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 帝都會聚(10)

347 帝都會聚(10)

凌晨一點五分,一群變異飛獸從小區上空飛過,沒有停留;三點半,變異獸捕獵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沒過兩分鐘又歸於沉寂;六點,兩頭變異獸廝鬥着闖進小區,撞壞了小區的圍牆,然後追逐着遠去。

八點半,天亮,下了一夜的雪。

七點過的時候,一家三口就都起來了。張易練刀,張睿陽練五禽戲,南劭做早飯。

如果是在基地里,張易五點過鍾就會起來練習刀法。但此時行走在外,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只能將時間推遲到天快亮的時候。不求實力有所提升,只求不要荒廢。

夜裏什麼事也沒發生,這讓他們意外之餘,又都暗暗鬆口氣,對蘭瀾的戒備也少了很多。好不容易遇到個同類,誰也不會希望是以互相殘殺收場。當然,對於之前的猜疑和防備他們也不會覺得愧疚,且不說這事還沒有定論,只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本來就是一次又一次地相互試探,只不過這過程在末世后變得更加不予掩飾且嚴重了而已。

大約是聽到了這邊起床后的響動,蘭瀾還小心翼翼地過來敲門問他們要不要過去吃早飯,張易婉言拒絕了,只是讓她趕緊收拾東西,等過完早,大家就出發。

他們所寄宿的這套房子裏米面袋裝罐裝食物都不缺,雖說大部分都已經過期了,但誰還在乎這個,只要不霉爛變味,有得吃已經不錯了。而且,末世已近兩年,想要找到沒過期的食物只怕也不容易。

一家三口吃完早餐,將背包裝滿,便出了門。

而他們這邊剛打開門,對面的門便緊跟着也打開了,就好像裏面的人一直等在門后聽着他們這邊的動靜,生怕被撇下一樣。

“我……我準備好了……咳咳,現在就要走了嗎?”蘭瀾有些拘謹地問。

張易還沒來得及回答,倒是先被她的一身行頭給嚇了一跳。只見她除了背着個大背包以外,全身上下包括背包上都掛滿了玩偶,全是昨晚在她家看到過的那些。玩偶有大有小,於是讓本來就穿着臃腫的她顯得更加狼犺而怪異了。

“你怎麼帶這麼多玩偶?趕路可不輕鬆。”他皺眉說。末世過了這麼久,哪怕是兩三歲的小孩也不會嚷着要帶玩具,反而會儘可能地多藏食物,所以蘭瀾的行為就顯得十分不合時宜而且扎眼了。

“我不怕,它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把它們丟在這裏。”蘭瀾下意識地抱緊了胸前掛着的毛絨熊,神色有些忐忑,似乎害怕他們會因為這個原因不讓自己跟着走,但忐忑中又帶着讓人無法理解的固執,讓人明白到她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妥協。

既然她不肯妥協,最終妥協的自然是張易和南劭。但是在他們心中,也給這姑娘打上了心理方面可能有點問題的標記。

倒是張睿陽對掛着這麼一大堆毛絨玩具的蘭瀾十分感興趣,眼睛粘上去就幾乎要拔不下來了,如果不是蘭瀾拒絕了張易和南劭幫忙拿幾個玩具的提議,說不定他都會想要抱上一個。

然而昨天遇到過的困難並沒有因為隊伍里多加一個人就自己消除,反而變得更加麻煩,因為之前至少還可以讓南劭和嘟嘟帶着父子倆人從空中穿過縣城,現在卻因為蘭瀾的存在而不方便再這麼做,必須要靠雙腿走出去。倒不是南劭不能一次帶兩個人,而是他不太願意帶張易和張睿陽以外的人,何況是一個底細不明,身上還拉拉雜雜掛滿沒用廢物的人。當然,他的這種矯情都是在沒有生命危險的前提條件下才會現一現。

張易倒也贊成步行出城,正好讓這個小姑娘體會體會末世行路的困難,不要再抱着那麼多天真的想法。

小區的路上又積了厚厚一層雪,將昨晚所有的痕迹都湮沒了,只有不遠處垮塌的一段圍牆證明着有力量強大的變異獸曾經經過。

小區裏的這段路還算好走,因為蘭瀾每天都有在打掃,就算積雪再厚也不至於影響行走。按她的話說,不掃的話就沒辦法出去了,而且每天沒什麼事干,掃掃雪也能打發時間,還能鍛煉身體。

