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人說女子懷胎十月,時候到了,便瓜熟蒂落。這回蘭四奶奶早產,瓜還沒熟就要落了,於是這胎便產的無比艱難。

傅氏懷孕之初,便傳言命不久矣,如今突然早產,像是應了當日的話。生產當日果然是驚險萬分,好在傅氏身邊的嬤嬤是靠得住的,一早守在跟前,將產婆名醫都早早請進了家門,雖說艱險,卻並不是沒有應對。傅氏在產房裏哀嚎了四五個時辰,胎兒的頭終於是出來了。

此時戚寶微只覺全身一震脹痛,就感到一陣冷風灌進鼻孔和嘴裏,她下意識一張嘴,就是一陣軟糯的啼哭聲。朦朧間意識到奇怪,但她實在精力不濟,不一會便又囫圇着睡了過去了。臨睡前她還在想自己是被找着,這會大約已經被送到醫院了。這了悟讓她鬆了一口氣,於是睡得越發安心。

說起來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縫。戚寶微是個攝影師,為了拍到好的照片長年扛着相機在外頭跑。結果這回跟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吵架,她一氣之下又跑了。誰知這回撞大運,坐上了百年難遇的死亡航班,飛着飛着就找不着方向了,飛機墜毀前幾分鐘她那個怕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暗暗把她那該死的男朋友給詛咒了千八百回。她以為自己死定了,誰知命不該絕,居然幸免於難,就是……可能要落下殘疾?

她這段時間清醒的時候非常少,常常是覺得有點餓就清醒一會,然後很快大夫就給她喂流食。期間她還聽見她媽媽哭哭啼啼的聲音,本想着強打起精神說兩句話安慰安慰,結果肚子一飽,她又睡回去了。

不曉得是不是頭部受到衝擊太過,很長時間她就算睜開眼睛,也發現視力範圍也很有限,不過看得到光,說明她還沒有瞎,這便安心了。

吃了睡睡了吃,這樣連續了也不曉得多長時間,終於,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戚寶微清醒了。

她首先是感到一陣尿意,本想按個鈴或者叫下護士,結果還沒等她動下胳膊,就感覺胯下潮濕一片,尼瑪,她居然失禁了。

戚寶微羞憤欲死,又想到自己是大難不死已是萬幸,這會兒失個禁想來護士也能理解。正左右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家母上好避免被面對護士換尿布的尷尬,結果放眼四周,所見情形立刻讓她混亂了。

床是四腳雕花雙喜床,床幃上綉着鴛鴦戲水蝶戀花,薄莎床幃外頭,隱隱看見一張畫著八美圖的屏風,一旁高几上焚着香爐,青煙裊裊,滿室幽香。

怎麼看,這裏也不是醫院呀!

戚寶微以為自己做了夢,急忙忙一陣亂滾想把自己弄醒,於是她終於發現,自己如今短手短腳,小了不止一號。正迷茫間,又感覺腿間濡濕一片,一時間悲從中來,忍不住張口哀嚎,激憤的嬰泣聲立時響起,大丫鬟聽雪立刻聞聲趕來。

“姐兒醒了,這是餓了還是怎的了?”聽雪抱起成了嬰孩的戚寶微在懷中晃了晃,發覺自家小姐哭的更加哀戚了。好在奶媽聽見孩子哭,馬上過來把她接了過去。畢竟是帶慣孩子了,立刻曉得小主子是尿了,奶媽讓聽雪拿來尿布兩人動作嫻熟地給她換上。

而一直被伺候着的戚寶微,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不是夢哇!她這會是腦子也清醒,感覺也靈敏,也終於確定這裏不是醫院,而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毫無自理能力的嬰孩。

這麼說,她是真的死了?然後又像傳說中的那樣轉世投胎成了這個看上去很有錢但連電燈都沒有的家庭的小姐?這個消息讓她消化起來有那麼一些艱難。

要是她死了的話她的爸爸媽媽怎麼辦?戚寶微想了想父母的容顏,心中萬分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一氣之下坐上那班飛機。越想越憂愁,她就這樣愁了很長時間,終於想到自己大體上是回不去了,發愁也是沒用。

於是轉個念頭又往好的那邊想,想到父母還算小有家財安度晚年是沒有難度的,要是兩人再接再厲再生個孩子就更好了,反正現在二胎政策已經開放,他們兩人也還算年輕。

這樣想着,稍稍安心一些,又想到自己那大男子主義的男友。兩人青梅竹馬二十年,穿着開襠褲就認識了,誰知馬上要結婚的檔口給她來個二十年之癢,這下好了,那混蛋終於可以滾光明正大地泡妹子了,擦!好不開心!

