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若說三皇子的面子不夠大,皇上的親點可真就讓湘宛淳的名字在宮裏人盡皆知,凌霜宮外一時傳言漫天。落入湘宛淳耳里的時候,她正在洗刷碗筷。這些蜚語流言她起先還深感詫異,而後來人便一笑置之不再理睬。
湘宛淳出趟宮門的時候不多,乾的是也是跑腿的活。此次外出人是受青蓮囑咐去小李子那裏報幾樣先前宮裏小太監忘了提及的需送蔬果。
過去路沒走到半,便有人攔住了她。這處轉角人少,背後傳起幽幽聲音時,湘宛淳着實受到不小驚嚇。轉身一看,喚住她的是一個約莫十五六的宮女。宮女問她道:“你是宛淳吧?”
湘宛淳剛點頭人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她不明所以:“要去哪?”
宮女言簡意賅:“惠妃娘娘有請。”
惠妃……惠妃娘娘?旋即飯後與太監的話嗑湧入腦里,湘宛淳大抵知曉這娘娘是何等角色。不做遲疑,她婉言拒絕:“只是我還有事兒沒忙完。”
聞言,宮女皺眉似乎不高興,但仍軟言勸道:“手裏的活擱會兒做也不遲。而要讓娘娘等久,這恐怕說不過去。”
“這樣如何?事情我一會兒就能忙完,做完便過去。”湘宛淳退了一步。
對湘宛淳不會輕易妥協早有預料,宮女措辭變得強硬:“這就由不得你了。”話音落下,湘宛淳身後多了兩個太監。
只不過到惠妃那裏去一趟,如此陣勢又是為何?湘宛淳知道自個兒不去是不成了,不得已跟上。幸而人還算聰明沒讓人架着過去。
宮門前懸挂的牌匾湘宛淳多看了幾眼,倒不是因為認識上面的筆書,純屬這座宮殿修葺過於華麗,單從外頭看惠妃住的宮邸就比凌霜宮要氣派許多。
“聽說本宮請你來,你不大願意。”從跨入宮門那刻,湘宛淳便耐不住好奇東張西望打量起周圍,這會子到了前廳人也沒有收斂的意思,多時的失禮讓坐在太師椅上的女子有些不悅。
惠妃看上去比蘇霜染大不了多少,卻因着佩戴太對金銀首飾少了人家的素雅婉約,滿身珠光寶氣顯出雍容華貴的婦人模樣。
“娘娘誤會,”不必仔細琢磨便能聽清對方話里的不快,湘宛淳實話實說,“奴婢此次出門辦事前得了青蓮姐姐的吩咐,必須趕在申時前回去。”
“呵,原來是青蓮那丫頭,”惠妃也算通情達理,沒有在這事上為難於人,她額首自言道,“不想凌霜宮規矩如此嚴苛吶。”這句感嘆讓人猜不透其中意思。
而後目光鎖在湘宛淳臉上,惠妃悠然笑意蠱惑講道:“其實嘛,你若是願意,本宮大可從庄妃那兒把你討過來。”
“不……”提議過於唐突害湘宛淳措手不及,愣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湘宛淳一副受驚的模樣叫惠妃身邊的宮女見着委實不滿,她怒道:“被我們娘娘看上是你畢生修來的福氣,你這奴才不但不謝恩還如此嫌懼恐惡,真事不知好歹!”
不說還真給忘了,虧得有人提醒方才憶起自己先前的魯莽,湘宛淳暗道不好,連忙解釋:“奴婢沒有,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聽說你包子做的不錯,連皇上都稱讚有加,”即便心裏微恚,惠妃此時顯然沒那個閒情逸緻在這事上同人爭纏不休,話鋒一轉,她說,“雖然宮中菜肴味美,但時間稍長本宮也吃膩煩了,才想傳喚你來,嘗嘗廚藝。”
原來如此,心道這般湘宛淳並未因此而稍有放鬆,畢竟上回給文皇帝端呈送去的包子並不是出自她的手。這回她要是把包子做出來,就那糙劣樣子肯定會在人面前露餡,所以湘宛淳搖頭:“娘娘,奴婢不能,那包子……”
她話尚未說完,就被人生冷打斷。娥眉微蹙,惠妃一改先前平和模樣,話里惱意初出顯露:“怎的,你以為庄妃現在得寵,你這仗勢欺人的奴才就可以目空一切不把本宮放眼裏了?”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真的做不來。”企圖用懇摯話語打動對方,湘宛淳生怕人誤解。
奈何這招在蘇霜染和青蓮那裏才起得了作用,站在惠妃身旁的宮女惡詫道:“狗奴才,我們娘娘相中你是你祖上積來的善德,還敢推三阻四,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入宮半年,湘宛淳頭回遇着這種事,平日裏青蓮也會對她惡語相向,卻不會感受任何惡意。而面前的人與之截然相反,聽對方如此惡聲惡氣話里又是恫嚇威脅,不知該如何應付的湘宛淳受怕得僵直身子,氣兒都不敢喘大,只是不斷說道:“奴婢不敢。”
“你口口聲聲說不敢,卻又在忤逆本宮意思,豈不是口是心非了?”惠妃話說得不急不慢,鳳眼微闔神目懾人,有說不出的威儀之感。
“不是的,奴婢是……”受人震蠱腦袋一空,湘宛淳險些要將事情始末統統抖出,好在人及時醒神,把欲將出口的話全數哽噎喉腔。
“既然如此,你還磨蹭甚麼?”一旁宮女喝道,“不趕快去為娘娘準備?”
