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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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後
卯時已到，夏國京師大邑城的晨鐘錚錚作響，提醒城內之人新的1天已然降臨。城內各個坊間的大門隨着鐘聲依次打開，皇宮亦是如此。
大邑宮城皇帝起居的9華殿裏，宮女和太監們正有條不紊地侍候當今聖上拓跋明起身。因為天氣炎熱，龍床前放置的用來降溫的冰塊已經化做1盆溫水。皇上身邊4十歲出頭的太監蔣芮將其剛剛潔過面的白色絲帕遞給身後的宮女，再接過另外1名宮女手中的白色紗衣為皇上穿好，外面再套1件寬大的絳紗袍，最後在腰間繫上玉帶。
“皇上，請您移步到鏡子前面，讓咱家為您梳頭。”蔣芮恭敬地說。
“朕的卧房也太熱了，今日下朝之後務必讓人給朕多準備1些冰塊來。”拓跋明用纖細的嗓音吩咐道。
“是，咱家稍後就去辦。”蔣芮拿起玉梳熟練地將皇帝的頭髮梳攏，在頭頂挽1個髮髻，最後把1頂鑲有金蟬的通天冠給他戴上，拿玉簪固定。
“好了皇上，用過早膳之後，您就可以上朝了。”蔣芮看着鏡子裏拓跋明稚嫩的臉龐說道。
皇帝的早膳已經整整齊齊地擺在卧房隔壁的頤和堂內，足足有十6道菜肴之多。但拓跋明似乎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幾顆牢丸，喝掉1碗乳漿了事。
“朕吃飽了，還是趕快去上朝吧。”聽到皇上說吃飽了，貼身侍女巧如趕忙拿絲帕為他擦擦嘴巴。
“輦車已經為皇上備好了。”蔣芮站在1旁甜甜地笑着，臉頰上露出兩顆酒窩。
9華殿外，皇帝御用的步輦早已準備就緒。拓跋明在蔣芮的攙扶下登上車去，由幾名體格健壯的侍衛抬着前往太極殿上朝。
年僅十8歲的夏國皇帝拓跋明已經當政4年有餘。對於夏國這種每隔3日就上1次早朝的規矩，雖然他已經習以為常，但依然感到厭煩。因為早朝意味着要早起，還要裝作耐心的傾聽朝臣們嘮叨個沒完沒了。幸好太后叱羅氏時常勉勵和督促他履行1國之君的職責，他才勉強支撐到今日。
通往太極殿的路面上鋪設着花鳥紋錦石，道路兩側的楊柳隨風搖曳。主殿硃紅色的立柱和金色的瓦當在朝陽的映照下顯得華麗又不失威嚴。主殿東西兩側各分佈着8個小殿堂，每個殿堂之間有連廊相接，呈1字並列排開。
步輦在主殿正面升殿的階梯前停下，剩下的路程需要拓跋明自行走完。雖然辰時未到，剛從東方升起的太陽就已經在賣力地吞吐着火熱的氣息。
拓跋明走到殿前之時已是汗流浹背，即便是身後有人高舉着遮陽的華蓋也絲毫不能讓他感到涼爽。
大殿中庭左右兩側佇立着兩座高大的鎏金龍鳳，龍的眼睛用綠寶石鑲嵌而成，閃耀着威嚴神秘的光芒；鳳凰的眼睛則是暗紅色，騰飛的身形看上去有如行雲流水1般。拓跋明對這對龍鳳熟視無睹，似乎它們已經被高溫熔化了，變為烏有。
大門兩側各站着1名身穿赤色兩當衫，頭戴平巾幘、手握環首刀的侍衛，如雕塑1般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前方，拓跋明也對他們視而不見。
身穿端莊肅穆的朝服、手持笏板的文武大臣們已在殿內等候多時。拓跋明從他們身邊走過之時，他們喊出“吾皇萬歲”的口號。
走過長長的羊毛氈毯后，拓跋明總算能夠坐到龍榻上歇息片刻。蔣芮早就吩咐了宮人們在龍榻兩側放置了大量的冰塊降暑，因此當拓跋明落座之時，頓時感到1陣心曠神怡的涼氣。然而皇帝身後兩名手持碩大日月扇的侍女的衣衫卻已經被汗水浸濕。
“諸位愛卿，今日有何事要奏報於朕，速速說來。”拓跋明的言語之中透露着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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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奏陛下。”當朝太尉、皇帝的叔叔、景陽王拓跋啟手持笏板站出列來，“秦州地區的蝗災愈演愈烈，千里良田被蝗蟲禍害、顆粒無收，就連樹葉都被它們吃的精光、不見綠意，受災地區的百姓眼睜睜的看着蝗蟲吃光禾苗卻束手無策。還望陛下派遣得力之人前往秦州賑災。”拓跋啟說話之時豐厚飽滿的嘴唇微微開合，眼神冷靜而銳利，眼角有少許不太明顯的皺紋，端莊的神態看上去像是1尊佛。
