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瘋狂釋放

幾平米的地面被水泡變了色，兩個花花公子此時儼然木雞。獃滯了約三分鐘，猛地，兩人同時起身，拚命抓扒着身上的衣服，脫到只剩內褲……停下了，鬆開了手，還是留下最後一點自尊吧。沒地洞，不然可以躲進去，也不是鼠類，多希望是鼠輩，雖膽小，但他們的劣勢可派上用場，可以逃避。他們此時此刻只需逃離，對，還有逃的通道，那團橘黃色；不，配不上它……“你有車嗎？”達力有氣無力地問眼鏡。“有，只是c5而已。”眼鏡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髮。“糞車我也坐，只要你不嫌棄。”達力咆哮着，他是感激眼鏡的，打心底。“看看我們這狼狽樣就別多說什麼了，麻煩你送我們回去。”明傑拍了拍他的肩，“你這麼幫我們不甚感激，記在心裏。”黑色c5遊刃有餘地穿過需要經過的道路，聽着明傑的指引。眼鏡大名金玉堂，二十六歲，在河西大道開了個手機店，自己平日裏就跑跑學校，聯繫一下教材批發事宜，多賺份額外收入。

“停！”達力冷不丁叫起來：“去給我買酒，北京二鍋頭，還有煙，廉價的就行。”“不要這樣。”明傑擔心他這種狀態：“受挫也是在所難免，不必耿耿於懷。”“去！”“我去吧。”c5上了行人路停在‘全家’面前，金雨堂跑下車，很快拎着袋子出來了，馬上就要到明傑的公寓了。“朋友，你真跟他是同學？”“情急之下說的話，不過我認識他。四月二十八號那場飆車李達力贏了，我那天也坐在其中一輛車上為朋友助陣，我很欣賞他的車技。”達力坐在後面整個人緊緊依附着黑色皮座，任腦袋隨車動的慣性晃來晃去。“哥們，不用沮喪，男人一生會碰到很多事情，我以前就老被揍，打不過也沒幫手，這些事總歸會碰上，它抹黑不了你。”眼鏡這時顯得真夠俠義，像救星一樣光芒萬丈。

車到了二十八層公寓樓下停穩了，“金雨堂，索性麻煩你到底。”明傑把車鑰匙拿給他：“你打個‘的士’去幫他把停車場中那輛金橘色的‘蘭博基尼’開回來。”他爽朗接過車鑰匙，記下門號、手機號，兩人緊握了右手，以示成為朋友。夜已深沉，兩個人的心情也如同黑夜般漫無邊際。一陣狂洗之後，總算覺得沒有塵埃了，才癱坐在地上，他們一分鐘也不願回想，只想忘記，要徹徹底底地忘記。明傑拿了那兩個綠油油的瓶身，發了一個給達力：“喝吧，明天就想通了。”說完，轉開那個鐵皮蓋子對着口就倒，咕嚕了幾口實在覺得難以下咽，看了看旁邊的達力。天哪，他真的瘋了，那瓶高度酒如喝礦泉水的速度再減少。明傑放下手中的酒瓶，撲過去奪了他的二鍋頭：“算了，我都喝不下，別勉強。”達力一口酒沒咽好嗆得直咳，從地板上爬起來就去翻出膠袋裡‘雲煙’跌跌撞撞朝房間去了。

明傑情緒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是他習慣了抑制自己，達力是真正受不了這般侮辱。如果，當時他能去車內，事情一定搞到不可收拾，狗急跳牆的事他幹得出來。凌晨兩點，金雨堂送來了車鑰匙。“路上小心，今晚一點月色也沒有，等我們緩過氣來了就會聯繫你的。”明傑目送他進電梯，“小事，不用記掛心上。”金雨堂說著擺了擺手。深黑的夜晚，痛苦難熬，捲煙成為了他們唯一的伴侶、知己、宣洩物……

短暫的沉睡后又是一個新的起點，明傑看了看窗外又將窗帘拉上，該去瞅瞅他的朋友了。達力趴在床上，左手指上還夾着煙頭，燃盡處的床褥上燒了個小洞，這小子抽到睡着。正在這時他醒過來了，“老傑，提提精神，我們去飆車，我心裏這口氣喘不過來。”“陪你，怎樣都行，只要你能振作起來。”顏面一新，重新上路，蝙蝠依然如舊聽候指令。達力握緊方向盤，轉動鑰匙，他打算起步就加速，哪怕這裏是住宅區，他相信自己的駕馭能力。明傑也系好了安全帶，雙手呈九十度直角撐着前方做好了充分準備。油門踩到底，六秒就加起來的速度眨眼間到了拐角處，他向右猛打兩下方向盤，後排輪子向外側甩了一下發出拼盡全力的抓地聲，眼睛都跟不上的節奏，它們以秒為單位來配合前排輪胎的驅動力。

直線行駛一陣風似的吹到門衛處乖巧地停下了，保安員只見車是靜的，不曉得是怎樣過來的。蝙蝠謙虛的放慢腳步優雅的邁出去，真會裝，以為是走貓步嗎？一場走秀結束，上了單行道，瞬間，鷹的眼睛，狼的智慧，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接踵而至，上演精彩篇章。上午想開快車基本不可能，人流量大不說，還有電子眼，交警，舉步為艱。達力開在他熟悉的路況上，只想小試牛刀，把勁頭留到晚上。“老傑，我不能就這樣算了。”“有什麼念頭還是放棄吧，你仍然什麼都有，報復會喪失所有。”明傑勸慰着他。“幫我查他的底，其它的你不用管。”他一臉冷靜，感覺成熟了很多，安靜的表皮下也更多了一份可怕。