往外走的時候,蘭瀾落在了最後,頻頻地回頭看向自己家的窗戶,眼裏滿是不舍,眼淚冒出來又被憋回去,腳下卻踉蹌着不敢跟丟一家三口。

張易看得都有些心軟,卻不知道要怎麼安慰才好,索性保持沉默。

“我們以後還能回來嗎?”直到出了小區,已經看不到自己家之後,蘭瀾才情緒低落地收回目光,問張易。頓了一下,怕張易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解釋說:“我是說有沒有可能哪一天,這裏又恢復末世前的樣子……”說到這裏,她似乎也覺得自己異想天開,聲音一下子哽咽:“回不去了,人都死光了……哪怕所有喪屍和變異生物都消失,也回不去了……”

聽到她的話,張易和南劭對望一眼,心裏也不由升起一絲難受。

“為什麼還回來?”只有張睿陽沒聽明白,不解地問。“蘭瀾姐姐,你去我們的基地吧,那裏有好多人,有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也有小朋友,大家住在一起多好。”

蘭瀾再多愁善感,終究還只是個尚沒成年的小女孩,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被張睿陽一下子帶開了注意力:“你們的基地在哪裏?有很多人嗎?他們和不和氣?”不知是感冒藥起了效果,還是她本身覺醒者的體質抵抗力強,只過了一夜,感冒就好多了,漸漸能聽出點她本來的聲音,咳還是咳,但不像昨天那麼厲害。

張睿陽很開心有人陪他說話,加上張易和南劭也沒任何阻止或者暗示他不要說基地的事的意思,於是小傢伙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

對於大多數人類來說意味着不幸和痛苦的末世,在張睿陽的眼中其實並沒有那麼討厭。除了奶奶的離去讓他感到傷心難過以外,但奶奶並不是因為末世而死,而是在末世前就去世了,所以這不會成為他討厭末世的理由。

認真地說起來,末世里他有爸爸在身邊,有很多寵愛他的叔叔阿姨,還有願意跟他一起玩的小朋友,更有嘟嘟這個小夥伴,全都是他五歲以前想要卻要不到的。而眼下這些都在希望基地,他喜歡這樣的生活,當然也喜歡希望基地。既然喜歡,那麼肯定想要跟別人分享,於是這一路就見一大一小兩個湊在一起嘰嘰呱呱個不停,說的全是希望基地的事。

事實上,末世對於張睿陽並不全然都是美好有趣的,至少末世前半年不是。但小孩似乎也並不覺得那時候的日子有多麼痛苦可怕,於是很輕易便被他在記憶中弱化了,反而是後來跟肉塔陳李慕然甚至是病鬼等在一起的經歷佔據了記憶的主體,而這些記憶都是有趣的。

可以說,相較於其他孩童來說,張睿陽是幸運的。當然,這種幸運也跟他本身不太愛記慘事恨事的淳良得有點傻呆的性格有關。要換一個心眼子窄的,不說末世后,只末世前的經歷就足以讓他產生嚴重的心理問題,甚至於對成長后的人格造成影響了。

當走出蘭瀾的清掃範圍,路面便開始難行起來。張易他們有心理準備還好,蘭瀾卻在勉強走了一段距離之後,便陷在了雪裏面幾乎爬不出來。

“你身上帶的東西太多了……”張易嘆口氣,走過去將蘭瀾從雪中提出來,剛想開口勸她將那些沒有任何用處的玩偶扔掉,結果話沒說完,蘭瀾已先一步緊緊抱住了掛在胸前的玩偶,臉上是一如之前的倔強。

“我可以的。”她說,顯然無論如何都不準備放棄身上帶的任何一隻玩偶。

張易揉了揉眉心,這時候才感覺到這小姑娘是多麼難以溝通,想了想,他退而求次之:“那我們幫你拿幾個。”這其實已經是他第二次提出這個建議了,以為小姑娘受了教訓會答應。

誰知道蘭瀾竟然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再一次拒絕了。

“他們……他們會不高興的。”

她的理由讓張易聽得寒毛直立,哪怕明知道她的精神狀態恐怕有些問題,但仍然控制不住這種反應。

“蘭瀾姐姐,你說誰們會不高興的啊?”張睿陽倒沒什麼感覺,好奇地問。

“是桐桐他們。”蘭瀾摸了摸肩膀上掛着的布偶,一板一眼地回答。“桐桐他們怕生,除了我,誰都不要。”

