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過是妃嬪皇子們常會給予的打賞,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卻怎麼曉得一下在就宮裏傳了開,甚至連不問後宮事物的文皇帝也都知道凌霜宮裏有個包子做得不錯的宮女。或許是向來挑食的三皇子都為此讚不絕口,正歡喜兒子病癒的文皇帝有心情挑個日子過來嘗一嘗。
這事吩咐下來,膳房裏的人緊忙着手準備。湘宛淳捏癟嘴巴,到了這會兒她心裏仍舊惦念那塊不易得來又匆匆離手的金錠。湘宛淳就納悶了,好事都給傳出去,壞事怎麼就一點風也不透?
雖然如此,值得慶幸的事不是沒有,從上回算起,青蓮已經有好些時候沒過來找她煩了。湘宛淳樂得清閑,整天在一幫小太監屁股後頭打轉,聽他們談論宮裏宮外的新鮮事。
湘宛淳早飯吃好正要幹活,門前撞見多日不見的青蓮。
“青蓮姐姐?”來宮裏都有段時間了,湘宛淳驚乍的毛病還改不掉。
青蓮指尖點在她額頭上,惱道:“咋呼甚麼?毛躁沒禮貌的丫頭。”
湘宛淳深吸口氣,斂下驚錯的神情:“奴婢下回不敢了。”
“光說不做,”青蓮沒好臉色地導責,恍惚想起自己不是來找人事的,湘宛淳懶慢不着急的模樣不免她有些心焦,“你這丫頭真是沒有半點自覺!我從先前就見你一直跟人聊些有的沒的,有這閑功夫也不知道快去準備準備。對了,你們東西籌備得怎麼樣?皇上下朝便會過來,你們可得掐着時間。”
東西老早備置好了,湘宛淳才要點頭,青蓮便推她往外走:“你還愣着做甚,不快給他們幫忙去?”
“對咯,”湘宛淳走了沒兩步,青蓮又喊住人,她囑咐道,“你可得給我長個心眼,這回要被人逮着不是罵罵就了的事。”
湘宛淳知道青蓮說的是哪件事,青蓮神色凝重,她約莫猜出後果的嚴重:“我知道了。”其實這回她就是想偷吃也沒法子,無論是面還是料的量做出的包子都只夠端上去的份。
“嗯?”真不能讓人省心,才稍不留神她就能給人犯錯,青蓮眉梢高揚眼角斜睨,看得湘宛淳緊張得直咽唾沫。
“……奴婢曉得了。”平日裏也不跟這些人來往,打交道的多是劈叉燒水的太監宮女,地位相近談天時候少了尊卑之別,因此面前忽然站個地位高的人湘宛淳反應不來。
“快去。”不耐地揮手,青蓮沒有點多說的意思。
湘宛淳覺着青蓮多慮了,她呆會過去也不過是在人身邊幫些小忙,這早走點遲走點不都那麼回事兒么?
說來那幾個眼紅的太監其實也沒道理羨慕人湘宛淳得到的賞賜,上次和餡是湘宛淳自己和的、包子是湘宛淳自己包的,連擀皮和包子可以分成兩個人的活兒,湘宛淳怕人擀來的厚薄大小不合自個意兒蒸出來的口感不會好,都是親歷親為。
膳房明明有滿堆的做飯好手,面發的時間她都得管。湘宛淳心操多了,倒是讓得了蘇霜染吩咐的老資輩太監們有偷閑的時候,由她自個兒灶頭前後忙活。這樣一看,其實那些個在湘宛淳旁邊打下手的太監由誰來接替還不都一樣?
