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邀約

3邀約

周圍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很多人起立鼓掌,掌聲經久不息。馨穎意識到,敬誠的演講結束了。

大家開始6續往大廳外走。有一小部分人留下來,圍着敬誠問問題。

馨穎遠遠地看着他。一群人里,他不是最高,卻明顯地是最有氣場的一個。他氣定神閑地回答着各方提問,言談舉止無不顯示着從容、睿智和優雅。

不知為什麼,馨穎突然想起有次體檢完,她興沖沖地告訴敬誠:“我比上次又長高了兩個厘米,已經1米65了,呵呵。”

敬誠盯着她,不說話。

馨穎好奇地問:“你有多高?”

沒想到,敬誠立刻回答:“比你高。”他回答得幾乎太快,聲音也比平時大。

馨穎莫名其妙:“你跟我比什麼?你是男生,自然比我高啊!”

那時馨穎初二,亭亭玉立,是班上最高的幾個女生之一。敬誠高二,中等身高,比馨穎卻還是要高出半個頭。馨穎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腿,他應該長得更高,因為張叔叔和王阿姨都很高。可是,不是最高又怎麼樣?有時在學校里,遠遠地看見他和他的同學們站在一起,她覺得他比那些一米八的男生有氣勢多了。只是這話,她一直沒好意思告訴他。

還記得當時,敬誠只是深深地看自己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回想起那一幕,馨穎不禁嘴角微微上揚。

敬誠耐心地回答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不時看一下手錶,終於不得不說:“非常抱歉,我下面還有一個小組座談會,現在必須走了。大家有什麼問題,請務必跟我電郵聯繫,很高興改天接着討論。”

圍着請教的人群紛紛對他表示感謝。

敬誠跟大家快速地說了再見,走出人群,不經意地看見空闊的會議廳後排站着一個人。他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告訴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可是,定睛再看,還是她。使勁眨一眨眼睛,依然是她。然後,敬誠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魂牽夢繞十年,以為此生不會再見,沒想到,卻在這裏見到她。

半天,敬誠抬腳向她跛行而去。

一小段路,卻彷彿十萬八千里。

一小段路,走了很長的時間。

敬誠在馨穎面前三步的地方站定。看她胸前也掛着會議代表的名牌,心裏十分驚訝:她,竟然也學了遺傳學!而且,她還是那麼漂亮,大眼晶瑩。只是比記憶中更加成熟典雅,也更加美麗動人。

四目相對,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秒,也許很長時間。

馨穎先開口:“誠誠哥哥,好久不見。”

一聲熟悉又陌生的“誠誠哥哥”,讓敬誠眼睛濕潤。

他想說點什麼,可是,他的嗓子太干。只有看着馨穎,微微點頭。是,好久不見。事實上,已經......整整十年。

馨穎等了一下,見敬誠不說話,又問:“你好嗎?”

敬誠再次點頭,神智開始歸位,回答道:“好。”他發現自己嗓子沙啞,清了一下嗓子,問:“你呢?”

馨穎微笑:“很好。”

敬誠心底覺得驚訝:她笑起來還是和從前一樣,星眸閃爍,酒窩蕩漾,動人心弦。他收斂心神,輕聲地問:“你現在在哪裏?”

“在羅傑斯實驗室。”

“哦。”哈佛。羅傑斯博士他認識。

“什麼時候出來的?”

“96年。”

五年了。“一直在哈佛?”

“嗯。”

敬誠閉了閉眼睛。三年前他曾應邀去哈佛醫學院和羅傑斯實驗室做過一次演講,隨後婉言拒絕了他們的工作邀約。

睜開眼,看着她,默默無言。她那時就在那裏,為什麼他沒有見到?如果見到,歷史會不會因此改篇?

當然不會。還在做什麼夢?簡直是荒唐至極!

他對自己感到失望,甚至有些惱怒。

看敬誠神情嚴肅,若有所思,馨穎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小時候,特別是最後的幾年裏,他有時也會這樣,跟她說話,說著說著就陷入沉默。

那時,她都是理直氣壯地問他:“你在想什麼?”

有時候,他告訴她。

更多的時候,他並不回答,只是用他那雙好看的、動人心魄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讓她心裏小鹿亂撞。

現在,她還能那樣問嗎?

當然不能。這就叫做事過境遷。馨穎感覺悵然。

短暫的沉默。

馨穎不經意地抬起左手,捋了一下頭髮。敬誠瞥見她手上戴着碩大閃亮的鑽戒,心裏一緊,又一松,問道:“有小孩了嗎?”

“沒有。還沒有結婚。”

哦,那是枚訂婚戒指。“什麼時候結婚?”

“下個月。”

“都準備好了?”敬誠脫口而出,旋即發現,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問什麼。什麼準備好了?婚禮、心態、還是其它?