“太尉大人，皇上不是半個月前剛剛派遣了吏部尚書盧煥親臨秦州視察災情了嗎？您總得給盧尚書1點時間吧。”當朝丞相、皇后酈姝的父親酈商對拓跋啟的話提出質疑。身為百官之首，酈商的身姿顯得格外挺拔。他4十多歲的年紀，臉型方正，看似和善的面容下隱藏着1種高高在上的目光。他說話的聲音鏗鏘有力，只是頭髮掉的厲害。所以每當上朝之時，他都不得不戴1頂假髮髻，否則那頂漆紗籠冠是遮掩不住他光禿禿的頭頂的。
“是啊，朕不是前些時日派了人過去視察民情了嗎？”拓跋明1臉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皇叔。
“陛下有所不知。”拓跋啟繼續道，“盧煥到達秦州之後並沒有做出什麼滅蝗的舉措，而是下令受災的郡縣在田間興修蝗蟲廟，令百姓陳設祭品、早晚焚香膜拜，想要以此種方式驅趕蝗蟲，豈不是荒唐？災區的百姓本就已是貧困潦倒，如今秦州各地郡縣的官員還要搜刮民脂民膏興修什麼蝗蟲廟，讓百姓更加民不聊生。若是任由事態發展惡化下去，恐怕會引發暴動。所以臣才再次將此事上奏皇上，還望皇上明察。”
“那依太尉之見，朕應當如何治理蝗蟲呢？”“暴動”兩個字嚇到了拓跋明，令他有所警惕。
“臣以為應當痛下決心捕殺蝗蟲，唯有這樣才能根除蝗災。”拓跋啟擲地有聲地說。
“太尉大人言重了吧，”酈商和氣地微笑，“我倒是覺得盧尚書的做法並無不妥。所謂天地間的萬物都講究個陰陽調和，若是將蝗蟲捕殺殆盡，勢必會有傷天地間陰陽之氣的和諧。再說了，修建蝗蟲廟這種做法自古就有，而且頗為見效。太尉何不多給盧尚書1些時間，看看成效再說？”
“是啊，傷了陰陽和氣可不好。”大臣們私底下議論紛紛，多數都站在丞相酈商1邊。
“再等下去，夏天恐怕就要結束了，蝗蟲將所有能吃的也都吃完了，到時候百姓拿什麼上交糧食賦稅？”拓跋啟的額頭上滲出汗珠，“臣堅持認為滅蝗之事迫在眉睫。臣願意親自前往秦州，與盧尚書1起滅蝗救災。若是因此破壞了陰陽調和，臣願意1人承擔，還望陛下准許！”
拓跋啟的話令酈商顏面無存，他的胸口強烈地起伏着，卻不知再拿什麼話來辯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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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聽到自己的皇叔願意親自前往秦州賑災，拓跋明欣然答應下來，“朕今日就賜給太尉符節，令你率領得力之人前往秦州滅蝗賑災，務必確保秦州的安定。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們無需再議。”
“謝陛下。”拓跋啟的眉頭微微舒展，雍容的臉龐恢復了淡然的模樣。
“對了，朕也有1件事，想與諸位愛卿商議。”拓跋明挪了挪身子，“金紫光祿大夫顧嶼在朕當政的這4年以來，為國家出謀劃策不少，朕打算把他升任為工部尚書……”
“皇上，”不等拓跋明說完，酈商就站出來打斷了他，“顧嶼乃是1介書生，偶爾為皇上獻1些計策還算可以，但是尚書如此德高望重之位還是不適合他，還望陛下慎重考慮！”由於方才在賑災1事上丟了面子，此次酈商擺出了1副寸步不讓的姿態。
“臣同意丞相的看法。顧大人雖然出口成章，但始終是個文人，還需經過官場的歷練方能擔當朝廷重任，還望陛下明察。”吏部侍郎高思危隨聲附和。他是芙蓉谷的胡人首領高東麗的堂弟，長得高鼻深目，嘴唇上方留着兩撇上翹的8字胡，被他打理的整整齊齊。雖然只是1名吏部侍郎，但由於他與高東麗之間特殊的關係，朝堂之上向來都有他的1席之地。
“好吧，既然如此，顧嶼之事就暫且不再討論。”拓跋明不悅道，“諸位還有什麼事嗎？”
“啟奏陛下，”衛尉卿段林站了出來，與那些文官相比，身為武官的他身板看上去格外硬朗。他的鼻子很大，幾乎佔據了整張臉的半壁江山。
