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恃寵而驕”
“許大爺、黎大爺可榜上有名?”賈璉隨手向腰上探去,待碰到了腰間香囊中的通靈寶玉,又想起癩頭和尚、跛足道士說他金榜題名,暗自罵了一聲兩個神棍!虧得他機靈只問他們要了藥方子,沒將來歷說出。
賈珠滿心失望,見賈璉不氣不惱,便也按捺住心頭的失望。
趙天梁抹了一把臉,忙道:“許大爺、黎大爺應當是榜上有名,小的瞧見他們兩家的下人在貢院外歡天喜地的。”
“叫大姑娘準備些送給他們兩家的賀禮。”賈璉微微頷首,琢磨着既然許玉珩、黎碧舟榜上有名,那就是有人單單隻針對他了。
“哎。”趙天梁答應着退下。
賈珠坐立不安地在明間裏來回走動,半天坐下來,寬慰賈璉道:“罷了,雖榜上無名,但你如今也是有功名的,費上幾兩銀子選個官做就是。”
賈璉笑了笑,選官一事還在其次,當先要挑出到底是哪個暗中動了手腳叫他榜上無名。想起他榜上無名,有一個人會比他還意外,就揚聲道:“姑太太、玉姐兒可回蘭台寺了?”
外間伺候着的小么兒忙道:“薛姑娘回去了,姑太太、玉姐兒還沒動身。”
“去後頭說一聲,我回頭送姑太太、玉姐兒回家。”賈璉說著,想起賈母、賈赦都對他寄予厚望,不去給他們一個交代可不成,於是起身對賈珠笑道:“大哥,我且去跟老太太、老爺說一聲去。”
“去吧,你才認真讀幾年書?他們也未必會怪你。”賈珠咳嗽着,拿着藥方子也隨着賈璉出了他那外書房,唯恐跟着去,叫賈璉面上掛不住,於是逕自坐了車回東邊花園子去。
這會子雨徹底停了,院子裏氤氳着朦朧水汽。
賈璉先穿過榮禧堂進了東跨院,才進去便見院子裏幾個小丫鬟戰戰兢兢的,立時明白賈赦已經知道了,於是大步流星地進了賈赦房中,果然望見賈赦唉聲嘆氣地躺在床上。
“兒子無能,叫老爺失望了。”賈璉道。
賈赦搖了搖頭,自嘲道:“你才讀幾日的書,若你這樣的都能金榜題名,那天下的讀書人都沒人見人了。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賈璉答應着,從賈赦床邊離開,又穿過榮禧堂向榮慶堂去,順着抄手游廊到了賈母房門外,略站了站,進去果然聽見賈敏正在安慰賈母。
賈母見賈璉來,也似賈赦一般寬慰賈璉,又令賈璉好生送賈敏母女二人回蘭台寺去。
賈璉也沒“負荊請罪”的心,答應着,待賈敏先在前頭走了,便跟在後頭隨着她向榮慶堂外去,在榮慶堂垂花門外,賈敏母女兩個上了轎子。賈璉從她們出了角門,便在角門外上了馬,隨着轎子向蘭台寺去。
此時已經是黃昏,因烏雲密佈,天色昏暗非常,大街上也並無多少人行走。
賈璉在前頭領着轎子,出了寧榮大街,大街上越發地昏昏暗暗,遠遠地瞧見李守中之子李誠戴着斗笠穿着大紅羽紗披風不倫不類地過來,便先驅馬迎上去,過去了,望見李誠臉色不大好,就笑道:“李大哥這會子來是來探望我大嫂子的嗎?”
李誠搖了搖頭,見賈璉笑嘻嘻的,就怒其不爭道:“這會子還笑得出來!”
