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較量

遙遠之處的那個在白色雪原中無比突兀的黑色斑塊，鑲嵌在藍紫色的天空中，散發出一種別樣的美麗。

同往常一樣，艾利仍舊落在大部分人的後面。

“快點！”武夫的聲音依舊穿透冷冽的空氣到每個人的耳朵里，“我說過，最後十個人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懲罰。而第一個人則會得到意想不到的獎勵。那一定是一個非常意外的獎勵！”

六十多條身影拼盡全力在雪原上快速奔馳。噴吐出來的熱氣甚至在人群的上空結成了一層淡淡的白霧。

“天吶！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這裏完全就是一個地獄，我要離開這個地方，永遠地離開！！”在艾利身後的一個人絕望地大聲喊道。他目前是處於所有人中的最後一名，而且與倒數第二名的差距越來越大。

他的姿勢明顯有些怪異，就在最後一天的體能訓練中，他的韌帶被拉傷。這是需要得到長時間休息的硬傷。而現在卻要拖着這樣的身體去參加二十五公里的長距離越野跑，這足以要了他的命。即便是忍受巨大的疼痛堅持跑回基地，那麼傷痛會讓他被其他所有的學員遠遠地拋在後面，對於武夫來說，這就已經是一條足以將他折磨致死的理由了。

“該死的！畜生！禽獸！”所有的髒話突然之間從他的嘴中爆發，然後他發瘋一般地脫離了奔跑的人群，像是一條離群的野狗一樣跌跌撞撞地向雪原的深處跑去，同時瘋狂地要把金屬項圈從脖子上取下來，下巴和脖頸後面的表皮甚至被摩擦掉，緩緩地流淌下暗紅色的血液。

“嘭——！”

艾利的心猛地一顫。不大的爆炸聲卻快速地回蕩在他的胸腔里，泛起了無盡的同情和憤怒。

爆炸瞬間把那個人的脖子轟斷，腦袋立刻飛離了出去。落在了好幾米遠的地方，沒有了腦袋的身體因為慣性的作用竟然猛衝了幾步才像一截口袋一樣摔在了雪地里，血液猶如噴泉一樣從斷裂的動脈處不斷地向外噴涌。距離越來越短。

“看來我的警告仍舊沒有起到多大作用。難道還存在什麼幻想嗎？忘了告訴你們，項圈內事先設定好了此次越野跑的路徑。如果脫離了這個路徑，那麼同樣也會引爆項圈內的戰鬥部！”

那輛吉普車從後面奔馳着跟了上來，武夫從天窗中露出上半身，用高音喇叭向前面的這群瘋狂的人類吼道。

吉普車從艾利的身邊飛馳而過，揚起來的雪花像一枚枚冰冷的銀針一般撲向了他的臉龐，引起皮膚的一陣陣細細密密的刺痛。

就在這短短的數分鐘時間裏，這群亡命之徒已經飛奔了三公里的路程。而這連整個越野跑的零頭都不到。

已經有人開始身體發抖了。這是肌肉突然集中發力然後疲憊的徵兆。

艾利開始閉上眼睛。他的意識從前額出發，勻速向下游移，檢查着所途經地方的所有重要身體組織器官，從面龐向下。經過狹窄的脖子來到寬闊的前胸。意識在此分成兩個部分，通過肩胛骨的位置進入上肢，一路拿捏試探肌肉乳酸所積累的含量，從五根手指的尖端返回，重新彙集於胸腔之內。同時用深深的數個呼吸來撫慰着那顆急驟跳動的心臟。意識重新向下，游弋在腹部表層，這裏的肌肉因為強力的奔跑而呈現有節奏的伸直和收縮。繼續向下，髖骨附近的乳酸含量達到最大，着重發力的位置。比如說小腿腿腹的位置竟然產生了一種燒灼感，這是能量在燃燒的表現。從后側的尾骨沿着脊椎一路向上，意識之流重新彙集於大腦。他才緩緩地睜開雙眼。