“臣今日收到雁台州刺史梁昌的奏報，奏報上說雁台州與樓羅國接壤之地接2連3發生衝突。樓羅的小股騎兵不斷南下襲擾我國北方牧場。但由於夏國與樓羅已經有2十多年未曾起過戰事，邊境的城牆業已年久失修，懇請陛下撥付銀兩修築城牆同時為州府的將士們購置先進的武器鎧甲，並且增加武人的晉陞渠道。”段林說完之後站回隊列之中。
“樓羅還真是1隻打不死的蟑螂。”戶部尚書、彭城王拓跋雍漫不經心地評論。他頭頂上的漆紗籠冠幾乎就要扣不住他那巨大的腦袋，“2十多年前，先皇與太尉不是率軍北上把他們打了個半死嗎？如今怎麼又活過來了？4年前皇上剛登基那會兒，他們的可汗阿提瓜勒還是在陛下的協助之下才返回漠北複位，難不成他如今還要恩將仇報？依我看那，這位梁刺史是小題大做了，無非是想借故向朝廷索要銀兩同時向皇上索要更高的官職。”
“朕也這麼認為。阿提瓜勒能做些什麼？他不過是朕的1名臣子。更何況，現在還有西部的高渠國牽制着樓羅，他們不敢亂來。想必梁刺史所說的衝突，不過是夏國與樓羅的邊境牧民為了搶奪放牧之地發生的1些摩擦。朕在朝會之後便會起草1份國書，派使臣前往漠北帶給樓羅可汗，提醒他約束好自己的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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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明想起4年前阿提瓜勒在太極殿對他感激涕0的那副模樣。當時阿提瓜勒雙膝跪倒在拓跋雍如今站立的地方，涕淚橫流地指今後樓羅永遠都是夏國的附屬之國，他阿提瓜勒永遠都是夏國皇帝的臣子。因此對段林的奏報不以為然。
“陛下英明。”聽皇帝如此說，段林便不再堅持。
“諸位還有什麼事嗎？”拓跋明將雙手放在御案上問。
“陛下，臨川王拓跋樂向陛下獻上1塊祥瑞之石，說這塊石頭乃是夏日之雷電劈開山頂的巨石之後，隱藏於其中的1塊奇石。”禮部尚書崔察將在手上托舉了半天的銀盤呈上。與朝中多數3品以上的大員相比，崔察的身形略顯瘦削，他的眉骨微微向外凸起，眉若彎弓，看上去頗具正氣。
蔣芮接過銀盤，將覆蓋在上面的赤色絲綢掀開，露出1塊樣貌平平無奇的石頭。
拓跋明仔細端詳1番，發現石頭上的裂紋竟呈現出“夏國永昌”4個大字，頓時覺得新奇不已。
“臨川王真是有心了。”拓跋明笑着接納了這塊祥瑞之石，“朕會令宮中的匠人將其雕刻之後裝裱起來。傳朕的旨意，賞給臨川王布帛千匹以示嘉獎。”
“多謝陛下。”崔察恭敬地鞠1個躬。
“另外，告訴臨川王1聲，讓他不要再費盡心思地尋找祥瑞了。他對朕還有夏國的忠心，朕已然明了。”
“陛下聖明！”崔察仍舊站在原地，又從袖口中掏出1封書信，“臣還有1事啟稟陛下。芙蓉谷的胡人首領，也就是河西郡公高東麗獻上兩套價值連城的鎧甲，為其取名叫做‘明光鎧’，說是由芙蓉谷中精通鍛造的契骨人耗費了1年的時間打造而成。”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拓跋明看到身邊木盆中的冰塊已經融化，不想再聽這些朝臣們啰嗦這些無意義之事，“把他的‘明光鎧’收歸國庫，再回1封書信給他，賜予珍珠十斛、錦緞千匹以示嘉獎。”
“是，陛下，臣下朝後就去辦。”崔察拱手道。
“現在就下朝了，諸位愛卿都各自去忙吧，有什麼要事，下次上朝時再報！”宣佈完畢之後，拓跋明站起身來，快速走到屏風後面。
太極殿主殿的屏風後面有1道迴廊，穿過迴廊之後是1間雅緻的隔間，專門為皇上下朝後休息所用。夏天的時候，這裏會備有冰鎮的甘蔗汁還有各種水果。身披緋紅色披帛的侍女侍奉在側，隨時準備為疲倦的皇帝按摩解壓。
“皇上，這是華安寺旁邊的果園裏剛摘下來的甜瓜，已經拿冰鎮了1會兒了，您嘗嘗？”侍女巧如將裝在琉璃盤中切好的甜瓜端到拓跋明面前。
拓跋明慵懶地拿了1塊放入口中，清涼的感覺瞬間貫穿胸膛。
“嗯，的確是好吃，又脆又甜。”他兩口吞下1塊甜瓜，1直吃了6塊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