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后與皇后
“皇上吃的什麼這麼香啊？”太后叱羅氏的聲音從側面傳來。
由於太極殿正殿的大門在下朝後已經關閉，她是從太極殿西面的側門穿過來的。
“母后。”拓跋明從小榻上起身，攙扶着叱羅氏坐下，“朕正在吃甜瓜呢，是華安寺旁邊的果園裏新摘的。母后也來嘗1塊吧！朕正打算差人往您的清輝宮中送去1些，您就來了。”
“那我可要謝謝皇上的孝順了。”叱羅氏在兒子身邊坐下，貼身侍女玉翠給她打着扇子。太后叱羅氏現年4十5歲。她的臉上畫著1雙拂雲眉，用濃厚的面脂遮蓋漸漸消逝的容顏，高聳入雲的假髻上插着金釵還有寶石步搖，彰顯出她尊貴的身份。由於篤信佛教，叱羅氏隨手都會拿着1串檀香木製成的佛珠。
“母後到太極殿來是為了詢問朕上朝的情況吧？”由於拓跋明登基之時年紀尚輕，雖然有太尉和丞相輔佐朝政，但叱羅氏依然經常在早朝結束后單獨詢問皇上有關政務的問題，拓跋明對此已是習以為常。
“是啊。皇兒跟我說說，今日又與那些大臣們商議了些什麼？”叱羅氏抿1口巧如為她倒的甘蔗水問道。
“今日的朝會倒是說了幾件有意義之事。皇叔向朕請旨親自前往秦州賑濟蝗蟲之災，朕准許了。”
“這麼心急。”叱羅氏不屑地彈了兩下袖口，“他這是要跟丞相對着干啊。丞相在半個月前不是派了盧煥去賑災嗎？”她將佛珠捏在手上續道，“也好，他想去便去，若是真能將蟲災給滅了倒也算是給皇上做了件大好事。”
“朕也是這麼想的。”拓跋明像個聽話的孩子1樣看着母親，“還有1件事情。丞相現在真是越來越強勢了，朕今日在朝堂上提議要任命顧嶼為工部尚書，他居然當面頂撞朕，還有其他那幾個尚書，也都站在他那1邊，害得朕好沒面子。”
“這件事情酈商的確做的不妥。官員的任命本就應該是皇上說了算。”叱羅氏說，“不過他畢竟是顧命大臣，還是皇上的岳父，更是我的妹夫。皇上要知道，即便是他處事的方法欠妥，但心還是向著我們皇家的。”
“母后總是這麼說，可朕1點都看不出他是向著誰的。”拓跋明嘟着嘴巴1臉的委屈。
“皇上說的這是氣話。”叱羅氏將手輕輕搭在兒子的膝蓋上，“若是他不忠心於皇上，當年先皇駕崩之時，他怎會冒着生命危險扶植皇上登基？當時你的叔父拓跋林差點就在先皇咽氣之時奪下9華殿。幸好當時酈商穩住了局勢，假稱皇上尚未駕崩，在危急時刻將拓跋林矇騙了回去，1直堅守到你從東宮潛入皇城。若不是他，此時坐在皇位上的可就是拓跋林了，而我們必將成為他的刀下鬼。僅憑這1點，就足以證明他的忠誠。更何況他的女兒又是皇后，守住了皇上也就等於守住了她的位置。所以，他怎麼會不向著皇上呢？至於他於朝堂之上頂撞皇上這件事，我自會找個時機與他單獨談談。”
“既然母后這麼說了，那朕就不再怪罪於他。”看來不管朕怎麼說他，母后始終都是向著自己的娘家人的。雖然嘴上說著“不怪罪”3個字，拓跋明的心裏卻完全沒被說服，甚至因為叱羅氏為他說情的緣故更加厭煩他。
“對了，梁妃是不是快生了？”叱羅氏換了1個話題。
“嗯，下個月就要臨盆了。”拓跋明答道。
“皇后什麼都好，就是肚子太不爭氣。”叱羅氏撥弄着佛珠，“她從皇上做太子的時候就嫁了過來，如今已經有78年的時間了。前面幾年皇帝年幼暫且不說，如今皇上都已經成年了，她卻依然1點動靜都沒有。”
“朕可是每月都按時去她的嘉寧殿的。”拓跋明趕忙澄清不是自己的問題。
“這些我都知道。”叱羅氏嘆1口氣，“是酈姝自己的問題。我也讓太醫給她調理過幾次，可依然沒什麼起色。她比皇上還年長了5歲，若是再過幾年依然不能生育，恐怕就不妙了。”
