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贏芳華聽得這個名字,心頭更是驚詫不已,這名字若是尋常還想不起來,但看這丫頭面容與皇后十分肖似,再扣上這名字,莫非……莫非這襄親王竟然對當朝皇后暗存非分之想?!
這念頭只在心中一轉,她便已驚得心跳如鼓,面無人色,雙手一顫,茶碗便整個合在了身上。周五兒慌忙起身,親自取了手帕替她擦拭,又笑道:“夫人這是怎麼了?想是茶碗太燙,拿不住。”又連聲呵斥一眾丫頭道:“滾燙的茶,也不說晾涼了再端上來,看澆了夫人這一身的茶水!”贏芳華連忙遮掩笑道:“是我不好,一時手沒拿穩,倒叫如夫人看笑話了。”
好在暑天暄熱,身上衣料單薄,撒上點子茶水須臾便幹了。兩人又說了些話,贏芳華心裏存了事,已無心閑談,不過嘴上隨意兜攬。那周五兒一徑賣弄她榮寵,拉着贏芳華看她的衣裳首飾。贏芳華又不好走開,只隨口虛誇幾句,因看見妝奩里一支珠釵成色甚好,便拿起說道:“這珠子質地不錯,似是東珠。想是襄親王東征時,與你帶回來的?他出征在外,軍務繁忙,還能想着你的事,當真是難得了。”
周五兒聽了這話,心中得意,嘴上卻笑道:“聽聞侯爺待夫人才是真正的好,自打迎娶夫人進門,旁的妾侍那兒一月里是連面兒也不見了。想着那時侯爺沒成親之前,那風流的名聲,京城裏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呢?如今竟然斷了這一門,這才叫難得。王爺待我雖也過得去,外頭卻也免不了有幾個人,我也管不得,只好當不知罷了。”
贏芳華聽說,笑道:“如夫人怎麼知道呢?莫非王爺在外頭找了人,還回來同你說么?我在家中,倒是不曾聽說。”周五兒便笑道:“這種事,他們男人怎好同咱們說的?但只是在外頭偷吃了,難免有些什麼蛛絲馬跡,他們又都不當心的。”贏芳華便含笑問道:“那敢是襄親王有什麼痕迹,叫如夫人抓着了?”周五兒便將那隻繡鞋連比帶划的講了,甚而連那鞋子上鑲了幾枚珠子,都一一說了。
贏芳華聽了,存在心裏,也再不提起,只同周五兒敷衍說笑。這般過得片刻,前頭打發了丫頭來尋,稱襄親王在堂上擺宴,請她過去。贏芳華聽聞,連忙整衣去了。
走到前頭,贏綿果然在偏廳上擺了一桌宴席,單為請他夫婦二人。若按世間常理,這女眷自然不好同外男坐一桌的,但好在此刻堂上並無外人,司徒仲與贏綿又宛如異性兄弟,倒也不顧忌那些個。贏芳華便挨着司徒仲,淺淺的坐了。席間也不言語,只吃菜飲酒,靜聽這二人閑談。
一時飯畢,天色將晚,司徒仲夫婦便起身告去,贏綿親送至大門上,眼看這兩人上車遠去,方才進去。
贏芳華在車上,便問司徒仲道:“襄親王如今也年紀也不小了,怎麼一直不說娶親?前頭有那個廢皇子在,不好與他說的。現下連他也將個姨娘扶了正,襄親王又得了皇帝的青睞,也該尋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娶位王妃替他主理內務了。”司徒仲說道:“這事兒我也想不明白,我也同他說過幾次,他總是推三阻四。這是他自己的事兒,他自家都不上心,旁人能怎樣?皇上同他到底是隔了一層,再者如今他處境尷尬,這當頭論娶誰家的姑娘,難免都叫人多想幾分。”
贏芳華於朝廷局勢不通,聽不明白,只又問道:“襄親王正是青春大好的時候,心裏竟沒個中意的人么?今兒在他后宅里,我碰見一位小姨娘,倒是個好模樣。據她說起,襄親王在外頭是養了人的?”司徒仲眉頭一皺,說道:“再不曾聽說此事,他與我不同。別說下堂子了,連花酒也少吃的,哪裏會幹這事!”贏芳華聽了這話,頗為不悅,嘲諷道:“那是,誰能如你一般,風流名聲傳的家家戶戶都知曉,可也算是好本事了。”司徒仲聽出她這話中酸意,呵呵笑道:“我如今又不去那些地方了,你倒吃起乾醋來。”說畢,便攬了她的纖腰,又道:“襄親王嘴上雖是不說,但我私底下總覺得,他心裏似是有人的。”
贏芳華聽了這話,只放在心上,未再多言,一路無話,回府去了。