張易原本還在想會不會是自己弄錯了蘭瀾的意思,在聽到這一番話之後立即收回了注意力,果然還是他將事情想得複雜了。

像南劭就不像他這樣東想西想,而是走到路邊的店鋪里翻找着什麼。

“哪一個是桐桐?”張睿陽興緻勃勃地問,畢竟是小孩,對這種給玩具娃娃取名字的行為不僅不會害怕,反而覺得很好玩。

蘭瀾登時覺得遇到了知音,非常開心地跟張睿陽介紹起自己的朋友來:“這個是桐桐,桐桐說她喜歡你。他叫明輝,她叫原瑾……”

張易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兩個孩子的對話,一邊費勁地將腳從雪中□□,往前走去。如果忽略掉蘭瀾的年紀,以及周圍的環境,這樣的對話聽起來其實還真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然而他還是沒有辦法壓制心中聽到那些玩偶名字時升起的怪異感。

南劭在店鋪里衝著幾人招手,張易回頭提醒了兩個孩子一聲,便帶着他們往那邊走過去。

南劭在店裏面找了幾對木板和繩子,在木板上打了洞,將繩子從裏面穿過,綁在鞋子上,這樣一來因為受力面積較大,在雪地上行走起來就不容易再陷下去了。南劭也是無奈,哪怕他撇開心中的那點不情願,化成蟻形直接將小姑娘帶出城市,但後面的路還長,總不能讓他一直帶吧。與其之後煩惱,倒不如早點想辦法解決問題。

這個辦法粗陋笨拙,但不得不說還是挺好用的。再人手一根長棍子探路兼借力,倒真有了幾分雪地行走的樣子。雖說路上依舊有變異植物攔路,雪底有車輛等障礙物,速度沒辦法快起來,可也不至於像之前那樣寸步難行了。

因為南劭的存在,又有早上起便被叮囑了不要露面的嘟嘟為了配合他們的速度而不得不在周圍轉來轉去,變異植物對於他們的威脅幾乎可以不計,因此哪怕再慢,在天黑之前他們還是走出了縣城,踏上往東北而去的公路。

出了城后,路上反而不那麼乾淨了,時不時還能遇上一兩隻喪屍在那裏晃蕩,數量不多,解決起來也不麻煩,但卻給蘭瀾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小姑娘有的時候竟然被嚇得腿軟,癱在那裏半天都爬不動,讓人實在很難想像這兩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張易和南劭十分頭疼,卻不得不捺着性子慢慢等她適應。像這樣,每天只能走十幾公里,三天連五十公里都沒走到,這速度可以算他們有史以來最慢的了。

第一天,體諒小姑娘初次出門,需要時間調整心態,所以沒安排她守夜。但從第二天開始,她也被告知必須跟南劭和張易兩人輪流着守夜了,只不過對她還是略有照顧,排的時間不是在最開始就是最後,不需要睡到中途被叫醒。

倒不是張易和南劭不知道照顧女孩子,而是想着既然把人帶出來了,就要對其負責,不管最後小姑娘要去哪裏,他們都有責任教會她怎麼在末世生存。當然,前提是她願意學。

好在蘭瀾膽小歸膽小,對於他們的安排除了擔心自己做不好以外並沒有任何異議。

張易和南劭自然不會真的放心她守夜,私下兩人還是按蘭瀾出現之前那樣分配,一個守上半夜,一個守下半夜,誰和蘭瀾的時間重疊,就順帶照看一下小姑娘。只是沒讓蘭瀾知道而已,以免她起了依賴心。

“外面真的還有很多喪屍,而且好像比以前看到的那些還凶,我連以前的喪屍都殺不了,以後可怎麼辦呀?”

“怕什麼,學啊,你看人家陽陽那麼小,都不害怕。”

“可是,我……我……我還是好怕。”

“膽小鬼!”

……

負責守夜的蘭瀾為了壯膽,又在跟布偶以及她虛擬出來的家人說話了。裝睡的張易眼睛悄悄張開一條縫,看着這一幕,目光清醒而犀利。

雖然已經相處了三天,張易還是覺得自己看不明白這個小姑娘。

膽小,幾乎沒有戰鬥力,喜歡扮演角色自言自語,把布偶看得比命還重要,聽話,不生事不惹麻煩,累了怕了也不吵鬧,都是自己躲着偷偷抹眼淚。這些就是她給他的初步印象。之所以說他看不明白,是因為這樣的性格與她生存的時長以及生活的環境十分的矛盾。他根本無法想像,如果蘭瀾真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這樣,怎麼能活到現在?