“姐兒這是怎的了,一直瞪着樑上,那上頭是有什麼好玩意兒?”聽雪看着孩子,發現自家小姐聚精會神地盯着房頂,一會癟嘴一會皺眉,實在有趣。

奶媽搖晃着小女嬰,聞言笑道:“姐兒剛出月,這會眼睛還模糊着呢,看不到太遠,你瞧着她望着房梁,實際上她這會兒只能看見眼前的人。”

“咱們姐兒真是俊俏,這才多大,看上去便有鼻子有眼兒的。古嬤嬤說,姐兒跟太太生下來時一模一樣。說起咱們太太的容貌,那是京城有名的國色天香。”聽雪說著說著便住了口,說起太太的容貌,那是真的沒得挑,要不然當初顧老爺顧老夫人怎會見着頭一面就死賴着要打親家?那時候太太才多大?郡主自然不敢隨便應下,到了太太及笄,顧老夫人直接踹着幾位少爺上門來,直道郡主看上哪個挑哪個,給她家做上門女婿也願意,這話雖是玩笑但也不難看出顧老夫人對她家太太是極為喜歡的。

可惜顧老夫人去的早,顧家兄弟守了幾年的孝,自家太太痴心等着,年紀也漸漸大了。眼看着孝期結束便可完婚,誰知,被那起子不要臉的賤人死活賴上,楞是豁出一家子的臉皮不要,也要進顧家大門。最終顧家受不得糾纏,終是與傅家毀了婚。

那時候太太年紀已經大了,也因被退了婚名聲受了損,否則,以太太的出身容貌,如何會遠嫁金陵?還是嫁給老爺這種……

聽雪想着想着便難過,不過主子的恩怨不是她一個丫頭可以隨便置喙了,只是心裏氣不過,嘴上道:“好在咱們姐兒像太太。”都說養女肖父,當初她還真怕姐兒像了老爺,倒不是蘭耀庭長相難看,而是他那人才吧,與旁人比起來算是不錯,可放着自家太太這樣的容貌在,孩子卻像了他,那實在是……好不浪費!

奶媽聽着聽雪姑娘的抱怨也不接話,這風月閣是太太的地方,幾位雪姑娘是太太的貼心人,說話做事也都不見外。但她不是從京城跟來的老人,因此說話做事,總是更加謹慎,太太也是喜歡她這性子,才在幾個奶媽中把她留了下來。

戚寶微聽着他們的一言一語,慢慢地思考自己的處境。

現在看來,她的出身應該不錯,有奶媽有丫鬟,想來不用挨餓受窮,在這個封建社會,說不定還很有可能是個特權階級。再看奶媽跟丫鬟的衣裳,樣式她不熟,但肯定不是唐朝或者漢朝以及清朝。作為一個非專業人員,她也就是在電視連續劇的教育之下對古代服裝有一些大概了解。

戚寶微有些糾結,不曉得是那個朝代,就不曉得社會風氣怎麼樣,古代女人不好過啊,她生怕自己遇上會纏小腳,或者被男人看一眼就得上吊以證清白的朝代。不過現在她還小,這些可以慢慢來。

再聽丫鬟說太太,這麼說來,她應該不是小老婆生的,恩,就不會被隨便賣出去了。

不要怪她胡思亂想,她十七八歲就跟着叔叔到處跑,後來大學畢業為了拍攝去了很多地方,其中有些地方甚至到二十一世紀還保持着古老的習俗。在那裏女人可以當牲口賣,當初還有個土著到她叔叔那去問她的價格了,說願意用一匹小馬駒來換,據說,那可算當地非常逆天的價格了,戚寶微直接不曉得該鬱悶還是該高興。

這樣一點一點地分析着,戚寶微很快就困的打哈欠了。到底是小孩子,精力非常有限,哪怕她強打精神,眼皮也漸漸沉重了,在奶媽非常有節奏感的搖晃中,戚寶微很快睡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一隻手在自己臉上捏來捏去,戚寶微被揉的受不了,終於從萬分睏倦中醒了過來。

她打着哈欠睜眼一看,哈,一中年男子正笑盈盈地逗着她。戚寶微福臨心至,立刻做出判斷:難道此男便是她新上任的父親大人?

此位歐巴桑白面髯須五官端正,身上穿着銀灰緞面長衫,手上捏着一枚白玉配件,舉止間十分之儒雅溫和。儘管他粗糙的手掌磨得戚寶微面頰生疼,但想到這個夫為妻綱父為子綱的時代,戚寶微立刻決定討好他。於是露齒(尚無齒)一笑,果然討好了男人。

“我兒生的鐘靈毓秀,活潑可愛,實乃夫人大功一件,夫人辛苦了。”

“生兒育女乃是為妻本分,相公謬讚。”

看來自己爹媽感情不錯!