賈璉收了喜色,就見李誠又挨近一些,低聲道:“這可奇了怪了!我父親認得你的字跡,雖封了名,但他跟一群老大人們閱卷的時候有意先翻了你的試卷看——你可是出了名的人物,才讀了幾年書,就將人家寒窗苦讀多年的都比下去了!他說他自己個翻着的時候,瞧見你答得頭頭是道,回家后只說你約莫能排到一百五六十名。”
賈璉看李誠神色詭異,大有替他打抱不平的模樣,忙笑道:“興許我的文章不入批閱試卷的大人眼。”
“我若是你,就去擊登聞鼓!翻了你的試卷出來叫聖人親自看一看。”李誠額頭被斗笠壓出一道紅痕微微發癢,他便拿了手去推斗笠,不時悄悄地向兩邊看去,就好似做賊心虛唯恐被誰抓個現行一樣。
賈璉見他這情形,約莫明白李守中怕事,叮囑李誠不許來跟他說,心裏越發感激李誠,兩隻手握着韁繩,笑道:“這實在使不得!若我開了例子,其他人也覺得自己不該名落孫山,又或者不該掛在榜尾,去敲登聞鼓,那就不妙了!難道還要叫當今親自批閱試卷不成?事關朝廷科舉威信,不能衝動行事。”
“哎,你還為朝廷操心?”李誠咬牙道,該說的已經對賈璉說過了,一夾馬腹,便咬牙去了。
賈璉見李誠頗有些兩分傻氣,笑了笑,依舊領着賈敏、黛玉的轎子向蘭台寺去,從蘭台寺後門進了后衙,賈璉隨着賈敏、黛玉一直去了賈敏、林如海夫婦起卧的屋子,只見東間裏林如海正躺在鋪着撒花青緞褥子的炕上叫侍妾鳴翠拿了熱帕子給他焐腿,邊上楠木炕桌上擺着的一隻鴛鴦戲蓮粉彩碗裏青黃的葯汁熱氣蒸騰。
“姑父病了?”賈璉忙道。
林如海嘆道:“算不得病,一年裏總有半年要吃藥的。”說罷,聽見黛玉咳嗽一聲,立時令賈敏、鳴翠領着黛玉去更衣歇息。
賈璉垂手立在一旁,目送賈敏、鳴翠、黛玉三人出去,見賈敏、鳴翠妻妾和睦,心裏納罕得很,見林如海要吃藥,便將葯碗遞到他手上,開口道:“姑父可知道榜單發下來了?”
“發下來了?這麼快?你是多少名?”林如海忙問。
他因篤定賈璉會榜上有名,且又因幫賈璉作弊心覺愧對寒窗苦讀的學子,於是一直並不主動發話令下人去看榜單。
賈璉笑道:“侄兒榜上無名。”說著話,就在林如海對面側身坐了,見林如海不住地按腿,心道他這是風濕發作了,可惜了了,沒問那幾個神棍要膏藥之類的東西。
林如海一驚之下,手中藥碗微微晃了一晃,因知此事對當今無法交代,手背上濺了一些滾燙的葯汁也無知無覺,只管問:“莫非是你一時不留心,哪裏答錯了?”
賈璉道:“這斷然不能。”說著,就將李誠來與他說的話說給林如海聽,“李大人都知道依着字跡來尋我的文章,若有人存心要對付我,定也會這麼干。”
林如海聽了,略點了點頭,“你說得是,這種事,又非牽扯甚遠的科場舞弊,是寧肯吃虧也不敢鬧開的。”微微蹙眉,只覺正如賈璉所說,今次的事就是有人跟賈璉不對付了,又問賈璉:“你如今打算怎樣?要三年後再考,還是如今選官?”
賈璉笑道:“自然是選官了,且等着看天子門生們選了官后,還剩下什麼給我們這榜上無名的人。”
“……若托着許家進了戶部亦或者去江南做官也不錯,沒幾年就升上來了。”林如海咳嗽一聲,正說著話,就見一小丫鬟進來道:“老爺,宮裏來了位公公跟老爺說話。”
林如海忙道:“快請。”說罷,忙要從炕上下來。
賈璉連忙攙扶着他,替他略整了整衣裳,才攙扶他去了明間裏,就果然見一個滿眼精明清瘦的老太監慢慢地進來了。
“戴公公過來,可是聖人有旨意給林某?”林如海忙道。
賈璉聽林如海稱呼那人為戴公公,就想這位就當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宮掌事太監戴權了。
戴權從袖子裏掏出鼻煙壺嗅了嗅,打了噴嚏后,才忙道:“這天忽地冷了,叫我這鼻子堵得慌。”隨後見一個俊俏少年攙扶着林如海,就笑道:“這位是林大人家的公子么?”
“是林某內人的侄兒賈璉。”林如海道。
賈璉忙跟戴權見禮,見戴權腰間選着羊脂白玉佩,拇指上戴着扳指,十足的富家老爺裝扮,心道宰相門前七品官,這戴權能算是三四品大員了吧?