或許可以試探一下。如果她只是單純地遮掩實力還無所謂,畢竟在末世有點戒心還是有必要的,但如果是其它原因,他們心中至少也該有點底。

換班的時候,他跟南劭用棍子在地面上比劃着無聲地交流了一番,最後南劭點了點頭。

此時已經睡得死沉的蘭瀾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考驗。事實上同行的第一晚,她雖然沒有被安排守夜,睡得卻並不好,一丁點細微的響動都能把她驚醒。然而才不過過了兩天,她就已經學會了閉眼即睡,可見成長不慢,而且明白了一些無謂的防備只是浪費精力。

次日趕路,還和前幾天一樣,似乎並沒有異常,直到在一座高速服務區遇到一小群喪屍。

數量有十多隻,都是普通型的,跟正常人一樣的速度與靈活度,不知疼痛不知疲憊。如果是末世之初,遇上這麼一群喪屍,就算是張易和南劭聯手,也只有抱頭鼠竄的命,而且還不一定能逃得了,但現在他們任意一人就能輕鬆解決掉。

不過這一回他們並沒有像前幾天那樣大包大攬,而是做出應付不過來的樣子,“不小心”漏掉了兩隻喪屍,任其往蘭瀾那邊撲去。

蘭瀾看到有喪屍奔她而來,不由嚇得身體跟篩糠一樣,戴着手套的手握緊成拳,似乎想給自己鼓勁兒,但很快發現除了根探路用的棍子以外,她連把刀都沒有,頓時再也堅持不住,尖叫一聲,掉頭就跑。

這片區域因為這一群喪屍的存在,雪已經被踩板實了,對喪屍行動的影響幾乎可以不計。倒是蘭瀾此時腳上還綁着木板,驚慌起來也沒想到直接滑行,反而撒腿就跑,結果可想而知。沒跑兩步便被追上了,心裏恐懼,腳下打滑,直接栽了個跟頭,倒是正好躲過了兩隻喪屍的抓撈。

正一邊放慢速度清殺喪屍一邊留意着這邊情況的張易兩人都愣了下,一時也弄不清是巧合還是裝的。如果是裝的,這演技可就太牛了。

不過這樣並不足以解決危機,因為喪屍在進化之後也會蹲腿彎腰,而蘭瀾一身的累贅,無論是站起來還是手腳並用往前爬都會非常吃力。但就在這時,讓人始料不及,又或者可以說是被張易和南劭兩人疏忽的一環出現了。

張睿陽踩着木板啪嗒啪嗒地沖了過去!

張睿陽之前因為貪滑雪玩兒,跑得遠了些,沒跟蘭瀾走在一起,此時見到蘭瀾危險,兩個爸爸又抽不出手來,於是立即回援。

與蘭瀾不同,他因為練習五禽戲,又一直不懈於鍛煉,身體平衡力十分棒,至於靈活敏捷的程度就更不用說。哪怕是踩着兩塊大木板子,也跟飛一樣,轉眼便在兩隻喪屍彎腰去撈蘭瀾時趕到了,然後借滑沖之力躍起,隨身攜帶的匕首果斷揮出。

張易和南劭看得面面相覷。得,計劃被自家兒子破壞,還磨嘰什麼,趕緊的吧。

兩人不再浪費時間,三兩下將剩下的喪屍解決完,往哭得一抽一抽,張睿陽在旁邊安慰都安慰不住的蘭瀾走去。

“現在到處都是喪屍,你還是要學會怎麼殺喪屍才好,不然再像這次這樣,如果沒有人救,你要怎麼辦?”張易嘆氣說。雖說他們是有意想探探她的底,隨時注意着不會真的讓喪屍傷害到她,但她這樣窩囊的表現依舊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我……咳咳……我學!我學!嗚嗚嗚……我就是害怕……沒事兒,我哭一會兒就沒事了,你們別理我……嗚嗚嗚……”大約是知道自己這樣不好,蘭瀾一邊抽噎一邊解釋,最後還背過了身體去。

