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真人大士
雨點子不知何時又潑灑下來,沙沙地打在窗紗上。
賈璉心裏頗為激動,竟覺得興許自己穿回去也有望了,畢竟這一僧一道行跡詭異,興許當真是道法高深的渺渺真人、茫茫大士呢。
衣衫襤褸、不修邊幅的癩頭和尚、跛足道士雙雙愣住,隨後肥頭大耳的癩頭和尚拿着油膩的手抹了一把滿是油光的嘴。
“二爺?”朱龍見賈璉不像是仰慕卻像是尋仇一般,不解他這是怎麼了,忙向和尚、道士道:“這位是我們家璉二爺。”
道士捋着嘴邊鬍鬚,嬉笑道:“二爺叫我們算命,我們就是神棍;叫我們點化誰出家,我們就是人販子;叫我們給誰藥方子,我們就是賣海上方的。”
“正是、正是,假即是真,真即是假。二爺何必那麼認真?”癩頭和尚連頭附和着賈璉。
賈璉微微蹙眉,見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瘋瘋癲癲的,有意要試探試探他們,於是又去看下人。
下人知道他的意思,立時道:“回二爺,柳二爺、林姑娘、薛姑娘、甄姑娘都請到警幻齋了。”
“兩位大師,請吧。”賈璉拱了拱手,警惕地看着這和尚、道士,因薛寶釵始終沒得到海上方,也沒人要化林黛玉出家,他還當癩頭和尚、跛足道士沒了呢,誰知今日竟然遇上了。
那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卻不動身,嬉笑道:“二爺是要逼迫和尚、道士么?”
“若你們不聽,我也只能逼迫了。”賈璉微笑道,又拱了拱手。
朱龍忙打圓場,對癩頭和尚、跛足道士道:“兩位大師隨着我們二爺去吧,過去了,自有好酒好菜等着你們呢。”越發不解賈璉怎對癩頭和尚、跛足道士這樣不假辭色。
“罷罷罷,人在屋檐下呀。”癩頭和尚嗤笑着,卻不看賈璉,立時與跛足道士有說有笑不理會賈璉地向內去。
“……二爺,這兩位看起來果然有大師的風範。”朱龍因人是他領來的,待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動身了,又不免要勸說賈璉一句。
賈璉略點了頭,不遠不近地顰眉看那和尚道士,聽這二人又在賈家裏唱起了“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不由地就覺好笑,立在濛濛細雨中,袖着手靜靜地等着看這和尚、道士到底有多少能耐。
從偏門進了警幻齋,癩頭和尚、跛足道士指着匾額上“警幻齋”三個字痴痴地笑起來,隨後勾搭在一處嘀嘀咕咕。
賈璉略走近兩步要聽,又見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分散開了,心氣這和尚道士狡猾,又請他們向廳上去,不曾到廳上,就聽寶玉、湘雲不請自來地嬉笑聲,近了則聞見一股馥郁清香,邁步跨過門檻進了廳上,便望見細雨朦朧中,這警幻齋廳里站滿了插金戴銀、身披綾羅的俊秀女兒,卻原來賈母、賈敏不肯拒絕賈璉的提議卻又唯恐野和尚野道士衝撞了寶釵、黛玉幾個,於是打發了一群大小丫鬟過來陪着看。
立在門邊的是年紀小的琉璃、翡翠,隨後是珍珠、琥珀、司棋、紅玉,再之後就是鴛鴦、鸚鵡、鶯兒、翠縷、雪雁等。
眾丫鬟之後,才是自珍自重不肯多說多看的薛寶釵,爽直爛漫的湘雲,心思玲瓏的黛玉,憨直懵懂的英蓮,至於柳湘蓮、賈寶玉二人,這會子先去看賈璉放在百寶閣匣子裏的短火槍,這會子見人來了,才趕緊迎上去。