時日匆匆,轉瞬已是八月上旬,贏縕已將半歲,因開始長乳牙了,便時常啃咬東西,又食欲不振,比剛出生那時更喜黏人哭鬧,尤愛向蕭清婉撒嬌。孩子長到這時候,已能坐能爬。贏縕又是個天性頑皮的,常在床上爬來爬去,一次照看的宮人不留神,他險些自搖車裏跌出去。此事將蕭清婉唬得膽戰心驚,無法之下,只得日夜看守,因不放心,就是夜裏贏縕也跟着她睡覺。贏烈雖然心生不滿,也挑不出什麼來。
這日午後,贏烈歇過中覺,因暑日天長,閑中無事,便說到坤寧宮看看皇後母子。
才進後院,又見青鶯與明月正在廊上賭骰子作耍。眼看皇帝駕到,二人慌不迭起身,拜了下去。贏烈便問:“你們娘娘呢?這熱天躲在屋裏不出來,做什麼?你們也不進去服侍。”青鶯便回道:“娘娘同小殿下在屋裏睡覺,不叫奴婢進去打擾。”
贏烈聽過,點了點頭,便邁步進去,叫一眾宮人在外頭候在院裏。
走入內室,只見床上帳幔半垂,蕭清婉摟了孩子躺在床上安睡。因天熱,紗被只蓋了半邊兒,蕭清婉只穿着一件雨過天晴色灑金紗衫,下頭單穿着一條蔥綠紗褲,透出底下瑩白豐潤的肌骨。贏烈看得心裏痒痒,就挨着床畔坐了,伸手在她身上撫摩了一陣。蕭清婉睡得甜甜兒的,嘴角還噙着笑,一絲兒也沒覺得。倒是贏縕,人小夢短,片時便醒轉過來。一眼望見他老子,便爬了過來,伸着一截藕臂,嘴裏咿咿呀呀的,要贏烈抱他。
贏烈見了這可喜模樣,長臂一攬,將孩子抱了過去。這般一鬧,蕭清婉也醒了,睜眼見贏烈在側,便笑道:“皇上什麼時候來的,來了也不說,就這麼坐着。三不知的還當是來了強盜,怪唬人的。”贏烈笑道:“睡得這樣沉,屋裏就是來了強盜,將你們母子兩個一道扛去,你也不知!”兩人笑了一陣,贏烈因見孩子肥肥白白的臉頰,將手指含在嘴裏囁嚅着,一點紅紅的小嘴兒里,口水不住外溢,便笑道:“這孩子好似又重了,真貪吃。”蕭清婉坐了起來,笑道:“縕兒現下已能吃些稀軟粥飯,清湯雜麵了,又是天生的胃口好,一頓能吃小半碗呢,就是這樣還要喂他奶,不然就鬧得人不得安寧。”贏烈莞爾道:“雖說孩子能吃是好事,可也別養出一個胖小子來,可就不好了。”蕭清婉忙笑道:“聽奶母說,這時候胖些沒什麼,等他能下地跑時,就要瘦了。”
二人說了些話,贏烈見她嬌容慵懶,一副海棠初醒的模樣,便笑道:“今兒外頭天好,起了些微風,朕吩咐人將船撐了出來,咱們兩個一道去湖上看看荷葉荷花可好?每日辛苦,今兒也閑散閑散。”蕭清婉才待開口,贏縕卻忽然哭了起來。贏烈登時手足無措,連聲道:“這是怎的了?”蕭清婉笑道:“皇上不知,這孩子準是尿了。”說著,便連忙呼宮人進來。
話音才落,青鶯與明月匆忙進來,與蕭清婉一道替贏縕換了尿襯。贏烈見她們忙得不可開交,插不進話去,只得立在一旁。好容易贏縕穿戴了齊整了,蕭清婉摟着孩子,連連拍哄,便向贏烈道:“皇上好意,臣妾心領。然而這孩子實在離不開臣妾,臣妾又不敢帶他到湖上去吹風。臣妾不能相陪,皇上恕罪罷。”贏烈雖覺掃興,卻也無話可說,只是道:“你既忙着,朕也不好擾你,那便罷了。”說著,又在屋裏坐了片刻,卻見蕭清婉滿眼只有孩子,言談之間也離不得孩子,便覺悶悶的,只略待了些時候,起身去了。
待離了坤寧宮,張鷺生隨侍在側,窺視皇帝臉色,便陪笑說道:“皇上也莫惱,娘娘這是頭胎孩兒,難免心疼些。縱然一時忽視了皇上,也是世間常情。”贏烈說道:“朕倒有什麼可惱的?朕也一般的疼愛縕兒,只是瞧她滿心滿眼只有孩子,這心裏總有些不大痛快。她那心裏,還有朕半寸地方么?”張鷺生笑道:“皇上倒吃起小殿下的醋來了,宸貴妃娘娘照料兩位公主也一般精心,也不見皇上這般煩惱。”贏烈淡淡一笑,並未言語。
張鷺生便問道:“討皇上示下,咱們這往哪兒去?”贏烈沉吟道:“還是叫人去把船撐出來罷,左右閑着去湖上散散心也好。”張鷺生聞言,連忙傳命下去。
待龍駕行至湖畔,龍舟早備妥了。贏烈登上龍舟,便有宮人送了香茶果點上來。船行至湖中央,贏烈眼見此處荷花開得正盛,便令停下。他自家立在船頭,只覺清風拂面,滿眼皆是湖光瀲灧,蓮葉接天,不覺心胸為之一暢。
正在此時,湖上忽然一陣管弦聲樂細細傳來,卻見遠處一隻花船自荷花深處緩緩醒來,船上一窈窕女子正和歌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