扯的一動,恍然回過神,便也含笑躺了下去,正偎在季元的身畔。
季元因腿上的傷痛難忍,又恐叫疼再嚇着周湘,故而想要將注意力從腿上轉移開,便藉機多找些話題與周湘攀談起來道:“說來人生的際遇可真是奇妙,想我們初識的時候,任誰看,都想不到我們兩個會結為夫妻的。”
他這話說得離奇,周湘一怔,便道:“這是為何?”
季元笑起來:“因為那時候你我之間似乎有很多的矛盾。”
矛盾?周湘想了想,便把頭偏向季元一邊,又問他道:“是什麼樣的矛盾,我怎麼不記得?”
季元笑道:“你真是貴人多忘事,那時候你騙人說我是拆白黨的事,難道也不記得了?”
這個她倒是記得,只不過那怎麼叫騙人,分明是他不懷好意,蓄謀接近慕言……
周湘想到這裏,心頭不由得酸澀起來,下意識的就把頭又轉開了去道:“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
孔詞說
哎,不行了,我脆弱的心臟。。。。這幾章本來是過渡章,打算把張李兩家徹底分離的,可是每每想寫的時候,都情不自禁的想哭。我不是個當后媽的人,經不起虐,也虐不起人,可又不得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