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死亡
而現在,大塊頭娘娘腔那不懷好意地意圖撲了個空,而自己的身體則因為重量的慣性而幾乎剎馳,踉踉蹌蹌地幾欲跌倒。這短短的一秒鐘之間,艾利飛快地跑出了十米的距離。大塊頭將所有的賭注都押注在這次兇狠的撞擊上,可是輸得是徹徹底底。即便是恢復剛才的速度,可是那被自己的過失而損失掉的一秒多鍾已經讓自己與艾利拉開了二十米的距離。無論如何,除非艾利發生意外,他是絕非難以趕上了。
還有最後一千米。艾利深知自己穩操勝券,於是稍微降低了速度,為的是更加穩定,以免發生意外而受傷。這樣的萬全之策狠狠地敲碎了大塊頭的最後的美夢,艾利安全地毫無意外地第一個衝過了終點。一秒多鍾以後,大塊頭第二個到達。但是,——是第二個。
大塊頭似乎難以接受這個被完勝的現實,他雙膝跪在雪地里,略微低頭,雙手掩面。
“哦!”武夫略微有些驚訝地看着手掌中那黑色的計時器上所鎖定出來的數字,“五十九分四十三秒。很好,這刷新了狩士訓練營中有史以來的所有長距離越野跑的記錄。這可真是夠驚人的。要知道,這可是一段整整二十五公里的路程。而且在途中,還埋伏着比舊時代多得多的巨大暴熊。”武夫睥睨着在閉着眼睛慢慢走動的艾利,嘴唇旁的肌肉抽搐一樣地跳了跳。
十分鐘之後,陸陸續續跑來了四十多名學員。然後,在迷茫的視野中,就只剩下暴虐的風。鉛灰色的厚厚雲層重新籠罩上早開的一絲新鮮藍色天空,雲幕低垂,不久天空中重新飄落下大團大團的雪花。這個倖存星球的天氣越來越詭異,越來越暴虐。無論是多好的脾氣,在人類周而復始的殘虐中也逐漸失去好性子了。
“看來,剩下的人是永遠也回不來了。”武夫在雪地中緩緩地走了幾步。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
“好了。我想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那些人是永遠也回不來了。我們走!”他招呼着手下的士兵。準備回去。
“不!再等一等,或許還有人正在奮力往回趕。”艾利看着遠處被寒風颳得越來越模糊的雪面,央求道。
“你這是在求我嗎?”已經轉身準備回去了的武夫將身體轉了過來似笑非笑地向艾利問道。
“就算是吧。”艾利看着他的眼睛,平靜地回答。
四目對視,誰也沒有避讓的意思。
“那好吧。”武夫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詭譎,然後錯開。沉默了幾秒鐘之後他緩緩地說道,“那就再等一等。”
三分鐘之後。從夾雜着大團大團雪花的呼嘯的寒風中出現了一個踉蹌的身影,單薄渺小的身體在努力對抗着暴虐的北風之神。艾利的眼睛一亮。
那個人終於清晰地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頭髮已經覆蓋上了一層因熱氣升騰和寒氣侵徹而結成的厚厚冰霜。
身上的累累傷痕顯然是和暴熊經過猛烈搏鬥之後留下的痕迹。
“他們……他們都被暴熊吃掉了……都吃掉了……”那個人哆哆嗦嗦地說著,這顯然不是因為寒冷的緣故,因為他的身體還在不斷向外冒出滾滾的熱浪。這是心裏的寒冷。被極度驚駭的目光中流露出進入臆想的一種精神狀態的恍惚。
“啊哈!終於真的來了一個!”武夫用有些極度誇張地驚訝口吻說道。然後他隨意把手一抬。手心中出現了一柄黑色的手槍。
“啪——!”