戴權一聽是賈璉,登時哭喪着臉道:“璉二爺在正好,璉二爺且說說,您到底是怎麼就名落孫山了呢?虧得主上還當您這會子能排在百名以內!主上生氣,叫我們跟着提心弔膽的!”
賈璉笑了一笑,忙請戴權上座,見他不肯,就請他去左邊擺着的楠木圈椅中坐下,又將李誠的一席話說給戴權聽。
戴權一聽,立時怔住,先說:“這斷乎不能,今次閱卷的大人,是當今親自點的!都是幾德才兼備的老大人!”
言下之意,便是閱卷之人不是當今親信,也是剛正不阿之人。
這話說完了,戴權又自己愣住,扭頭問林如海:“林大人,莫非是有人跟榮國府不對付?”
林如海並不肯坐下,只覺坐下了曲着腿更難受,抿着嘴去看賈璉,令他自己說話。
賈璉開口道:“公公,我得罪的人,數來數去,也就王家那麼幾家了。王家又跟誰親近呢?可見這事不單是我一個人的事,是有人陽奉陰違,收了王家那邊的銀子跟我不對付。”
賈璉吃了虧,打心裏不肯叫這事就那麼過去,於是原本看是他一個人的事,經了他那麼一說,就好似忠順王府、王子騰一系藉著春闈打壓異己一般。
戴權一怔,暗道這事可非同小可,反覆問賈璉:“璉二爺保證自己的試卷並無不對之處?”
“有李大人作證呢,我那試卷絕對沒有錯處,旁的不說,姑父乃是昔日探花,他的文章豈會名落孫山?”賈璉信誓旦旦地道。
戴權原是來跟林如海興師問罪的,這會子聽了,就覺賈璉一事事關重大,於是起身要回宮復命。
賈璉向身上摸了摸,後悔一時沒帶什麼金玉之物送給戴權,於是扶了扶戴權,笑道:“公公,今日我才得了渺渺真人、茫茫大士所送的幾張海上方。改日配出葯來,還請公公這見多識廣的替我瞧瞧那藥丸可不可用。”
戴權笑道:“又是渺又是茫的,咱家最不喜那些虛空的名頭。但瞧個新鮮也好。”
“不知葯做好了,要送到哪裏?”賈璉笑道。
戴權默了默,隨後道:“做好了,咱家打發個小子去尊府取吧。”
賈璉心道這麼著就不怕尋不到送賄的地了,又對戴權笑道:“我想選官入廣東一帶,還請公公在主上面前美言幾句。”
“廣東?”戴權不解賈璉放着黎家許家掌控的兩江一帶不去,怎想着要去廣東。
“兩江總督只有個總督,兩廣一帶,卻有廣西總督、廣東總督兩個,官職設立太過冗雜了些。”賈璉笑道。
林如海愣住,心道賈璉這是早為當今盤算着弄垮廣東總督,令當今的親信廣西總督總領兩廣么?
戴權也怔住,他焉能不知兩廣一帶是當今的心腹大患,如今聽賈璉有志於此,更覺他前途不可限量,於是對他更親近一些,笑道:“璉二爺樂意背井離鄉,我便替你說幾句吧。”說罷,又與林如海告辭,微微弓着身子便向外去,到了外頭,望見林府管家給隨着他來的小太監賽荷包也只裝沒瞧見,上了轎子,就令人抬着他回宮去。
再出來時,天色已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戴權眯着眼睛坐在轎子裏,聽轎子外說“公公,忠順王府長史在街邊等着公公呢”,便睜開眼睛,待轎子停下了,待要出轎子,就聽轎子外有人又有人道“路上有積水,公公別出來了,仔細弄髒了靴子”,於是便安穩地坐着,撩開帘子,果然瞧見是忠順王府的長史過來了,就笑道:“梁兄弟這黑燈瞎火的,還沒回府?”
忠順王府長史立在轎子外弓着身子,笑道:“本要回府,半路上瞧見公公的轎子聽着,就趕來問候一聲。不知公公是否賞臉隨着下官去吃兩本酒水?”
戴權笑道:“今晚上輪我當差,這不,正急着向宮裏趕呢。先前你託了人跟我說話,我一直惦記着那一日見你呢。這會子你來了正好,我手上現有個缺,是去外地做通判的,也不知你家侄兒瞧不瞧得上。”
忠順王府長史笑道:“他腿上的黃泥還沒洗乾淨呢,離了老家才投奔我就能得個官做,歡喜還來不及,哪裏敢瞧不上?”因又挨近一些,幾乎將頭探進了轎子裏,壓低聲音問:“公公,我方才瞧見賈家璉二進了蘭台寺,不知公公瞧沒瞧見?”