“那天你差點被蟲子吃了都沒哭,今天喪屍都還沒碰到你,怎麼反倒哭得稀里嘩啦?”張易哭笑不得,都開始懷疑他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那……那不一樣……咳咳……蟲子是蟲子,喪屍是喪屍……不一樣的……”蘭瀾邊哭邊小聲咕噥。但究竟怎麼個不同法,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現在還是早上,離夜宿尚早,哭完,該趕路的還得繼續趕路。

張睿陽都被蘭瀾哭懵了,在他記憶中,最愛哭的是吳子然,但就連吳子然都沒蘭瀾能哭,唬得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旁邊,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就怕又惹得小姐姐再哭。

張易和南劭苦笑着交換了一個眼神,發現費了老大的勁兒,結果還是沒弄明白。

“再試一次。”張易思考了一會兒,對南劭低聲說。不是說他不通情理,非得把人家小姑娘嚇成什麼樣子,而是這姑娘太古怪了,讓人心裏沒底。無論是為他們一路的安全考慮,還是以後將人送到某個基地,他們都有責任弄清楚她是不是真的無害。只要確定了這一點,那麼她的異能究竟是什麼這種事,反而不重要了。

第二次試探是在中午休息之後,在經過一片變異林時,南劭暗自驅使着一株變異食人花張開艷麗的花瓣低頭咬向正好經過的蘭瀾。因為整個過程南劭全程掌控,並不擔心對小姑娘造成致命的傷害,但如果真被咬中了,被裏面分泌的腐蝕性液體裹住,吃點苦頭還是要的。

這時候張睿陽正被張易牽着手走在蘭瀾前方,沒看到後面的情況,自然也不可能再施什麼援手。

食人花的動作悄無聲息,又是處於頭頂之上,如果不是長期跟變異動植物作戰的人很難會察覺到它的動靜。蘭瀾看樣子就沒發現,她正默默地咬着牙關悶頭跟緊前面的人,生怕落得遠了再突然竄出個什麼喪屍之類的東西。

“啊!”周圍一片寂靜的情況下突然傳來一聲驚叫,早有準備的南劭和張易迅速回頭,但緊接着他們的瞳孔一縮,心裏同時升起一種被稱之為荒謬的感覺。

蘭瀾落進坑裏了。

這坑怎麼冒出來的沒人知道,至少他們走過時沒發現,誰知道在蘭瀾經過時上面的積雪偏偏就垮了,人直接掉了下去,因為腳上綁着木板,加上落坑的姿勢問題,整個人被卡在坑壁間,沒有落到底,不然說不定就要骨折了。但也正因為這樣一落,食人花咬了個空。

一家三口走回去,將人從坑裏拽出來。再仔細查看了一下,發現這坑還不是新的,不知道挖了多久,坑底除了剛剛垮落的積雪以外,還殘留着末世前一些植物的枯枝殘葉,以及一些原本應該是覆蓋在坑上現已斷成幾截的粗棍和乾草。

坑應該是末世前就挖的,用途已經不可考,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蘭瀾不是故意要去找個坑來讓自己掉。所以……一切還是要歸結與巧合?或是運氣?

南劭和張易都覺得有些頭大了。要不要這麼巧?

“蘭瀾,末世這麼久你都沒殺過一隻喪屍?”夜宿的時候,坐在火邊,張易問接手了做飯任務的小姑娘。在連續試探兩次都以一種非常讓人十分無語的方式失敗之後,他選擇了直接詢問。

“啊?有……沒、沒有。”或許是因為他問得太突然,蘭瀾沒有絲毫心理準備,回答得有些結巴,神情更是忐忑不安到極點。但很快她又補救似地添了一句:“可是我大哥和二姐有殺過喪屍。”似乎生怕張易他們嫌棄她沒用,然後不再帶她同行。

“能詳細說說末世這兩年,你……們家是怎麼度過的嗎?”張易沒有去深究她的口誤是純粹口誤,還是在隱瞞什麼,接着話題聊下去。

“可、可以啊。”對此,蘭瀾並沒有表現出為難,她用勺子攪了攪鍋里煮的飯,放下勺子,沖眼巴巴望着自己準備聽故事的張睿陽露出個親近的笑,才開始述說。早上張睿陽的出手,讓緩過勁后的她既震驚又感激,一大一小本來相處得就很好,因着這麼一件事,倒是更加親熱了。