一屋子鍾靈毓秀的人齊聚,朱龍在門邊瞅了一眼,心道一聲乖乖,不敢看又不捨得不看,趕緊打發小廝們遠遠地迴避開,自己也撐着傘在外頭等着。
“好好,和尚、道士此生有這福氣見如此多蕙質蘭心的女兒,下輩子做豬做狗也值當了!”癩頭和尚笑道。
賈璉從他們話里聽不出破綻,卻又總覺這和尚、道士有古怪,於是道:“請二位先給柳二爺瞧瞧吧。”
賈璉話音落了,柳湘蓮便走了出來,只見他穿着一身牙白滿綉箭袖,臉上淡淡地看和尚道士。
癩頭和尚笑道:“好俊俏的哥兒,生得這樣好,又身在富貴人家,嘖嘖,這樣的相貌是禍不是福。”
“哪裏來的野和尚!”柳湘蓮見這和尚、道士骯髒不堪且開口就提起他的傷心事,啐了一聲,到底是給賈璉臉面,只冷了臉,並未甩袖離去。
賈璉眼皮子跳個不停,心道柳湘蓮若不是生得好,就不會去賴大家串戲,如此怎認識的薛蟠?怎又會被尤三姐盯上?面上不覺越發凝重,心道這和尚、道士應當是知道柳湘蓮的一些事。
“請兩位大師再給甄姑娘瞧一瞧。”賈璉壓低聲音慎重地道。
英蓮聽她母親封氏提過她父親甄士隱乃是隨着一對和尚、道士出家雲遊去了,於是見了這和尚、道士,心裏便有兩分親近之意,兩隻手抓着垂在耳邊的一根小辮子,微微笑着好奇地走到柳湘蓮身邊去看和尚、道士,先開口道:“兩位大師是不是化走我爹爹的那兩位?我娘一直在尋他,還請兩位大師將我爹爹下落告訴我吧。”
“痴兒,你可要隨着和尚、道士走,去尋你爹爹?”跛足道士將耷拉在眼皮子上的眉毛撩了一撩,這才細細去看英蓮。
英蓮尚未答話,外頭朱龍便說:“甄奶奶來了。”
話音落了,果然望見封氏蒼白着臉,穿着一身半舊衣裳、鬢間只戴着一根銀簪子就地踉蹌着過來,見了和尚、道士,便要跪下,“還請兩位大師指點,我家老爺到底哪裏去了?”
英蓮忙去攙扶她母親,心裏也盼着一家團聚,於是便也看向和尚、道士。
癩頭和尚笑道:“青山綠水間,總有他落腳的地方,和尚、道士哪裏知道你家老爺哪裏去了?”
柳湘蓮因也是無父無母,便十分同情英蓮遭遇,一心要替英蓮達成願望將甄士隱尋回,忙問:“若是你們化了甄老爺出家,那又是在什麼地方與甄老爺分開的呢?你只管說了,我去尋了他回來,男兒大丈夫,便是迫於無奈出家,也不當不給家人一個交代。”
癩頭和尚笑着說了江南一處,封氏、英蓮見他言語癲狂,一時不知他話里真假。
“也罷,我總要去江南替二爺辦事,就去南邊的好山好水邊尋一尋吧,興許能夠找到。”柳湘蓮見封氏蒼老疲憊,見她還要求和尚道士,便忙安慰她,又看她哭哭啼啼,忙與英蓮一同送了她回西邊家裏去。
“大師果然有些道行,連佛家的慈悲心腸都看破了,寧肯憋着也不叫人家骨肉團圓。”黛玉一直遠遠地坐着,這會子見這和尚道士鐵石心腸,不告知封氏甄士隱到底在哪裏,便拿着手指繞着帕子嘲諷道。
“這位姐兒好出眾,倒是該離着那位面如滿月的哥兒遠一些,不然不是惹惱了她,就是惹惱了她。”跛足道士一臉譏笑地先指着湘雲,隨後又指向寶釵。
寶玉一愣,湘雲立時冷笑道:“出家人還管這麼些?”
寶釵附和道:“正是,出家人當心思澄明才是。”
跛足道士、癩頭和尚雙雙拍着說笑道:“妙哉!妙哉!三人竟然同聲同氣!”
“咳!”賈璉低聲咳嗽一聲,見和尚、道士要將話引到這輩子還沒影的三女爭夫一事上,立時打斷他們,指着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的寶釵道:“我這薛妹妹有一股打娘胎裏帶出來的熱毒,不知二位有何良方送她?”