戴權心道好一個送上門來的,笑道:“哪裏沒瞧見?那璉二爺好笑得很,咱家就沒見過哪個能只讀兩日書就金榜題名的,虧得他還纏着我說自己冤枉要請當今為他做主翻出他的試卷查看。林大人才得了當今賞賜的外國膏藥,正面上有光,聽他說那麼幾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立時臉上掛不住地送我出來。”
忠順王府長史聽了,嘴角微微動了一動,笑道:“委實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聖人怎又想起賞賜林大人膏藥了?”義忠親王死前林如海臨陣脫逃,當今不是不喜他么?
“太上皇先賞賜了葯,當今孝順,聽說了,立時也緊跟太上皇腳步賞賜下來——叫我說,林大人委實是有愧皇恩,竟敢明裡暗裏說他那腿腳是在御書房外下跪留下的病根子。”
忠順王府長史素來與戴權交好,前前後後從他手上買了不下四五個大小官職,打心裏以為戴權與他要好,便想那林如海果然是不得當今器重了,不然,日日跟隨當今的戴權也不會連着兩年詆毀林如海,笑道:“到底是當今心胸寬廣。既然這麼著,下官也不敢耽誤公公了。”說著,向轎子外走開幾步。
轎子起來又向前去,沒多大會子,轎夫便遞給戴權一個荷包。
戴權接了荷包,捏了一捏,見裏頭厚實得很,笑了一笑,揣了荷包,心道忠順王府果然是心虛了,又閉目養神,靠着轎子壁待轎子再次停下,才扶着小太監的手從轎子裏出來,慢吞吞地向內去,先去當差的房裏,見那房中幾個小太監正在擲骰子賭錢,罵了一句,就問:“主上如今在哪?”
小太監笑道:“主上在毓秀宮房美人那,主上叫公公回來了,去毓秀宮尋他。”
戴權聽了,也不管擲骰子的小太監,便徑直向毓秀宮去,一路上來往宮人無不貼着牆向他問好,待進了毓秀宮,並不向毓秀宮正宮去,順着迴廊便向毓秀宮左邊的廂房去,到了廂房外,聽見裏頭琴聲不斷,心嘆這房美人果然是蕙質蘭心,待到了房門,先聽見琴聲沒了,又見個宮女請他進去,這才弓着身子進去。
入內,便見房如慧梳着墜馬髻,穿着一身家常的雞心領粉色襦裙擎着玉壺立在也穿了家常衣裳眉頭微顰的水沐身邊給他斟酒。
戴權仔細地察言觀色,心道如花美眷也不能令水沐的眉頭舒展開,可見水沐對賈璉為何榜上無名已經猜到了兩分,於是躬身到了水沐跟前,請安后,就道:“小的奉主上之命見過了林大人,林大人說並無不妥。”
“倘若並無不妥,那賈璉為何榜上無名?”水沐並不避諱房文慧,洒脫地坐在寬敞的獸頭羅漢床上。
房文慧眼皮子跳個不停,心道賈璉竟然榜上無名?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只管眼觀鼻鼻觀口地立着。
戴權也納罕水沐為何不避諱房文慧,須臾琢磨着這大抵是水沐為顯示對房文慧的寵愛呢,於是道:“小的雖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可小的回宮時,忠順王府一個相熟的長史偷偷地塞了銀子給小的。”說罷,就將裝着銀票的荷包呈給水沐看,以示自己忠心耿耿。
水沐瞥了一眼,心笑忠順王府果然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冷笑道:“這可比你賣官賺得多了。”
戴權心一慌,隨後只管堆着笑不言語。
房文慧從這隻言片語中聽出一些端倪,不由地心跳得厲害,暗道賈璉那樣的正人君子還有人陷害么?雖與賈璉只有一面之緣,但房文慧素來仰慕賈璉,又感激他為她去勸說房氏——雖是無用功,但到底賈璉曾幫了她,於是這會子不由地替賈璉擔心起來。
水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眉頭越發緊蹙,若不是他令賈璉作弊知道賈璉十拿九穩會取中,如今還不知道竟然有人藏得那樣深,整個春闈規矩嚴明,若不是有人有備而來,怎會令賈璉名落孫山,冷笑道:“他一個紈絝,不中在旁人看來也在情理之中。”
“主上不要翻了賈璉的試捲來看?”戴權疑惑地道,見水沐握着酒杯沉默不語,心道他糊塗了,若翻了,豈不是打草驚蛇,令人知道水沐有意提拔賈璉?不然他身為九五之尊,無緣無故怎會去翻一個紈絝的試卷。
水沐忽地問房文慧:“賈璉跟許家姑娘定親了?”