南劭拿着張易的刀,在旁邊檢視修理,同時注意外面的動靜。

這裏是雲東市的邊界,再過去就是雲峰市,過了雲峰才進入另一個省。附近有一個小城,他們沒有進城,因為喪屍太多,而是宿在路邊的一家汽車小旅館裏。

這家旅館是兩層樓的,有一塊場地停車,但基本設施十分簡陋。或許末世后曾有人路過,裏面還可以見到腐爛的屍骨,但物資卻是一點都不剩。

張易他們也沒去樓上房間,而是直接就住在大堂里。不過大堂並不大,除了一個接待客人的服務台以外,就只能放下兩張桌子。他們將桌子劈了生火,再將大門關緊,窗子有一塊破爛的,也沒塞住,用來透煙出去。暖和談不上,但總好過在外面頂風露雪。行路在外,這點苦是難免的。

這時候,寒風從破掉的窗戶灌進來,發出嗚嗚的呼嘯聲。

“我家一共有五個人,你們都見過的,我,我大哥二姐,小弟,還有媽媽。我爸爸是個煤礦工人,經常要下井作業,在我小弟出生那年,礦井事故沒了。那時候我兩歲……”米飯的香味當中,蘭瀾先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家裏的情況。

因為父親死的時候年紀還小,對他幾乎沒什麼記憶,所以說起這一段往事時,她沒有表現出很難過的樣子,就是很平常地敘述而已。

“爸爸的工資挺高的,死後又有賠償,媽媽就用這錢買了我們住的那套房子。我媽媽性格膽小懦弱,以前是爸爸護着,後來有哥哥當家,一輩子總共就硬氣過兩回,第一次就是在爺奶姑伯那些親戚的哭鬧逼迫下,咬緊牙留住了撫恤金,給我們一家子爭得了一個安身的地方。”

聽到這裏,張易有些唏噓,一個女人帶着四個孩子,真的不容易。

“那時候我哥才八歲,就拿着刀擋在門口。”說到這兒,蘭瀾笑了起來。“我不記得了,都是我姐跟我說的。我姐說,如果不是我哥,可能媽媽還撐不住,咱們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風了。”或許正是因為是聽說,說起這段往事,她眼裏閃爍的全是對兄長的滿滿崇拜,而不是憤怒和悲傷。

“末世后,也是我哥拿着刀走出門,殺喪屍,為我們找回來吃的和水……”

蘭瀾的哥哥蘭天初中沒上完,就出來跟他們的母親一起賣燒烤掙生活,供幾個弟妹讀書。當初他們爸爸的撫恤金在買了房子之後便沒剩下什麼,要養一大家子人,還要讓幾個孩子讀書,以他們母親的性格實在太為難。所以哪怕蘭天成績再好,老師和學校怎麼做工作,他還是毅然決然地輟了學,小小年紀就頂起了家門。

因為出社會早,母親又懦弱,為了不被欺負,蘭天被逼出了一身橫勁兒。末世發生的時候,他和母親正在家裏準備晚上燒烤要用的食材,而弟妹都在學校。那時候才剛滿十九歲的他愣是拿着刀,衝去學校將三個弟妹毫髮無傷地都接了回來。

之後一家人就躲在家裏,不僅要防着喪屍,還要防着那些活下來的人打他們家的主意。

畢竟是做生意的,家裏不缺吃的,就是沒水。小區裏有水站,蘭天在其他人想到之前,就先一步跑去水站搶了好幾桶純凈水藏在家裏,然後又敲敲打打把房門加固了。

末世最開始的幾個月,蘭天硬是靠着一己之力,殺喪屍,搶食物和水,把母親和弟妹養活。直到那場暴雨降臨,變異動植物出現。

雨後的第一次出門,他沒能再回來。

“一直到天黑都沒有回來,那時候我們一家人就覺得天都塌了。”說到這裏,蘭瀾臉上仍然無法抑制地露出絕望的神色,那是種混雜了悲傷,恐懼,以及對未來迷茫的絕望,如同蛛絲一樣纏裹着她,無法掙脫。

“後來呢?”張易看得不忍心,於是出聲詢問,不讓她繼續沉溺在那種情緒當中。

連南劭都不由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過來。

“你們一定以為我哥哥死了吧?才不是呢。我們那時候也是這樣以為的,以為他被……被喪屍吃了,但其實沒有,哥哥只是被喪屍堵在了商場裏,一直沒找到機會逃出來。後來他花了好些天才把那些喪屍都殺光,就回來了。”蘭瀾回過神,神情一下子振奮起來,狡黠地笑道。

張易和南劭都沉默着,心裏同時升起某種不好的預感,卻沒有追問。

只有張睿陽跟着露出開心的笑容,說:“那可太好了。姐姐,蘭天哥哥真棒!”