皇宮裏山珍海味多的是,三皇子不過是沒嘗過這平常百姓家吃的素餡包子才會忍不住多吃了一個,大家心裏有數,所以這次就算明知功勞被搶也不敢真讓湘宛淳亂來,餡料麵皮都是按着御膳房的要求調配的,就怕皇上吃着不高興,后廚里一干人等脫不了干係。
湘宛淳沒見過如此小巧精緻的包子,翠綠的皮上綴着一胡蘿蔔碎,如玉白盤中央擺放用青蘿蔔雕刻的亭台樓閣更是栩栩如生。這才是御廚的基本手藝,湘宛淳拿自己那粗糙包子一比,感慨萬千之餘又自慚形穢,心裏默想以後得多跟着學才行。
包子呈上去后就算忙活完了,人卻不是如往常那般打掃過後跑去小憩。大概是文皇帝頭一遭鄭重其事點名要吃包子,大夥的心高高懸着沒半點鬆懈,直到過會兒打探的太監傳消息來說皇上吃着滿意,大家不容易地緩了口氣。
湘宛淳犯糊塗,包子根本不是她做的,文皇帝怎麼就賞她了呢?湘宛淳完全摸不着頭腦。打賞的錢她萬不敢自己留着,東西一股腦分給了大家,即便這回賞賜的金錢讓人饞眼得不行,湘宛淳半分沒動。
東西是自己的便好好拿着,不是自個兒要了也沒意思。
文皇帝前腳離開,湘宛淳隨後被喚到前廳。那會兒她活忙完不久,正趴在木桌上打盹。
蘇霜染擱下手中的茶盞,眼波明媚絲絲傳神,輕言細語婉轉撩心:“宛淳這回立功,本宮不知曉該如何賞你,便許你一願望吧。”她難得許諾人,這等好事連身旁伺候多時的青蓮也沒遇過。
立功……什麼時候的事?腦袋還是剛睡醒的一團漿糊,湘宛淳想不通這話的意思,瞧見青蓮柳眉微蹙,心裏彎子拐了一個接一個才大抵明白過事情來,她連忙說:“不是這樣的,那全是師父們的功勞,我……奴婢可什麼忙也沒幫上。”
“師父?”似疑惑,蘇霜染側臉巡青蓮一眼。
青蓮抓住機會乘勢插話呵責:“什麼師父師父的?宮裏最忌諱拉結黨派自划陣營,不懂規矩的丫頭好事不學盡學些壞的。”
“不是,那些只是教奴婢燒菜的……”湘宛淳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直直打斷。
“還想狡辯?”青蓮秀眉一豎,“不過是討得皇上與三皇子一頓飯的歡心,你越來越放肆了!”
青蓮嗔責的時候不少,如此大的脾氣卻也難得一見,曉得自己多言,湘宛淳噎下滿肚子的話:“奴婢不敢。”
“好了青蓮,本宮喚宛淳來並不是讓你來非難,”事鬧得過了,蘇霜染及時打圓場,目光投落湘宛淳身上,“宛淳可有未完的心愿?”
見蘇霜染偏心袒護,青蓮不滿嘟囔:“娘娘啊……”可惜蘇霜染全然不理會,叫她後來無奈可何。
原以為蘇霜染對事情始末全然不知,這會兒湘宛淳多少確信事實並非如此。她有些受寵若驚然而也心虛不已,嘴裏說:“……能在娘娘身邊服侍就是奴婢最大的心愿了。”
話音剛落,湘宛淳就為蘇霜染微微彎起的眼眉臉上騰起滾滾熱氣,恭維的話對她來講不算難,營寨里獃著的那會兒手下便是如此巴結討好寨主的,不明白這一套用在蘇霜染身上的時候,她心裏隱隱生出一絲對佳人褻瀆的愧意,所以話也是憋好久才道出來。
“這話不會你教的罷?”話里濃濃笑意,蘇霜染側目問。
“奴婢哪有這本事?”語調里還夾雜些許為剛才事情的慍惱不甘,嘴上雖然這麼講,幾近無波瀾的面龐卻露出絲絲微笑,青蓮初聽這話時的訝異轉成了笑意,心道湘宛淳這丫頭雖然魯莽了些,好歹還算機靈,孺子可教也。
聽人嘴裏論說自己的事,湘宛淳此時只感渾身不自在,想說話又怕打斷驚擾了對方,紅着臉一旁站着尤顯為難。
湘宛淳臉紅的模樣映入眼底,收起打趣的心思,蘇霜染說:“既然宛淳暫且想不到,許願便先留在本宮這裏,等宛淳幾時想到,便來同本宮討吧。”不經意化解了湘宛淳尷尬處境,讓人終得以鬆口氣。
確實不知蘇霜染為何如此執意,得到青蓮眼神默示,湘宛淳正要施禮謝恩,瞧見蘇霜染淺宛笑意:“只有一次,宛淳可得好好把握。”溫婉細言綽約風姿,雅媚之態隱約無盡。
無來由心跳得急促,無論如何壓制不下湧上心口的悸動,湘宛淳不由絞纏雙手拘謹起來,只怕話里出錯讓自己難看:“奴婢記住了。”甚至於之後如何離開,她也飄忽沒思緒。
權當蘇霜染這念頭是不經意生起,湘宛淳並未放在心上。就算萬分心動也沒這個臉皮去索要,都是別人忙裏忙外不歇停,她不外是沾光罷了。
“怎麼從回來後人就心不在焉的?”小太監見原地來回打掃的湘宛淳跟木頭似的,輕推她一把,“你沒事吧?”
沒被嚇着倒是回過神,湘宛淳笑笑:“沒呢,就是想事情想得入迷了。”
“什麼事兒?瞧你臉都是紅的。”小太監揶揄。
“哪有?”心裏莫名咯噔,湘宛淳探虛實般將手貼往臉上,然而面頰冰涼並無熱意,這才曉得自個兒被人戲弄了。
見湘宛淳一臉緊張,小太監得意笑了兩聲:“咱說你還真信,莫非真是心中有鬼?”
“你心裏才有鬼!”又羞又惱,操起手中掃帚,湘宛淳作勢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