槍聲響起,那個人的腦袋噴出一團血霧和白色腦漿,被子彈的慣性帶倒在地,仰面不動了。艾利的身體隨着槍聲一震,臉龐一瞬間被黑色的夜幕所籠罩。看不清楚一切。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武夫把手臂輕鬆地放下,那柄黑色手槍又從掌心消失了。他轉身朝基地的厚重鐵門走去,眼神始終盯着艾利的臉龐,“無論是怎麼樣,他都是一個死。或許是暴熊,或許是極度的寒冷,或許是一枚本不該射穿他腦袋的子彈。總之,他都會死。我們根本就不該站在這裏傻傻地等他三分鐘,這是在浪費我們自己的生命。記着——”他最後向艾利投射出一絲強迫接受性的戲謔的目光,“是你殺死了他。——是你自己。”
厚重的基地鐵門轟隆隆地打開,四十多名學員、持槍的軍士還有四輛機車進入了基地裏面,只有艾利仍舊在雪花漫天的寒風中看着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呆立着。
“喂!快點進來!再不進來,我們就關上大門了!”守軍的衛兵向艾利催促道。他快步上前,取下那個人的狗牌,然後折身緊走,返回了基地。厚重的閘門又轟隆隆地合上,他的身後響起那最後的一聲沉重地撞擊,金屬的聲響在水泥與水泥、鋼鐵與鋼鐵之間不停地回蕩,令人窒息的感覺,沒有一絲綠色的氣息。
“哈!很好,小子,我真的沒想到會是你第一個闖過了終點。幹得不錯,下面就是你的獎賞——和我打一架,啊哈!要知道,只有第一名才可以得到這個被我打倒的機會。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實力!”進入了訓練營,大門重新落了鎖,所有的學員被聚攏在一個正方形的鐵籠子周圍,看着武夫在裏面來回擺動着手掌招呼艾利。
這是一個五乘以五乘以三的鐵籠子,粗糲的鑄鐵支架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最為蹩腳的焊工製作出來的產品,那粗糲的鋼板邊緣向外刺棱出切割時候留下的毛鋒,在焊口與焊口之間還留有一塊塊沒有被敲掉的碳渣。鏽蝕的麻花鐵棍上暗暗地映照出被時光所掩蓋的暗黑色的血痕。過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的生命已經喪生在這粗糲的鐵籠子裏。
頭頂的燈光把這鐵籠子照射的慘白一片,陰影淡薄,所有的細節纖毫畢現。即將到來的血腥戰鬥讓所有的男人們頓時喘起了濃重的鼻息,無論是從心臟還是從胯下湧上的血流讓頭腦發出一陣沖漲。學員們紛紛騷動了起來,眼睛裏放出異樣的光芒,轉眼間氣氛就被推上了一種狂熱的狀態。武夫在籠子裏走來走去。閃電般地把上身的衣服脫掉,裸露出一塊塊如同巨蟒一樣不斷蠕動的雄壯肌肉。在艾利的身體周邊頓時形成一定的空擋,直通鐵籠子的入口。
艾利邁出了第一步。學員們頓時發出了各種各樣的聲音,有人打起了噓哨。這彷彿是一種從來所沒有過的盛宴。剛從死亡賽程上回來的學員們此刻彷彿需要狠狠地發泄出一種刻意憤怒的狀態。這個時候,或許他們慶幸自己並不是第一個衝過終點的人,或許他們在幸災樂禍,或許是等着看一場非常血腥和絕妙的好戲。大塊頭則深深地擦了一把冷汗,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所謂的“獎勵”,可是正如武夫所說,這的確是“意想不到”的。
當他的後腳跨進了鐵籠子。一個士兵就在外面把籠子落上了鎖。四周的燈光頓時黯淡了下去,只剩下明亮的近乎灼熱的頂燈。在四周的黯淡之中,那一雙雙饑渴和嗜血的興奮目光如同暗夜中的小燈籠一般明亮。
這明顯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比賽。
武夫那超過一米九的個頭,再加上渾身幾乎爆炸一樣地肌肉。狼人的血統讓他的肌肉有一種比人類更加優異的爆發力和速度。而艾利即便是經過了這一個多月的基礎體能訓練,也僅僅是將自己從原本的瘦弱轉變成正常人的健美體形而已。雖說這其中的變化巨大,但要想達到武夫這樣的水平,就算是經過一次特殊的人工強制肌體進化,也達不到武夫這種先天性的優勢地位。
“來吧!”武夫不停地跳着。雙手攥成拳頭,快速地錘擊在一起,朝着艾利喊道,“揮起你的拳頭!朝這兒打!”他的臉在笑,與其說是在笑。更不如說是一種臉部肌肉的抽搐。那是興奮,還是嘲弄,艾利分不清楚,或者,兩者都有。
“怎麼?沒有勇氣嗎?一個連強者都不敢挑戰的人是沒有資格做狩士的!”武夫怒吼了起來。
那聲音強烈地震動了自己的耳膜。那些曾經的片段,打鐵鎮的那些血肉紛飛的畫面,“短柄斧”艾德那血被流盡了的蒼白屍體,那些在武夫的手下悲慘喪命的所有生靈頓時猶如一團漫卷的黑雲,吼叫着朝艾利襲了過來,衝進了眼睛裏面,消失成一個閃着十字光芒的星點。
“別以為我會手下留情,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武夫吼道。
“我也是!!”