“是啊,我哥哥是最厲害也是最棒的!”聽到他的話,蘭瀾顯得很高興,捧住他的小臉重重親了一口,驕傲地說。

飯香了。她起身端開,張易想接手做菜,她沒讓,而是一邊做菜一邊回憶往事。她是膽小單純,可不糊塗,知道自己沒什麼能力,如果連做飯這種事都不表現,別人憑什麼帶她。

蘭天沒回來。在這種時候,或者應該說更早的時候,在末世發生的時候,身為母親為了兒女常常會第一時間就站出來。但蘭瀾他們的母親不太一樣,她膽小懦弱,肩膀柔弱得連她自己的生命都幾乎承擔不起。別說出去找兒子,就是讓她往外面看一眼,她都有可能會暈倒。在性格方面,蘭瀾幾乎完美地遺傳到了她。

母親靠不住,當然,幾個兒女也沒想過靠她。蘭瀾的二姐,當時才十七歲的蘭雲拿起大哥撿回來藏在柜子裏的砍刀走出門,承擔起了守護母親和弟妹的責任。

但畢竟是普通的女孩子,在暴雨之後難度提升了不止一倍的惡劣環境下,柔弱得並不比一隻螞蟻強多少。在第三次出門之後,蘭雲也沒再回來。

大哥二姐都沒了,剩下三個人如果不出去找吃的,就會餓死。可蘭瀾的母親不敢,蘭瀾不敢,蘭瀾的母親甚至絕望到想帶着兩個兒女自殺。還是當時才十一歲的蘭鑫——蘭瀾的幼弟阻止了母親,然後帶着斧子一頭闖進了被喪屍和變異動植物佔據的世界。

蘭鑫機靈,勇敢,有着與蘭天一樣的倔勁和橫勁兒。因為年紀小,力氣不夠,他都是依靠靈活的腦子以及敏捷的身手與喪屍和變異植物周旋,一次只帶幾斤東西兩三瓶水,如同螞蟻搬家一樣,硬是讓三個人撐了一個多月。

可是當他摸熟了樓下的喪屍以及變異植物習性,出門沒那麼危險的時候,一隻變異豹獸出現了。

蘭瀾站在窗邊親眼看到那隻豹獸將蘭鑫叼走,幾乎瘋掉。

當躲藏在家中的只剩下兩個性格同樣軟弱的女子時,看着女兒驚恐得縮在柜子裏抖個不停的樣子,想到失去的一個又一個孩子,蘭瀾同樣瀕臨崩潰的母親終於硬氣了第二回,拿起屋裏唯一剩下的武器——菜刀,哆嗦着打開了門。

可惜她這一走,就再也沒能回來。

當然,說他們都沒回來,那是張易和南劭憑藉常理和自身的判斷力推測出來的。而按蘭瀾的說法就是,他們後來都回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呢?就是在蘭瀾躲在柜子裏昏天黑地不知道過了幾天,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快要達到極限的時候回來的。

從那以後,一家人還是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一起出去找吃的,一起去殺喪屍,誰也不準再一個人出去了。

“你不是說你沒殺過喪屍嗎?”張易聽得喉嚨有些發哽,但仍然選擇了詢問。

在蘭瀾的回憶中,他發現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問題,那就是他們一家五口人在末世之初時竟然都沒出現喪屍化,全部活了下來。而更為有趣的是,竟然一個覺醒者都沒有。就連蘭瀾,她的覺醒應該也不是發生在那個時候,因為由始至終都沒從她的話中聽出與異能有關的東西。她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可能覺醒了某種特殊的能力。

“我沒有啊,是我大哥殺的。我大哥可厲害了。”聽到他的問題,蘭瀾臉上一點也沒有露出心虛的表情,而是理直氣壯地說。

張易啞然,一時竟不知道要再說什麼好。

他想他們可能有點明白這姑娘身上所表現出的各種怪異言行是怎麼來的了。然而疑惑的解開並沒有讓他們鬆口氣,心情反而變得更加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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