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蕭清婉聞言,眉頭微蹙,說道:“京城步兵衙門,戍衛京都,職責非同小可。若然反叛,勢必立時便威逼龍庭。皇上叫襄親王來統領步兵衙門,又將司徒仲提拔做了禁衛軍正都統。贏綿如今面上看着是烈火烹油,青雲直上,實則是禍福難料了。”穆秋蘭聽這話,頗為不解,問道:”娘娘這話,奴婢倒不明白了。襄親王執掌兵權,算是朝廷里的新貴,正在春風得意的時候。怎麼娘娘倒說他有禍呢?”
蕭清婉微微一笑,向她說道:“你瞧咱們皇上用誰是信個十足十的?皇上的性子,自來是既要用,又猜疑。本宮揣度着,自榮親王伏誅,朝中其一眾黨羽雖盡皆剷除,但千絲連線的仍有不少。皇上早想在京城戍衛軍中多安插幾個人,然一時並沒物色到什麼可用之人,故而拖延至今。如今贏綿出征東海,統兵有方,悍勇可嘉,戰功卓越,又是他的親生兒子,倒是個極合適的人選。那司徒仲前番平叛有功,論及才幹,確也堪用,他又同贏綿交好,皇上也肯信他幾分。正因如此種種,皇上才選中了這二人。然而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他們兩個手握重兵,又近在卧榻之側,豈能安心?伴君如伴虎,他們如今是坐在火盆上了。”
穆秋蘭聽了她這一席話,似懂非懂,只是問道:“朝里局勢變動,娘娘作何打算?”蕭清婉沉吟道:“原先,本宮相助於他,自有一番打算。他能得實權,自然是好事,但若與他過從密切,必惹皇帝見疑。也罷,先按兵不動,瞧瞧再說。這幾日你趁空打聽着,看京中官場可有別的變動么。”穆秋蘭一一應下,蕭清婉又淺笑道:“如此,卻也沒什麼不好。襄親王雖與本宮舊日交好,卻也難保勢大心大,生出什麼變故來。有皇上轄制着,倒省的咱們多費什麼心了。”
穆秋蘭不禁說道:“娘娘,奴婢斗膽說一句話,小殿下已被封做太子。只要皇上待娘娘始終如一,太子殿下將來必能平安登基的。娘娘何必如此憂慮,定要趟這渾水呢?”蕭清婉沉聲說道:“當年皇帝登基,情勢何等驚險。本宮如今雖得皇上喜愛,縕兒又做了太子,但手裏沒有實在的兵權,身後無軍中支撐,心裏實在不踏實。再者,朝廷局勢風雲萬變,孩子還這樣小,誰知往後還有什麼變故,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二人說了會話,奶母抱了贏縕過來,言說太子醒了,正哭鬧着尋母親。蕭清婉趕忙抱了過去,逗哄了一陣。
贏綿升做步兵統領,成了皇帝身側炙手可熱的紅人。京城官場大小官員皆瞠目不已,那素好攀權附貴的,自是趕上去殷勤奉承;那往日裏拜高踩低,而蔑屑有加的,唯恐贏綿掌權,於其不利,也忙忙地趕來打探巴結;然而如蕭鼎仁、林霄這般的權臣,卻倒未有什麼動靜,只遣家人泛泛道賀便罷了。
自打贏綿升遷,襄親王府內每日賓客盈門,大門之外,鮮衣怒馬,往來不絕,自朝至暮,再無片刻安寧之時。贏綿雖甚是不耐,卻也不好推拒,只是疲於應對。
這日,衙門無事,司徒仲應邀,攜夫人咸懿郡主贏芳華到襄親王府做客。來時正逢有客造訪,贏綿不好出來相待。好在他二人是熟極了的,便由來寶請二人至小客室內奉茶,靜待主人過來。司徒仲夫婦二人進得府內,一路穿堂過院,走到一處小書房內。此處乃是贏綿日常小憩之所,司徒仲來時也常在此處同他閑談議事。司徒仲也還罷了,往日裏時常來的。贏芳華倒是初次過來,不免事事新奇,四處打量這府內陳設。只見這屋子四壁糊得雪白,牆壁光潔如鏡,桌椅鋪陳十分整齊,西邊牆上掛着一幅溪山煙雨圖,東邊牆下則是一溜的書架,窗紗底下是一尊銅獅子,口裏正吐着裊裊青煙。此處雖遠不及自己娘家未敗落時那般華貴,倒也甚是雅緻。
司徒仲見她四下打量,便指着那架子上的擺件向她一一解說道:“那隻筆筒,是王爺的啟蒙恩師所贈,他念師恩用到了如今。這留青黃竹臂擱是平陽侯的公子馮世昌送的,那時節我們常在一起吃酒,可惜馮公子不上兩年得了癆病沒了。”他述說了一陣,又道:“因他封王,府里重新修葺了一番,這屋子也是重刷了的,故而這般乾淨。”贏芳華聽畢,向他說道:“你二人也當真是要好,他這屋裏這許多物件,你都能說出個名堂來。”司徒仲笑道:“我同襄親王是多年的知交了,交情自是不必說的。”贏芳華點了點頭,心內默默忖道:你們這樣交好,算計我父親的時候自然是一道出謀劃策了。