話音剛落,艾利就沖了過去,提起的拳頭像是一枚黑色的流星一般直接沖向了武夫的面龐。在鐵籠子的外面頓時爆發了一陣狂熱的吼聲,所有的學員都大叫了起來——
“打他!”
“打死這個狗娘養的!”
所有蓄積的仇恨都在此刻爆發了出來。他們都知道,武夫不會因為這個而找上自己的麻煩,因為這僅僅是對一場押注的鼓勵而已。
“把那個狗娘養的干翻在地!狠狠地干他!”
……
聲音在一個突然靜止的動作之後慢慢停息了下去。武夫仍舊一絲不亂地屹立着,他伸出來的左掌掌心像是機械手臂一般緊緊地鉗住了艾利出擊的右拳。那手腕的扭曲程度顯然不是處於正常的狀態,極度的痛苦讓艾利的身體向上拱起如同一枚扭曲的大蝦一般,臉色蒼白,嘴唇顫抖,額頭上不斷地向外滲出細密的汗珠,不斷積累然後從臉頰的一側向下低落,重力加速度落在不平的除銹后鋼板上,燙起咯一片清淡的白色霧氣。
兩秒鐘之後,武夫鬆開了雙手。艾利立刻像是得到了喘息一般將身體收縮回去,左手握住了被扭曲的幾乎變了形的右手手腕,疼痛地不停顫抖。
“哼!”一聲輕蔑從武夫的鼻腔中滾落在地,“一比零!你現在落後一分,還不算多。”
疼痛感逐漸減輕。他轉了轉手腕,似乎還可以活動。慢慢地抬起身,鐵籠外頓時是一片雷鳴般的吼聲。
“好樣的!”他們大聲喊道。
艾利看着絲毫不動的武夫,感覺就像是對着一堵永遠無法撼動的鐵幕一樣。可是無論如何,他不會退縮!即便是對着這鐵幕。被撞擊或者相撞的粉身碎骨,他也永遠不會退縮!