寶釵疑惑賈璉怎知道她的熱毒之症,隨後釋然地想定是薛蟠口沒遮攔地跟賈璉提起了。
癩頭和尚笑道:“良方自然是有的,如今就給姑娘一方冷香丸。用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些花蕊在次年春分日晒干,一齊研好。再用雨水節的雨水十二錢,白露節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將葯和勻,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揉成龍眼大的丸子,盛在瓷壇里,埋在花根底下。待發病時,拿出一丸用黃柏煎湯送下。”
黛玉、湘雲聽見這繁瑣的玩笑一樣的方子,都當是癩頭和尚有意戲弄賈璉,於是雙雙笑了起來,就連寶釵也不將這方子當一回事,笑一笑也就罷了。
唯獨寶玉道:“這方子果然奇妙,不妨做一些瞧瞧到底如何。”
黛玉笑而不語,湘雲笑道:“等你那藥丸做出來,怕寶姐姐已經進宮了,宮裏什麼沒有,稀罕你這個?”
寶釵進宮一事,雖人人心知肚明,但終歸是還沒達成的事,此時大肆宣揚開,若到時候她又沒進宮,難免對着眾人有些尷尬。於是寶釵不肯此時將話說滿了,聽湘雲這般說,略笑了一笑,並不附和。
賈璉手中拋着晶瑩剔透的通靈寶玉,冷眼瞧着如今黛玉、寶釵惺惺相惜,湘雲口沒遮攔地提防着寶玉親近寶釵,因癩頭和尚的話,幾乎認定了他們就是書中那對“來無影去無蹤”神秘非常的一僧一道,於是道:“罷了,既然大師說有那方子,待我回頭說與蟠兒聽,叫他給寶釵妹妹做了就是,也不必寶玉費心去捯飭了。兩位大師既然都給他們看過相了,不妨隨着我去外書房敘話?”
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嘻嘻地雙雙笑道:“免了免了,我們在城外地皇廟外等二爺,二爺想明白了,若決心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就來尋我們吧。”瞅見黛玉這會子斯文地嗑着瓜子戲謔地看他們,就又道:“要不要叫和尚也給姐兒一張方子?”
黛玉笑道:“你們不說,我就猜到一準也是十二個這個花兒十二個那個朵兒的,繁瑣死了,為了幾丸藥卻要糟蹋了一年四季的花朵兒,實在是暴殄天物。”說罷,就湊到寶釵耳邊竊竊私語。
寶釵聽了嫣然一笑。
寶玉原本要做了葯討好寶釵,這會子又聽黛玉的話言之有理,立時抓耳撓腮不知該不該為寶釵做葯。
賈璉不覺那冷香丸藥丸有什麼奇特的,只覺這就是個真正的“富貴閑妝”,又請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去前院書房說話。
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將一屋子的女兒都看了一遍,這才一搖一擺地隨着賈璉出來。
賈璉一直緊緊地繃著臉,待進了外書房,令人看着房門,自己個坐在明間正座的太師椅上,望着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兩個笑嘻嘻地去百寶閣子上拿那些珍奇古玩去玩,沉吟良久,才道:“其實你們就是神棍吧。”
癩頭和尚笑而不語。
賈璉雖時常拜警幻仙子,但心裏依舊對怪力亂神之事似信非信,手指摩挲着通靈寶玉,有意要驗證和尚道士是否只是善於察言觀色的神棍,就壓低聲音道:“你們聽我稱呼湘蓮為柳二爺,便知他不是榮國府中人,又見他對我有兩分敬畏,於是出口便暗指他是孌寵逼着他惱羞成怒;英蓮開口要尋父親,她眉間又有一點胭脂痣,你們既然化了甄士隱出家,自然會常常聽他提起,如此自然知道她是哪個;至於寶玉、寶釵、黛玉、湘雲四人,你們聽我方才對他們的稱呼,知道他們不是一家兄弟姊妹,於是才有膽量說出‘不是惹惱她,就是惹惱她’的話。”
“二爺說是,那便是,是也不是。”癩頭和尚嬉笑道。
“……你們看我面相如何?”賈璉見自己一席話沒試探出和尚道士的深淺,不免有些失望,因不試探出和尚的深淺就萬萬不能將自己的來歷交代出來,便小心翼翼地靜靜觀察和尚道士的言談,望見和尚道士雙雙盤腿坐在楠木交椅上,便兩隻手交握在一處看他們。待望見和尚道士要挨近,因不喜他們二人身上骯髒,立時道:“就坐在椅子上看就是。”