夜拉開序幕，一行年輕人已在山坳處燃起篝火。明傑為了讓李少重振精神，招來好友聚首，想必他不至於冷酷到底。老拍檔天穎、米米自然在其中，另幾個新朋友是崔雲、成亮和剛認識的雨堂。達力跟以前一幫貴族學校的哥們已經不怎麼往來了，也厭倦了那種不着邊際的喧鬧。這塊低凹地平坦，沒有石子，也沒有人車軋過的痕迹，城市周邊還有這片靜逸之地實屬罕見。山也不高，稱不上山，土丘而已，沒什麼灌木讓人心裏踏實、輕鬆，不必戒備什麼。人置身自然的懷抱願意忙碌，感覺所有的事都與自己相干。天穎的奧迪車門打開了，她伸出手臂對着他們連拍幾下手掌。明傑反應最快，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他的反應也源於他們的熟悉，並非全仰賴天性因素。幾人全來到了r8尾部，不過也確實需要這麼多幫手。車雖好儲備空間不足，前備箱、後備箱加車身都用上了。首先下車的是三桶‘怡寶’水，接着，四板聽裝的‘嘉士伯’，還有兩大袋各種飲料，一個泡沫箱（全是燒烤食材）、烤架、濕巾、桌布……

最令人驚喜的是三個大帳篷：軍綠、深藍、紫色。“大小姐，你打算在這荒郊野外住幾天啊？”明傑瞪大他那睜不太開的眼睛望着天穎。“米米、雲姐，你們兩個大男人，帳篷交給你們撐了。”她扭轉臉詭秘地對明傑說：“我們有更重要的任務。”說著，又從尾箱裏拿出短把鐵鍬遞給他，接着幾根有鐵尖頭的細棍子也塞到了他的手中，她的手還在往裏伸着，彷彿那是個魔術箱。這回她自己拿着兩張花布，明傑用手指捏揉了一下布角：“還以為是布頭，原來是浴簾，難不成你還要在這裏洗澡。”“笨死了，我要挖兩個臨時廁所，環保，我們都洗過澡出來的。”天穎腦袋一歪一邊臉笑出了酒窩。“女人就是麻煩，找事，這麼大片的荒嶺置身其中人影都不見了，誰還有那麼好眼力看得見你屁股。”明傑討來的是一陣追打，直到都跑累了才在遠處停下。

達力的車在遠處的一個小山包上停着，冷峻、孤傲的姿態目空一切，配合著他的主人。今天沒人跟他比試，也許只是跟自己過不去，想還原以前的版本。明傑把那篇不堪的故事告訴了他們幾個，所以都不會瞎說什麼，只想讓他好好調節狀態。兩邊的場景亦然不同，這裏篝火愈燃愈烈，照出每張燦爛的笑臉。人有太大的差異，同樣經歷了那次事件的明傑就很坦然，該怎麼活還得怎麼活。達力做不到，也許他的起點不一樣，他給自己定義在上流階層，結果被人做了下流的事。

“天穎，你去陪他跑一程。”明傑提出他的建議，天穎遲疑了一下：“好吧，又不是沒坐過。”“等等，可以把你的車借給我開開嗎？”新朋友倒挺隨和，金雨堂問着天穎：“你的r8我很仰慕，希望今天能有這個機會。”天穎取下別在牛仔短褲扣上的車鑰匙：“接住啦！”“好主意，兩輛車有個伴。”明傑拍手稱快：“不過我有個更好的主意，讓成亮也坐上r8體驗一番。”“不不，還是讓米米去吧。”成亮連連擺手。“她不敢坐快車的，別難為小姑娘啦。”明傑勢必要勸動他。“你就去吧，是該體驗一番，做我的車可沒這份福利。”不多話的崔雲也開口了，當然不便再推辭。“眼鏡哥哥你行嗎？”米米還知道關心人啦，或許因為成亮要坐在上面，她對這位大哥的印象很好。“差不到哪兒去，還行。”雨堂給了大家一個安心的微笑，兩人一前一後走向紅色的奧迪。

“達力，我很久沒坐你的車了。”天穎試探着。他沒打算帶誰，但是看到這張天真無邪的面孔不想掃了性。實際上，此刻的他很需要這樣溫和的女孩聽他使喚，起碼可以證明他依然是強者，她是見證者。天穎坐進副位系好安全帶偏頭看着達力：“我好了。”達力回敬給她一個淺淺的微笑，他帶了雙皮手套，穿了件深灰背心。他按下啟動鍵，右手握住像戰鬥機樣的操作台選擇了前進檔，腳上那雙（足下登）完全聽命於腳掌的調遣。蝙蝠如離弦之箭展開雙臂向坡下滑翔，瞬間伏到兩個土丘之間的最低處，再猛然向左飛去，車燈照射下的光帶里可看見飛揚起來的塵土。轉身之後，圍住篝火的那三位就看不到它了，只有‘奧迪’在佈滿灰煙的空氣里追趕着。

蝙蝠像沒了頭腦一樣環繞一長串的連綿起伏矮山轉悠。沒有規則的道路，也不會被抄牌，更不會被叫停，它暢快的撲騰，自主地跑出更加不規則的線路。他不是圍着小山走直線，它是曲線前行，曲線就算了，還是傾斜的平面。彎過來時就好像要爬山，隨着方向盤的右打它又朝下山的方向，一直不斷重複波浪似的起伏。“嘗試過這種感覺嗎？”達力終於開口了。“沒有，太驚險啦。”天穎時而閉起眼：“差不多就回了。”“不夠，不由你了。”達力繼續着他的瘋狂之旅。金雨堂緊隨其後，車技還算可以，起碼跟得住，沒被甩掉就已經不錯了。寧靜的夜被兩團鐵殼攪得沸騰，塵土飛揚，不過，他們是解放的，脫了韁的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