少頃,贏綿過來,同司徒仲見過。贏芳華同他本是堂姐弟,倒沒那許多避諱,也各自見禮過,就在一邊坐了。三人說了些家長里短的閑話,司徒仲夫婦來賀他升遷之喜,也帶了一份禮來,當即叫下人送了進來。贏綿少不得又客套一番,眼看時候已將正午,遂吩咐家人在花園擺宴,款待他夫婦二人。
贏芳華坐了這些時候,他們男人說的話,她又多半不懂,心中便有些膩煩,推凈手要出去走走。贏綿連忙使丫頭引她到僻靜處去。
那丫頭領她一路走至後園,尋方便處凈手已畢,贏芳華心裏不待回去,便在後園四下走動。她見這襄親王府花園雖不及以往娘家那般氣勢,倒也有幾株名貴花木,又經巧手匠人修飾,別有一番韻味,便觀玩起這花園景緻來。
才走至一株垂絲海棠下,忽聞得一陣女子嬉鬧笑語之聲,贏芳華心中暗道:贏綿尚未成家,府里哪來這樣輕狂的青年女子,在後宅大說大笑。是了,前番聽人說起他私自納了一個丫頭,想必便是此女。這段故事為外頭訛傳,又摻有贏綿抗旨等事,頗為傳奇。人人皆道這女子生得如西施鄭妲般人物,方才將贏綿迷惑至此。然而這女子身處豪門深宅,世人哪能夠得見。贏芳華今日機緣巧合,撞見此女,不覺心生好奇,便想一睹真容。
想至此處,她便順聲走去,繞過幾叢花樹,卻見幾個青年女子正在一處空地上你追我趕,戲謔打鬧。這些女子眼看有人來,慌忙停下,立在原地,你瞧我,我看你,又望着贏芳華髮怔,不知如何稱呼。那陪同贏芳華前來的丫頭連忙上前說道:“這是信陵侯夫人,咸懿郡主。”又向贏芳華道:“這些都是王爺的侍妾們,她們長日無事,常在此處玩鬧,不意今日衝撞了夫人。”贏芳華定睛望去,只見這些女子皆是簪花戴柳,穿錦着緞,一樣的打扮,又均花容月貌,也不知哪個才是那傳言中的那個。
這些女子常年深居內宅,今日見着外客,都有些羞手羞腳,垂首忸怩,只敢偷眼打量。唯獨其中一人,走上前來,望着贏芳華道了個萬福,面上笑道:“見過夫人,我等衝撞了夫人,還望夫人恕罪。”贏芳華見此女神態自若,言辭大膽,心中頗有些訝異,便笑道:“哪裏話,我是客,走到這內宅來,原是我的不是。”那女子笑道:“夫人貴客臨門,我等正該好好相待。我同夫人一見如故,夫人倘或不嫌棄,不若到我那兒小坐片刻?我也好同夫人親近親近。”
這話極是大膽,贏芳華卻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身旁的丫頭在耳畔低聲說道:“這是王爺最寵愛的周姨娘。”贏芳華方才得知,此女便是那傳言中的女子了。她本就對這女子頗感好奇,今聽她開口相邀,豈有不樂意的道理,便點頭應下了,又向跟着自己的丫頭說道:“打發一個到堂上去,倘或侯爺使人來尋,就說我在周姨娘處。”那丫頭應命,轉身去了。周五兒也回身向那一應女子說道:“都散了罷,府中來客,你們回去關門閉戶,不要惹出是非。”眾女聞言,各自散去。
贏芳華知此女不過是個丫鬟出身,這旁余的妾侍確是皇帝欽賜的秀女,雖非世家大戶的千金,卻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今周五兒能對她們發號施令,可見她在王府寵愛之盛。
當下,周五兒挽着贏芳華的胳臂,將她引入自己房內。她那屋子原是贏綿小書房的一間抱廈,為著侍奉方便,就叫她住了。
入得房來,周五兒殷殷勤勤將贏芳華讓上炕坐,又一疊聲吩咐丫頭燉了上好的香茶來伺候。她自家也挨着贏芳華坐了,兩個說話。
贏芳華眼觀此處,雖房舍不大,家什擺設也很是不俗,心中暗道這襄親王果然怪癖,放着那些世家小姐不肯娶,偏偏這般寵愛一個丫頭,倒不知這女子有何常人不及的好處。這般想着,她便打眼望去,將周五兒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這般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的看了兩遭,她卻吃了一驚,這女子身段容貌,竟然十分肖似當今的皇后!
她看出關竅,面上不動聲色,只慢慢套問五兒話語。周五兒不知有詐,同她說笑不絕。兩人不覺就說起房中閑話,這周五兒出身原低,說話行事原沒什麼規矩,就說道:“我家王爺性子也是古怪,硬給我改了名字叫五兒,偏他自己還常把我以前的小名兒掛在嘴邊。”贏芳華便問道:“你小名兒叫什麼?”周五兒笑道:“也不是什麼好名兒,我爹娘與我起的,叫做‘宛兒’。”
作者有話要說:出事兒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