跛足道士笑道:“璉二爺眼看就要金榜題名,自然是前途無量了。”
“只這一句?我見二位坦坦蕩蕩、落落大方,方才去見一屋子金尊玉貴的姑娘小爺依舊從容得很,還當二位是知己知彼,已經將我的事打聽清楚了才敢來榮國府呢。”賈璉話里試探着,又覺自己所說不錯,若這和尚道士果然是送頑石入凡塵投胎的渺渺真人茫茫大士,自然會看出他的來歷,如此不必自己步步緊逼,他們二人便要先點破他的來歷了。如此一想,又覺這始終不點破他身份的和尚道士更像是神棍了,於是又淡笑道:“二位莫非是早先知道我要尋一僧一道,才特地趕來招搖撞騙?”一時後悔自己動作太大,竟然將紅樓攪合得七零八落,眼下連這一僧一道到底是真是假也弄不明白了。
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只管笑着看他。
賈璉漸漸有些不耐煩了,靠在厚實的椅背上,手指不耐煩地夾着通靈寶玉敲打身邊楠木小几,良久,竟是暗鬆一口氣,全然放棄了穿回去,畢竟人生何處不是樂土,何必一直執迷於穿回去,於是道:“二位不說也罷,類似方才那冷香丸的方子,二位可還有?若有,只管將方子給了我吧,在下定然重重酬謝二位。”
假到真時真亦假,賈璉全然放棄了追究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的來歷,畢竟若果然有能夠叫一塊頑石下凡的大士高人,又怎會被他個凡人看出破綻,如此不如稀里糊塗地將他們當成賣海上方的討些實惠的方子發財用。
癩頭和尚笑道:“藥丸多的是,不獨冷香丸,熱香丸暖香丸也有呢。”
賈璉心知順着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瘋瘋癲癲的話繼續說下去,便又被他們繞住了,於是只管自己去取了紙筆來,催促他們說藥方。
癩頭和尚、跛足道士互看一眼,放浪形骸地哈哈笑道:“罷了罷了,各人的運數都被你打亂了,便將藥丸都給了你又何妨?”
又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賈璉打心裏將這話當成了神棍的行話,於是執筆只管自己報價請癩頭和尚、跛足道士說藥方子。
果不其然,除了冷香丸,這二人又有些其他稀奇古怪的方子,有些是做藥引的珍珠一定是女人常年戴在頭上的;有些竟要傳說中昭君冢邊泥土入葯。
賈璉蹙眉,一一將方子寫下來了,見都是些胡謅的方子,一瞧便不可靠,這才冷笑道:“二位糊誰呢?只昭君冢眼下就有四五個,誰知道哪個是真的?二位還是誠心一些給我些實用的藥方子吧。不然,我這榮國府要仗勢欺人,二位的千年道行就要毀於一旦了。”說著,自己便笑了,只覺自己越來越習慣仗勢欺人了。
癩頭和尚只管從從容容地笑,倒是跛足道士看賈璉要惱了,才又給了他一些實用補氣養身的方子。
賈璉拿着方子,琢磨着賈珠久病成醫會看草藥,不如令人去將賈珠請來一同看這方子真偽,於是拿着方子,便出了房門令小廝去請賈珠,又令賬房準備下紋銀二百等着打賞和尚、道士,忽地聽說賈赦在門廊上跌了一跤,這會子喊骨頭疼,忙令人照看着和尚、道士,就匆匆地向賈赦那東跨院去,待進了東跨院賈赦房中,望見賈赦躺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叫着,忙道:“老爺到底是哪裏疼?”拿着手試探着向賈赦腿上按了按,又忙問太醫何時過來。
略等了一等,便見金彩領着王太醫匆匆忙忙地進來了。
王太醫給賈赦看了一看,推拿了一番,待一盞茶后,笑道:“老大人並無大礙,好生歇息兩日就是了。”
賈璉忙謝了王太醫,又令金彩送王太醫出去后,立時冷着臉道:“到底是哪個粗心大意,在廊下也能摔到老爺?”
賈赦咳嗽一聲,虛心地道:“左右沒有大礙,算了吧。”
賈赦神態十分不自然,賈璉在心中哭笑不得,只覺依着賈赦的性子,定是他自己個要調戲小丫鬟跌了,不然他一準要追究。賈璉親眼瞧着賈赦吃了葯睡下了,才又向外去,叮囑東跨院裏上下小心一些,就又向前院他那外書房去,到了門前,就見朱龍懊悔地咬牙切齒道:“門上小子糊塗地很,看那和尚、道士出門也不知道攔着,只管在一邊嫌臭。”
賈璉愣住,“人已經走了?”