艾利再一次怒吼着衝上來。就在武夫要抓住他的右拳拳頭的時候,艾利突然將力道傳導到了左拳之上。以斜向上四十五的角度從左下以極快的速度沖向了武夫的右臉。武夫沒有想到艾利會變換拳鋒,猝猶未及。那枚左勾拳結結實實地揮在了他的臉龐上。武夫的臉被打得幾乎轉過了九十度,但身體沒有絲毫移動的跡象。
緊接着艾利抬起右膝,向著武夫的腹部狠狠地撞擊過去。半途之中,武夫彈出了右腿,那巨大的力量衝撞在艾利剛剛抬起的膝蓋上,頓時將艾利頂了起來,飛起幾近兩米的高度。“噗通”一聲撞擊在了籠子的鐵框上。狠狠地撞擊之後,就是重重地下墜。
艾利只覺得眼前猛然一黑,胸口頓時鬱積,“哇”地一聲吐出來。卻是一口濃黑的血。
“不管怎麼樣,我已經打到你的臉了,這是一個不小的進步。不是嗎?”艾利凄然地笑了起來,抹掉了嘴唇邊的血跡,慢慢地站起。
第三次他們交手了五回合。艾利被武夫的拳頭狠狠地打在了肋骨之上,他感覺肋骨彷彿被打斷。但是繼續掙扎着站起。這一次,武夫的臉挨了兩枚拳頭,他再也無法保持剛才的那股鎮定,開始不得不應對艾利第四次的衝擊。
他再一次被打開。再一次掙扎着站起。
“我不服!呸!”一口鮮血從嘴中吐出,“再來!”他怒吼着。繼續沖了過來。
第五次被打倒,第五次站起,然後是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十二次……
艾利的身體幾乎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左胸肋骨斷了三根,右胸斷了一根。右肩被一記重重的拳頭擊中而脫臼,被他硬生生地按了回去。
而武夫再也無法保持那孤高至傲的風度,鼻骨被艾利擊中一次,差點斷裂,鮮血從鼻孔中噴出,濺濕了胸前的一叢黑色長毛。右側臉頰的在眉尾處裂開,露出慘白的眉骨,頓時血流如注。無比狼狽。
幾十回合的打鬥下來,他也氣喘吁吁,粗壯的手臂開始顫抖,這是力量消耗殆盡的表現,但面前的這個看起來無比羸弱的青年人竟然如同不倒翁一般一次次地被打倒,而又一次次地站起,似乎永遠也打不倒一樣。
……“再來!”……第二十四地站起……
武夫開始感覺有些吃力了。這畢竟是一場硬碰硬的戰鬥。而對方並不是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有一回合他甚至被這個年輕人連續三次重擊,分別落在了右眉骨、左胸和小腿肚。最後的那力道驚人的彈擊,讓他的小腿肚頓時無法動彈。武夫拖着一條受傷的腿在鐵籠子裏和對面那個已經發了狂的野獸周旋,然後再一次打倒了他。
但那魔鬼一樣的臉孔再一次禁錮了希望停止的意識。滿臉是血的艾利緩緩地出現在他眼睛前方三米遠的地方,並再一次揮起了他那仍舊飽滿有力的左拳。
……第五十次的打倒。第五十次的站起……
武夫的體力已經達到了極限,他甚至連拳頭也幾乎抬不起來了。他越來越迫切希望這個人倒地之後再也別爬起來,可現實卻像是那古老的咒語一般緊緊地將他的意識扣上了一道令人抓狂的枷鎖。
鐵籠子外面的人已經早已無聲無息。他們只是用驚呆的目光看着那隻能辨認出略顯灰白瞳孔的那個血人,以及對面那個面孔已經無比驚恐的狼人武夫。
艾利的眼睛裏仍舊噴出一股怒火,和第一次一樣的怒火。武夫相信,即便是再將他擊倒一百次,他仍舊會像是不倒翁一樣再次站起來。是的,絕對是這樣!
武夫突然之間崩潰了!
面對着用自己的血液來印刻足跡的艾利,他意識的防線突然崩潰,不管是學員們,還是曾經和他共處過很長時間的士兵,都從來沒有向來冰冷的像是冷血動物的武夫竟然是如此地突然失態掉——
武夫的雙膝突然跪地,面對一步步越來越靠近的艾利的仇恨目光,他失聲顫抖地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別過來了!我怕了,真的怕了!我只希望你夠停下,停下來!我認輸,別靠近我,別,求求你……”
艾利來到他的身旁,目光向下,用一種傲視的眼神看着武夫那極度恐懼扭曲變形的面孔,然後,他緩緩地抬起了左手,用滿是鮮血的手掌覆蓋在了武夫的臉龐上,狠狠地摁了一下。在武夫的臉龐上給他刻下了一道用血作為紅色印泥的五指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