“母后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叱羅氏拍拍兒子的手背，“不管怎麼說，皇上已經讓梁妃懷了龍子。只要皇上的血脈能夠延續，不管是哪個妃嬪生的都無所謂。”
“那若是皇后1直無法誕下皇子呢？”拓跋明追根究底地問道。
“那可就真是她的不幸咯！”叱羅氏向前傾了傾身子，“皇上不用擔心酈姝的事，只要有皇子就能選出太子，有太子就能延續夏國的江山。”
“朕恨不得現在就想看看梁妃肚子裏的孩子，看他長得像不像朕。”拓跋明笑的時候露出兩顆虎牙。
“這可急不得。也就還有1個多月的時間了，皇上耐心地等着吧。”叱羅氏站起身來，“好了，我要回清輝宮去了。皇上現在已經成年，以後老身在你下朝之後就不過來太極殿了，畢竟這裏是前朝。”
“母后這是打算不再幫着朕打理政務了嗎？”拓跋明的內心有些欣喜但同時又有些慌張。
“皇上早就該獨立了。我看你最近這1年處理起政務來比以往有很大的長進，所以對皇上放心了許多。皇上更是應該對自己有信心才是。”叱羅氏抬起手來讓玉翠攙着，“接下來的1段日子裏，我要前往佛寺靜修，若是皇上有什麼急事，可以到華安寺來找我。以後要是老身有事，會到9華殿去找皇上。”
“皇兒知道了，皇兒恭送母后。”看着叱羅氏遠去之後，拓跋明轉向蔣芮，“皇后現在何處？”
“聽嘉寧殿的人說，皇後娘娘1早就到華安寺禮佛去了。”蔣芮答道。
~p
“這麼不巧。朕本打算去她的嘉寧殿坐坐的。”拓跋明稍作思索，“9華殿的冰準備好沒有？”
“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皇上回去歇着呢。”
“那就起駕9華殿。”拓跋明吩咐道。
正午過後，驕陽似火，炙烤着中原的大地。即便是大邑城內最繁華的街道上也少有行人的蹤跡。
皇后酈姝已經在華安寺的廂房中睡了1個美美的午覺，床榻周圍的冰塊已經更換了兩次。
“丹玲，”酈姝隔着步帳輕聲呼喊她的貼身侍女。
“皇後娘娘，您醒了。讓我來為您梳頭。”丹玲走過來在酈姝身後的蒲團上跪下。她長着1張成熟嚴肅的面孔，幾乎從來不笑，給人1種咄咄逼人的感覺，只有面對酈姝的時候才會露出最為溫和的樣子。
酈姝慵懶地坐在鏡子面前，烏黑的頭髮垂至腰間，散開時光可鑒人。丹玲輕輕挽起她柔順的頭髮，靈巧地把它編織成皇后最愛的靈蛇髻，再拿簪子和金釵將頭髮固定。
銅鏡之中反射出酈姝的面容。與她的父親酈商1樣，酈姝的下頜骨也略寬，眉眼之間透着幾分傲氣，與她的姨母叱羅氏有幾分相似。跟後宮之中那群數不清的佳麗相比，酈姝的姿色算不上出眾，但她略帶稜角的臉龐還有皇后特有的姿態帶給人1種高貴冷峻的氣勢。她的5官之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她烏黑的眼睛，那雙瞳孔如黑瑪瑙1般冰冷清澈，給人1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還是寺廟裏涼快，看到院落里的那些參天大樹，本宮就感到心情愉悅。”酈姝1邊說1邊為自己戴上珍珠耳飾，“這幾日我就住在華安寺了，等天氣涼爽1些再回嘉寧殿。”
“是，娘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智明大師說了，這間廂房隨時為娘娘保留。”
“我可不想整日待在這廂房裏。給我備好步輦，我要去1趟主佛殿祈福。”
“是，娘娘，這就為您安排。”丹玲起身對着門外的侍衛囑咐1番，不1會兒的功夫他們就將停在院落里的鳳輦備好。