“正是。老太太善心給和尚道士送了齋菜來,那和尚道士嘴上說給老太太謝恩——二爺不在,唯恐他弄髒了二爺的書房,小么們看着書房裏沒少東西,就將他們攆出書房門外等着。這兩位大師出了門,連二爺要賞的銀子也沒拿,就直接搖搖擺擺地出了角門,向外去了。”朱龍在心裏嘖嘖稱讚,只覺那和尚、道士果然是與常人不同。
賈璉默了默,他寧肯相信癩頭和尚、跛足道士是坑蒙拐騙的神棍,也不肯接受如今所在的世界裏有看穿他生死命運的高人,對朱龍漫不經心地點了頭,越發弄不明白那和尚道士的身份,聽朱龍說要去追,就道:“不必去追了,追來也無用。”摸了摸揣在懷中的藥方,只覺若將和尚道士說成神棍,這葯的“療效”就大打折扣,遠不如說是高人給的令人安心,想着就進了外書房裏,見賈珠微微咳嗽着,拄着拐棍立在廊下,就嘆道:“哎,方才我當他們兩位是神棍,說了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如今想想,卻是慚愧得很。”
賈珠咳嗽了一聲,雖杏花已經開了,他依舊穿着夾棉的衣褲,且還披着厚重的披風,又咳嗽兩聲道:“那也無妨,若果然是高人,豈會在意你那幾句話?”見賈璉遞過來幾張紙,便接了過來,拿在手中略翻了一翻,先嗤笑一聲以示不屑,待見到後頭的方子,才正色地道:“後頭這幾張卻是十分妙了,配了葯,留在家中用或者送人都很好。不說旁人,只我與林妹妹兩個,就有兩張方子十分合用。”
“果然?”賈璉忙湊去看,反覆在心裏回想着癩頭和尚那句“各人的運數都被你打亂了,就將藥丸都給你又何妨?”,心道寶釵有熱毒,癩頭和尚就給了她對症的冷香丸,莫非賈珠、黛玉也有對症的藥丸被癩頭和尚握在手中?一時又後悔放走了兩位活神仙,聽他說好,便道:“既然如此,就交給大哥辦吧,要藥材,只管叫迎春去庫房裏取就是了。”
賈珠又微微咳嗽兩聲,笑道:“那可使不得,我常年要吃藥的,若是再領了這差事,難免公私不分,藉著置辦這藥丸偷偷從榮禧堂取葯。”話說完了,見賈璉微笑看他,不禁一怔,笑道:“是我不知好人心了,原來你早就盤算着叫我‘假公濟私’從榮禧堂拿葯給自己用呢。”
賈璉正色道:“聽說這兩次大哥的葯缺了,又不許二太太開口跟老太太、迎春要,這實在使不得,如今家裏只剩下你我同舟共濟,若你垮了,難道要叫我跟寶玉、環兒商議不成?”
賈珠一時咳嗽便又止不住了,隨着賈璉進了房中,一時念起李紈將要臨盆,登時又覺自己若去了,她焉能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過上安生日子,於是便點了頭,因感激賈璉,越發上了心,笑道:“這方子這樣好,咱們不好獨自佔了它,不如制出藥丸來,試了藥性拿去鋪子賣。”
“好主意,幌子上就寫着渺渺真人、茫茫大士的字號。”賈璉朗聲笑道,決心不去管那些怪力亂神的事,只將心思放在發家致富上。
“渺渺真人、茫茫大士?莫非這是那兩位大師的名號?”賈珠不解地問。
賈璉點了點頭,因發家致富四個字,早將虛虛實實的大士、真人、仙子拋在了腦後。
兄弟二人正說著話,便見趙天梁匆匆地從門外進來了,進來后,哭喪着臉道:“二爺、二爺!”
“有話快說,多的是時候叫你喊二爺。”賈璉言語輕快地道。
趙天梁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擲地有聲地道:“二爺,榜單貼出來了,二爺榜上無名!”
賈璉一怔,賈珠失望地道:“怎會這樣?”看趙天梁哭喪着臉,忙又回頭去安撫賈璉,勸他道:“你是頭會子考試,不中也在情理之中。”話雖如此,卻也是一臉失望。
“……無妨,有人要暴露出來了。”賈璉眯着眼睛道,他有皇帝幫着作弊還能榜上無名,判他榜上無名的人也太不將皇帝當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