游移的意識像是一台精密的檢測儀一般探測並記錄身體機能的各個參數，大腦同時在強力處理這些信息，並根據自身潛意識的公式計算出在生產和消耗之間之間的一種最佳平衡，並由大腦把計算的結果處理成命令沿着每一條神經下發到運作部位。

呼吸重新得到了調整，每兩步是一個均勻的呼吸周期。他左右輪換的速度幾乎是保持一種極為機械的相同，所爆發的蓄積力量則根據路面的平整程度做出相應的調整。

艾利開始超過了一個人，十幾秒之後超過了第二個。像往常那樣，他開始無聲無息地從別人的身旁悄悄經過。那些人只能絕望地看到一個目光一直平視前方的影子，而下肢卻如同灌足了鉛水一般沉重。這個恐怖的如同機械人一般的傢伙一直保持着可怕的勻速，一個一個地超過學員中大部分人，並在越野跑的中段部分就趕上了第一集團。這比艾利預計的時間要早上一些，或許是因為那些人過早地消耗掉了自己的體力。

武夫的吉普車帶着裝甲機車和那兩輛不斷發出沉重喘息的破舊中巴車早已經返回了基地。

茫茫的雪原上只有這六十餘條飛奔的影子，但似乎又不是。前行的路面並不太平坦，幾片稀疏的叢林正好橫過必經的一道平緩山谷，那裏，似乎有些影影綽綽的東西在搖晃着它們興奮的腦袋。

黑色的樹叢彼此間隔比較遠，在樹木與樹木之間，生長着繁茂的野草，冬季草葉枯黃，長長的葉片沒有完全被積雪所覆蓋，卧伏在雪地里，隨着呼嘯的北風而簌簌作響。

這樣的聲音混合著風刮過樹梢那尖利的叫聲掩蓋了一種特別的聲音。對於別人來說，可能無法從中辨別出什麼，可是，艾利突然產生了一種非常不舒適的感覺。這種感覺沒來由地讓自己的腳步慢了下來，並稍微脫離了第一集團。就在這個時候，跑在最前面的兩個人突然被從雪地中竄出來的數條龐然大物猛地撲倒在地。那怪東西撲倒人之後就立刻用肥大的腳掌把人死死摁住，同時用嘴巴開始撕咬**。

暴熊，廣泛生活在後時代的一種雜食性生物，能夠以幾乎所有可以吃的東西為食，因此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適應能力，而且它們的身長能夠達到兩米以上。體重甚至能夠達到半噸重，十足是一種重量級的陸地進化動物。核輻射引起的基因變異更是增添了暴熊物種的強大自然適應性，它們的皮毛能夠根據周圍的環境而在兩三天之內就可以換成與周圍環境相類似的顏色。而在這樣到處都是皚皚白雪的寒冷冬季里。它們身上皮毛就變得與雪地相仿。高速的變異進化讓它們具有了一定的智慧，並知道埋伏在獵物必經之路上伏擊它們。而現在。這幾隻飢腸轆轆的暴熊就盯上了這些手無寸鐵的學員們。

轉眼間那兩個可憐的傢伙就被近十隻龐大的暴熊果了腹，但顯然，這似乎只能稍微墊巴一下他們無比巨大的胃口。

第一集團剩下的九個人不得不停下，因為面前阻擋着一堆身軀龐大的暴熊，其中一個顫抖着聲音絕望地叫了起來：“噢！我的上帝！這回我們真的完蛋了！前面是這些可怕的傢伙，和它們硬拼只有死路一條，又不能逃跑。甚至也也別想從旁邊繞過去，脫離了線路，我們都會被炸死。真的完蛋了！”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絕望地看着那些站起來都是兩米多高的龐然大物。