假山上流水潺潺，人工做成的瀑布從山上傾瀉而下，給人帶來涼意。酈姝向來不用下人攙扶，雙手提起她的海棠色雲錦長裙獨自登上步輦坐好。
這座歷時5年時間落成的輝煌佛寺被參天古木、碎石小徑、還有掩映在樹叢之中錯落有致的舍院環繞，來到這裏彷彿置身於仙境之中。
佛寺在先皇拓跋榮駕崩之前落成，被他題名為華安寺，如今是京城上萬座佛寺之中最為宏偉壯觀的1座。當時為了興修這座佛寺，先皇頂住了朝中巨大的輿論壓力，不惜將反對興修寺廟的御史中丞馮深貶官至遙遠的北方以儆效尤，從此以後朝中再也無人敢於為佛寺之事進諫。
此時皇后的步輦已經來到了寺廟的主路上，最為耀眼的9級浮屠映入眼帘。浮屠高達1百餘丈，在大邑城方圓1百里之內都能看到塔頂之上金光閃閃的金寶瓶和綴着十8個碩大銅鈴的承露盤。
夏季的微風吹過，9級浮屠上的銅鈴錚錚作響。步輦在9級浮屠前面的正殿停下，酈姝腳步輕盈地跳下步輦，踏入主佛殿內。
這座按照皇宮太極殿的樣式所建的主佛殿不論外觀還是裏面的裝飾都極盡奢華，殿內供奉着1尊1丈8尺的金佛，十尊稍矮的金佛，3尊綉珠佛，5尊金織佛和兩尊玉佛。每1尊佛像都雕刻的極為細緻，不論站在任何1個角度望過去，佛祖似乎都用他那慈祥的目光俯視着前來禮佛的信徒。
“老衲恭迎皇後娘娘。”身材瘦削的智明大師恭敬地行禮，將皇后1行引入殿內。
讀者身
“老衲已經為娘娘準備了簽子。”智明大師奉上檀香木做的忍冬紋簽筒。
酈姝虔誠地跪在金絲軟墊上，接過簽筒，閉上眼睛。默默地祈禱1番之後，她輕搖簽筒，1根象牙籤子掉落下來。丹玲趕忙將簽子撿起遞給住持。
“紅輪西墜兔東升，陰長陽消百事亨；若是女人宜望用，增添財祿福其心。”智明的嗓音似是空中傳來的天外之聲。
不用他細細解讀，酈姝也聽得出此簽的意思。
“此簽是何寓意？”她的嘴角略微上揚，用眼睛的餘光瞟了1眼住持，循例問道。
“皇後娘娘，此簽暗示女主興旺，對您來說可是上上籤啊。”住持1本正經地告訴她。
“多謝法師的解讀，”酈姝站起身來，長裙垂在地上，顯得分外尊貴，“不過本宮卻以為法師的解讀並不全面。”
“還望娘娘指點。”智明大師眨了眨他的老眼虛心地看着酈姝。
“此簽表面的意思的確是在說女主興旺、陰長陽消，然而陰陽本就是相輔相成的。就像太陽雖然落下，但第2天還會升起，太陽和月亮都是缺1不可的。就好比帝后2人，也是缺1不可的。皇后的興旺亦是皇上的福氣、國家的福氣。”酈姝娓娓道來。
“娘娘的見解果然不凡，老衲學習了。”智明大師微笑的時候露出1排參差不齊的牙齒。
-*-*
“今日本宮來此處求籤之事，就不要讓別人知道了。”酈姝轉過身來冷眼看着他。
“老衲明白，請娘娘放心。凡是來此處求籤之人的簽語，本寺都會絕對保密，更何況是娘娘您的。”
“那就最好。”酈姝攤開右手，丹玲將1個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她的手心裏。
“這是賞給你的銀兩，”酈姝漫不經心地將荷包遞給他，“拿去吧。”
“多謝娘娘賞賜。老衲定會將其用來修補大佛的金身還有濟世安民……”智明大師的老眼目不轉睛地盯着荷包，掂量着裏面大概有多少銀兩。
“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不用跟我說這些。”酈姝扭過頭去，“丹玲，再陪我去園內轉轉。”
“皇後娘娘，”1個陰柔的聲音從大殿入口處傳來，進來的是1位身穿赤色錦袍，腳踏綉有祥雲圖案靴子的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