“是。”馨穎微笑回答,卻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麼。真的都準備好了?應該是吧。

“恭喜!”敬誠真心誠意地說。

“謝謝!”馨穎笑着回答。

敬誠沒有問起馨穎的未婚夫。他在心底暗想:不用問,一定各方面都優秀得很。她已經找到幸福,他衷心為她感到高興。心底還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將它推至一邊。

馨穎問敬誠:“你呢?”

敬誠回答:“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小孩,還是沒有結婚?馨穎想問,卻有一絲猶豫。

敬誠匆匆地看了一下手錶,說:“對不起,我現在有個座談會。”事實上,他已經遲到不少。

不。不。不。馨穎在心裏大叫起來。

這些年,她沒有主動找他。雖然念他,卻也怨他。她千百次幻想他們再見的情形,卻也知道,人海茫茫,兩人再見面的機會率等於零。

誰知,竟然真的這麼不期而遇。

她才剛見到他,她不能就這麼說再見。

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她只知道,她不能就這麼說再見。

“你晚上......”馨穎問得有些遲疑。

“我晚上已經有約。”敬誠回答得十分迅速。

他說的是實情。來紐約以前,他已經和東岸的幾位教授約好,今晚大家一起吃飯,同時探討一下最新研究課題和將來合作可能。

馨穎心底頗感失望,臉上微微一笑,問:“什麼時候回去?”

敬誠看着她,遲疑片刻,回答:“星期天清早的飛機。”

“明天也有約了嗎?”

她要幹什麼?敬誠再次遲疑:“是,下午。”

“來過紐約嗎?”

“來過一次。”兩年前應邀來哥倫比亞大學演講。

馨穎不再問什麼,直接說:“我明天早上帶你逛逛紐約吧,我有車。”紐約並非她的地盤,但也來過兩次。波士頓和紐約同在東岸,又是近鄰,所以她應該可以算半個地主吧?

敬誠出言婉拒:“不用麻煩了,我......”

“不麻煩。”馨穎趕緊打斷他。

敬誠沉默。

天知道,這十年來,他有多想再見她一面。

如今老天垂憐,終於讓他再見到她,並且知道她已經找到幸福。

這,就夠了。

他不想明天再見面。

再見,說些什麼?十年前她就表明了態度,只是這些年他念念不能忘。今天見了,正好是個了結。他已經瘋狂地思念她十年,不想再有十年。

馨穎看着敬誠,心懸在半空,同時忘了呼吸。

十年來,她天天盼着他的消息,盼着能再見他一面。當年,她刻苦至極,只為能與他考上同一所大學。

只是,十年前他便做了決定,她還能指望什麼?再說,她下個月就要結婚。世文很好,她很幸福。今天已經見過他,並且知道他的事業如此成功,她真心為他感到驕傲。

明天再見,還有什麼意義?

她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也不在乎有什麼意義,她甚至不知道她要跟他說什麼,她只是想和他最後在一起呆一會兒,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任性過,就讓她任性這一次吧。

敬誠依然沉默,眉頭微皺,薄唇緊抿。

馨穎的心開始往下沉。她熟悉他的細微表情,知道他即將拒絕。她替自己感到不值,還有傷心。明顯的,他一點都不想再見她,而她卻絕望地想再見他一面。

猛地想起,從前,她要他做什麼,他稍有猶疑,她便大聲地提醒:“你是老鼠我是貓。”他總是笑呵呵地就範。她現在可以再說一遍嗎?

當然不行。馨穎的眼睛開始濕潤。

敬誠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明天不該再見她。見了,只會延長痛苦。十年的痛,真的夠了。

再說,他們現在其實已經是陌生人,還能說什麼?

看向她,張開嘴,“不”字卻沒能說出口。

馨穎的緊張和企盼清晰地寫在她的臉上。她的眼裏晶瑩已現。而且,該死,她又忘了呼吸,再不吸氣,很快就會嗆到咳起來。

敬誠有些驚訝,十年了,她竟然一點沒變。他想像從前一樣提醒她:“穎子,吸氣。”卻知道,只能想想罷了。

看來,只有答應。她這個樣子,叫他怎麼忍心拒絕?

他在心裏嘲笑自己:張敬誠,什麼不忍心拒絕?你什麼時候對她說過不?什麼時候敢讓她失望過?十年前不敢,十年後一樣不敢。果然,老鼠怕貓,永無改變。罷罷罷,最後一次,讓他為她做這一件事情。也好利用這次機會,在心裏跟她正式告別,然後真正開始他的生活。

“那好。謝謝你。”敬誠答道。

馨穎清晰可聞地舒出一口氣。“謝謝你。”

兩人在心裏同時暗忖:什麼時候,他們之間變得如此客氣?

哦,對了,他們已經十年不見,滄海早已變成桑田。

很快說好明早見面的時間地點,敬誠點頭離去。

看着他跛行漸遠的背影,淚水終於湧入馨穎的眼眶。她在心裏低呼:誠誠哥哥!

那晚,兩人各自輾轉,幾乎一夜無眠。

多少往事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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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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