戚寶微聞聲望去,只見湘妃椅上坐着一人,身穿一襲綠色褥裙,上面不知道用什麼繡的什麼花,煞是好看。再說子女容貌,戚寶微一時詞語匱乏。作為一個玩弄照相機的女人,她自認為早已見過世間美景,不過在看美女發這方面,她的確不如男人們懂得讚美,她曾見過不少美女,但是她還是要說,什麼范冰冰神馬劉一菲神馬angelababy,全都是浮雲好嗎?你見過不化妝的范冰冰嗎?你見過長發到膝蓋的劉亦菲嗎?重要的是氣質,氣質。

戚寶微心中蕩漾,之前那個姐姐說她長得像她媽,難道自己長大也是這個樣子?哎呀真不好意思,尼瑪太美了有木有!真要是被自己掰彎就丟臉了……襁褓里的傻妞越想越美,差點流出口水。而後就聽見他那便宜父親感嘆:“世間多有不公,對女子尤其苛刻,我兒如此柔弱稚嫩,定要多有兄弟幫扶,往後才不至受人欺負。”

恩!是這個理兒!戚寶微用力點頭,真是個好爹爹啊!以後俺一定孝順您。

她還沒有為著父親感動完,就聽一旁的嬤嬤笑道:“老爺說的是,如今有了姐兒,待過了明年再有了哥兒,那是最好不過了。”

古嬤嬤將小主子的奶媽懷裏抱過來,笑聲問:“姐兒想不想要弟弟呀?”

戚寶微無語,想不想她也不會說話呀,她現在連牙齒都沒有好不好!

不過古嬤嬤這話雖對着她,卻並不是真心對她說的,而是說給一旁男人聽得。

蘭耀庭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他想到今日目的,少有的不曾瞪眼,而是溫言軟語地對妻子說道:“夫人,如今生了姐兒,你是千萬千萬辛苦了。咱們姐兒金尊玉貴,是什麼也不能輸給旁人的。有了兄弟,咱們姐兒才能直起腰來說話,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因此我想着,選個好時候將姐兒的兄長接回來,咱們一家也好團圓,姐兒往後也有個倚靠,你說是不是。”

此話一出,屋子裏立刻死寂下來。

戚寶微不解,原來她已經有哥哥了?

很快她的疑惑便被解開了。

只聽傅氏說道:“老爺想把外面那個女人和她生的孩子接進門,妾身心中能夠理解。然而有道說名仕不結白衣,國禮不贊芻狗。若換做是良家人的女子,為妻自然備足踐禮,將她納進門來。可此女偏偏出身下九流,為妻嫁入蘭家,自要為相公門楣着想。為著相公不被人恥笑,也是萬萬不敢將青樓女子納進門來的。相公若是不喜,便去求了老太太,若有了老太太發話,妾身自然無話可說。但如今,妾身是萬萬不敢點頭答應相公請求的。”

傅氏表明了立場,剛才一副溫柔和藹做派的蘭耀庭立刻擼了偽善笑臉氣急敗壞起來:“若是娘會點頭,我如何還要來求你。傅氏,往常我敬你是正妻,你說不讓萍兒進門我便依你。可現在是你沒本事生不齣兒子,還不讓我兒子認祖歸宗,你這毒婦難道是要讓我斷子絕孫不成?口口聲聲萍兒是青樓女子,我的萍兒冰清玉潔,如何由得你污衊!你講那麼多的大道理,無非是你善妒容不下一個妾侍罷了,如今你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我便休了你!”

傅氏聞言一笑,繼而輕聲說:“相公好本事,妾身能耐小膽子也小,如今聖上以仁孝治天下,老太太說不準那青樓女流進門,妾身作為兒媳,哪敢做那頂撞長輩不孝之徒。若因此惹了相公不喜要被休棄,那也是妾身的命。相公請吧,若哪日寫好了休書,便着小丫頭送來就是,不用勞煩相公親自奔波了。”

“你……”蘭耀庭爭論不過,氣急敗壞地走了。

被古嬤嬤抱在懷裏的戚寶微一臉通紅,氣的。

尼瑪,裝的那麼慈祥,原來是個渣男啊渣男!擦!

新上任的便宜娘,俺對不起你,俺上輩子就木有丁丁,這輩子還是木有丁丁!嚶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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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侯門毒婦的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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