湘宛淳進退兩難,這活兒擺明就是來刁難人的。既不想得罪人又怕真相揭露可能牽連蘇霜染,沒有片刻猶豫,湘宛淳心一橫,索性不再解釋:“奴婢做不了。”
“你說什麼?!”話回絕得如此乾脆,一旁的奴婢聽見,眉頭倒立驚怒不已。
惠妃此時神色也變了不少,沖湘宛淳似笑不笑:“你還真是忠心。”
本該稱讚的話此時更像諷刺,湘宛淳隨即聽惠妃語氣欠佳講道:“只可惜你這忠心用錯了地方,也不瞧瞧自個兒此時身處何地。”
“奴婢……”嘴巴張合,湘宛淳欲言又止。
惠妃耐性已然耗盡:“你這種奴婢不教訓一下真不曉得以後還會狂妄成何種模樣,來人,給本宮掌嘴。”
神一愣,湘宛淳未來得及消化這話,便感覺到手臂被人鉗制身子無法動彈。
“你們這是做什麼——”話音未落,耳邊嗡鳴起響亮的巴掌聲。
面頰辣辣疼得讓湘宛淳倒吸口涼氣,她驚詫的神絲還未收回,臉上緊接着第二巴掌。
宮女明明細胳膊細腿兒樣子弱不經風得緊,不想刮巴掌的力道這樣狠,數巴掌下來,湘宛淳面頰疼得根本講不出一個字,頭昏腦脹伴隨嗡嗡耳鳴,她身形不可避免地晃了晃。湘宛淳心裏不忍嘀咕,自己不過是沒應承人的事兒罷了,這也不算招惹人,怎麼就無端被人扇了巴掌?
見湘宛淳臉頰紅腫隆起,惠妃覺着應該差不多了,喊停問道:“你到底是做還是不做?”
臉腫得跟個饅頭似的,湘宛淳哪還說得出話?好漢不知眼前虧的道理她懂,卻一如那晚上滿心想救蘇霜染離開的心情,湘宛淳選擇倔強的搖頭。
惠妃似乎也料到湘宛淳會這樣回應,手揮了揮,示意人繼續:“使勁兒點。”
更為狠勁的巴掌扇過來,湘宛淳沒有絲毫防備被打破了嘴角,絲絲血腥在舌尖化開,甜腥詭異的味道肆虐喉腔,她來不及舔舐,又是狠狠一巴掌。
湘宛淳眼裏是滿片茫然的同時,心裏無由升起了一絲駭人的恐慌,是之前被人用皮鞭抽打留下的遺症。回憶里皮鞭落下的火辣痛覺與臉上的刺生麻疼重疊,不一會她已滿身冷汗涔涔。眼睛一花,模糊中看到了青蓮的臉,湘宛淳突然想起早上右眼皮跳個不停,原來禍在這裏。
隆起一片的臉頰發青發紫。嘴裏的傷口還在滲血,臃腫面龐湘宛淳的樣子看上去滑稽至極。
惠妃也不叫人停下,聲音參雜在巴掌聲里,問:“應還是不應?”
湘宛淳聽不清,心思沉陷在心底深處的畏懼里。
“還真是犟啊,”把弄着手上的藍寶石戒指,惠妃冷笑說道,“那就別怪本宮心狠了。來人,給本宮把木板拿來。”
用巴掌也能刮出血沫星子,這木板打在嘴上又是什麼滋味?湘宛淳惶恐地看着宮女手上寸長的棕色木板,那晚被粗魯捆綁在木樁上的一幕更是深深印入腦中。
“不要——”湘宛淳動動嘴巴,艱難說出這兩個字緊而又傳出一聲悶哼。
一板落下,她甚至說不出是怎麼個痛法,人們唯有從湘宛淳嘴裏斷續溢出的沉悶聲音揣測。
倘若現今身在營寨,湘宛淳還會乞求副寨主來搭救,遺憾此時此刻異地他處,她只有認命的份。血沫嗆在喉嚨里,湘宛淳低頭悶悶咳嗽起來。不想被人捏住下巴,被迫仰頭的瞬間木板毫不留情揮打過來。
明明在虎狼之地謀生多年,人應該不至於嬌弱,奈何對惠妃自認為的小小懲罰,湘宛淳竟會吃不消。瞧着滿嘴是血身形晃虛的人,惠妃覺着無趣,正要起身,便聽見前來通傳的宮人講:“娘娘,庄妃娘娘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