房文慧先前一直揣測着賈璉怎會得罪忠順親王,這會子忙回過神來道:“正是,原本兩家謀划著待賈璉金榜題名后便完婚。”
水沐低了頭,許之安那老狐狸一直左右逢源,萬沒想到他會收了賈璉做孫女婿,又問房文慧:“那賈璉可有什麼仇家?”
房文慧斟酌着,暗道她說得太多,未免會令水沐起疑心;但若不說,令賈璉被人害得壯志難酬,又令她於心不忍,於是躊躇着道:“妾娘家與許家親家黎家有親,進宮前也約莫聽過一些事。若說賈二爺的仇人,頭一個就是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家。賈家二太太就是王家姑太太,賈二太太背着賈家老太太、大老爺,將王家侄女許給賈二爺。賈家老太太、大老爺不肯認下這親事,王家惱羞成怒,先是在許家三老爺娶親的大好之日登門挑釁,後頭又跟賈家斷了來往,還拉扯着保齡侯之後史家、紫薇舍人之後皇商薛家孤立賈家。”
戴權忙附和道:“小的也聽說王家跟賈家翻臉后,兩家斷了來往。王家人雖不在京城,但其他人家還在呢。況且,據說薛家人待王子騰走後,跟賈璉親近異常,指不定是王家惱羞成怒,不肯教訓薛家免得打走了財主,於是只教訓賈璉呢。”
“這麼瞧着,當真像是王家無疑了。”水沐嘴角噙着冷笑,他自然不是個被房文慧、戴權三言兩語就說動的人,只是此時動不得忠順王府,只能拿了王子騰做筏子,於是對戴權道:“你去告訴賈璉一聲,他與忠順王府間,只夾着王子騰的恩怨,其他的再沒旁的牽扯。如今,朕許他用許家、黎家關係,親近忠順王府。”
許、黎兩家素來在他與太上皇之間不偏不倚,如今有賈璉牽頭傾向太上皇,他不信忠順王府不肯為“大局”着想,說服王子騰暫且棄了與賈璉的恩怨。
房文慧頷首眼皮子跳個不停,心道賈璉竟是當今的人?
“是。”戴權答應着,想起賈璉所說,便道:“賈璉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也在選官之列,不知主上要將他派到哪裏去?他人雖小,志氣卻大得很,竟樂意去廣東清減冗雜官職呢。”
若論起冗雜來,廣東最多余的官職,就是封疆大吏廣東總督。
水沐微微有些吃驚,“他果然如此說?”
戴權笑道:“那可不?”
水沐沉吟一番,不肯見封疆大吏是個太上皇的心腹,也想瞧瞧初出茅廬的賈璉哪裏來的膽量要四兩撥千斤地弄垮在廣東根基穩固的廣東總督,於是道:“准了他!朕就拭目以待,瞧瞧他到底有什麼能耐了!若果然能成,朕身邊他便是第一可用之人了。”隨後拿了一枚杏干丟入口中,又問房文慧:“那皇商薛家進貢的東西里,總能挑出毛病吧?”
房文慧不解其意,戴權忙笑道:“房美人前兒個不還說薛家進貢的簪子成色不好么?據我說,薛家掛在戶部的名,就是王家說項給弄來的,定還不及市面上其他人家置辦的東西好呢。”
房文慧福至心靈地明白當今是要助賈璉一臂之力,令薛家以為王家無能越發地跟賈家密不可分;這般,斷了王家的一條財路,也就是斷了忠順王府的一條財路。只是少不得要叫她豁出去“恃寵而驕”,冒着得罪人的的風險挑剔內務府置辦的首飾了,皇命難為,只得道:“正是,薛家的簪子,遠不及妾在宮外用的,妾前兒個令人說給內務府聽,內務府至今沒人理會。待妾明兒個叫了內務府總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