暴熊們抬起巨大的頭來。舔舐着仍舊殘留着溫潤鮮血的嘴巴，開始盯着這幾個手足無措的人。

“喂？你這是打算和這些傢伙賽跑嗎？”看着蹲下系鞋帶的艾利，那個人吃驚地問道，“別費什麼力氣了。剛才你也看到了，它們的速度至少是我們的三倍。再怎麼跑。都會被它們追上的。

艾利狠狠地把鞋帶拉緊，平靜地說道：“不，我不需要跑過這些可怕的東西，我只要跑過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就可以了。”

這一句話頓時像是驚雷一般把另外的八個人從迷茫中驚醒，彼此相視。眼神中有一種可怕的異樣。

九條身影從靜止陡然加速，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氣狂奔。這是一場生命與生命之間的競賽，不僅僅是人與暴熊之間，更是人與人之間的生死存亡的競賽。是的，不需要和絕不可能在奔跑了十幾公里之後還奢望着能夠以自己的速度擺脫這些以逸待勞的可怕的傢伙，畢竟體力的消耗幾乎已經達到了極限，但是，只要自己能夠跑得過別人，那麼生存的幾率就會呈幾何數量級的增長。

艾利一改往常的沉穩，他一馬當先，跑在了第一的位置，身上的所有肌肉都為速度而服務，體內潛意識的平衡公式的一切量都加在了速度上。這時不再考慮什麼效率，什麼呼吸平穩，蓄力均衡，他的身體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般飈出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沒有人能夠想到在奔跑了幾十公里之後，這個可怕的傢伙仍然具有如此強大的爆發力，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迹。

可是這令人驚訝的奇迹沒有在自己身上發生。

暴熊被人類的舉動激怒了，剛剛嘗到甜頭的它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唾手可得的食物，已經在冬季的荒原上餓了一周的暴熊們開始狂吼着奔馳着四掌朝着九個人追了過來，轉眼間就撲倒了最後一個，那個人甚至連慘叫只發出半聲就被暴熊把喉嚨給咬斷了。

那些沒有搶到食物的暴熊繼續追趕，與人的距離越來越近。選手們不斷地被撲倒、撕扯，慘叫聲在身後此起彼伏，隨着距離的拉遠而迅速低沉下去。

艾利狠狠地咬了咬牙關，將承受力提高到百分之一百二的極限水平，腳下的雪甚至被鞋掌的反作用力揚起數米高的雪霧。而緊緊跟在艾利後頭的，則是那個大塊頭娘娘腔。

兩個人一前一後，一直保持着一道拉不開的距離轉眼間飛奔出了五公里的路程。直到身後再也聽不到任何慘叫或者熊掌刨起雪面的聲響的時候，艾利才緩下腳步，回頭看到了娘娘腔也氣喘吁吁地放慢了腳步。此刻，那道小樹林已經遠遠地拋在了身後，看上去只是雪原上的一抹不起眼的深色墨痕，但至少十個身影在那裏永遠地消失了。

“看來，你也非常想得到那個神秘的獎賞吧。”大塊頭娘娘腔在身後朝艾利說道。

“當然。”艾利簡單地回答。他開始重新佈置公式，調整氣息。節約除了必須供給的運動之外的每一絲能量。

“可是，我也非常想得到。所以，我希望你能夠識相一點。”在高速奔跑的同時。娘娘腔的話語仍舊清晰、有力，似乎就如同平常的說話一樣。即便是已經慎之又慎的艾利。也不能夠做到如此放鬆自如的地步。

娘娘腔有一種天生特優的體質，即便是一直在隊伍中處於遙遙領先的位置，可似乎還沒有完全發揮出自己十成的體力。這點，讓艾利十分羨慕。後天的訓練並不能夠彌補先天性的不足，他希望能夠擁有大塊頭娘娘腔這樣的特優體質，可是造物主並沒有把這份幸運降臨到他的身上。

但是，他也受到了神的眷顧。他擁有比頭腦簡單的大塊頭要縝密上數十倍的心思和智慧。這是他的優勢所在。那麼，在優勢與優勢，鋒刃與鋒刃的對撞中，最終的天平傾向於能夠把自己優勢發揮的更加徹底的那一方。

大塊頭的話激怒了艾利。“這話應該我說才是！”

“哼！那麼，你真的認為你可以跑的過我嗎？我知道，實際上你的體力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大塊頭冷冷地說道。

“可以試試看。”艾利回答。他的腳下開始暗暗加速，試圖拉開與大塊頭的距離。

“哼！”大塊頭一聲悶哼，也迅速趕了上來。兩個人之間始終保持着十米的距離。

黑色的基地堡壘猶如一頭兇猛的怪獸卧伏在雪原之中，還剩下差不多八公里左右的距離。其他的學員被遠遠地拋在後面，事實上他們可能還在和暴熊搏鬥中。

凄厲的寒風從雪面上捲起漫天的細密冰粒，像是一枚枚尖細的針尖一樣刺痛着身體表層的皮膚。

積聚在皮膚表層的熱量讓他產生極度不舒服的感覺。艾利撕開胸前的衣服，紐扣紛紛斷裂。發出細小的聲響，被遠遠地拋開。那件單薄的衣服此刻成了一種累贅，撕扯下來，扔在了後面。上身**的艾利此刻露出一身健美的肌肉。那些凹凸有致的肌膚表層因為運動而產生有節奏的伸縮和鼓脹，充滿了力道的美感。整體看上去的感覺無比地賞心悅目。

這種美與大塊頭同樣是**着的上身有很大的不同，大塊頭的健美是那種肌肉爆發的邪惡美感，略顯黝黑的表皮之下是如同陡峻的山丘一般隆起的肌肉。是那種粗糙且力大無窮的黑色蒸汽機。而艾利的皮膚則是乾淨且白皙，沒有一絲的瑕斑。同樣急驟的肌肉運動則是那種賞心悅目地飽滿和緊湊感。如同一台結構繁雜，零件精密，但能夠爆發與其體積完全不對稱的力道的銀色賽車引擎。

兩個人幾乎都已經將體能爆發到了極限。

艾利始終甩不開那個傢伙，而大塊頭也始終追不上前面這個步伐矯健的男人。他已經逐漸提高了自己的體能消耗比，即便是已經到達頂點之後，絕望地發現那似乎就是自己背向夕陽的影子。無論如何努力，影子總是在自己的前方。

遠遠地，在堡壘的外圍，已經可以看得到武夫的車隊。機車等一字排開，面朝外圍。武夫和那些全副武裝的軍士也一字排開，身體筆直地在寒風中站立，一動也不動，如同一尊尊雕像。

還有兩公里。而這兩公里對於同樣在飛速前行的兩人來說，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間。

“該死的！我絕對不會讓你首先衝過終點！”大塊頭突然暴怒了起來，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突然加速，距離艾利只有兩米。

就在那一瞬間，艾利的頭腦中猛然產生了一種刺痛感，他心中頓覺不妙，身體立刻稍稍轉身，在自己身體不至於因巨大的慣性而摔倒的情況下，朝右側的方向讓開一個角度。就在這一瞬間，一個巨大的黑影在自己的前面像是一堵牆一樣狠狠地撞開了冰冷的空氣，強大的力道甚至能夠讓自己感覺到一陣冷熱相間的氣流驟然嗖過自己的面龐。在那一剎那，高速運動的兩個物體之間相距僅僅只有十公分，如果相差一毫秒，就會狠狠地撞擊在一起，這樣的結果只能是直線前行的艾利的身體被切角而至的力從原本的行動軌跡上撞飛出去。兩者力量的疊加會讓自己全身的骨骼摔得盡斷。

而若不是因為自己身體那幾乎是完全不符合物理學規律的突然轉向，自己則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善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