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第一次去國子監
晏琛始終含笑瞧着她,如今案牘勞形之餘,他十分享受與自家妹妹偶有閑暇時的相處。
那是連與皇后一處時,也難得的平靜安寧。
“方才阿寄帶你去哪裏閑逛去了?”晏琛笑問她。
“我們去西邊逛了逛,崔兄長帶我去瞧了瞧秣陵湖別院的遠景。”阿璀回答。
“哦?阿璀瞧着秣陵湖別院覺着如何?”晏琛繼續問道。
“別院很大,秣陵湖水面更是廣闊,我很喜歡。我遠遠瞧着發現頗有幾塊未種過多花木的地方,等回頭有機會過去瞧瞧,再修整一番,定是一處種植的好地方。”阿璀喜滋滋盤算,這秣陵湖別院太富麗了些,雖然在種地的好處上,比自己在閬中的別院差一點,但勝在地方夠大,也勉強能用。
晏琛照舊寵溺微笑,秣陵湖別院既然已經給了阿璀,他自然不管她用來做什麼去。
但聽她說起要用來種地,不免想起早先崔寄的話,果然在阿璀眼中的好地方與否,大概更取決於這這地方能不能種地。
阿璀又開始說自己的打算,比如臨湖的一塊空地,引水灌溉位置很有優勢,可以再挖一挖,用來種水稻很是不錯。
再比如餘下的地方還可以種粟、麥、豆等。
“對了,我還看到了秣陵湖的那大片桃林,如今這時候也沒有桃子了,但那些樹倒是長得茂盛,遠遠瞧着一大片綠雲似的。”阿璀不吝表達自己的歡喜,道,“阿兄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阿璀所指禮物,並不這偌大的秣陵湖別院,而是那近萬株的桃林,是血脈親人將她放於心中的珍重而妥帖的在意。
“阿璀喜歡便好……”晏琛從頭到尾便只有這一句話。
從最初見到阿璀時,是恐她不接受自己,故而始終帶着小心翼翼的討好。
到後來阿璀雖接受了自己,但卻總覺得有一層薄而透的東西,隔在他二人之間,後來才知道,那是相互不知的疏離。
到如今,即便阿璀再不似從前的她,但自己又何曾還是從前的自己?但無論怎樣,如今的他們,已經是可以交心的真正的家人,而非只以血脈相連。
阿璀可以自如地表達自己的喜歡與不喜歡,也可以坦然地問自己她想知道的事情。
而自己也不會再忐忑於從前對她的放手,不會再害怕她會厭棄自己這個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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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九月初十日,是崔寄他們原本的旬休的日子。
但因昨日重陽日已有節休,況且九月中時又有持續近十日的授衣假,所以阿璀原本與崔寄約定的去雲浮樓的事情便擱置了下來。
阿璀原以為今日大約要閑下來,恰好有空繼續整理自己先前的手稿。
卻不想朝議之後,祖父讓人來傳話,請自己跟他一起去國子監看看。
先前祖父開始着手國子監官學試的時候已經往國子監去過兩趟了,但都未曾帶阿璀同去,所以今日這是阿璀第一次去國子監。
不想讓祖父久等,阿璀換了身出門的衣裳,便匆匆出宮去了。
剛出宮城,便見祖父等在宮城外延禧門。
出了延禧門,經皇城東道,可穿過皇城安上門,直接到國子監所在的務本坊。
務本坊一半以西是國子監的位置,國子監東側開街,盡佔半坊之地。街北靠近皇城南側,為旅舍。
坊外街道樹木繁盛茂密,皆是些經年的老槐樹。
仄徑蔭宮槐,幽陰多綠苔。
因樹木過於繁盛,在進入務本坊的小路上,竟然能瞧見路旁牆角石墩那些常年不見陽光的遮陰之處,竟然生出青苔來。
想來五月時,槐花盛開的時候,這邊大約芳香四溢,沁香滿城了。
國子監中南部半以東有孔子廟,前元時立,已有百年歷史,大淵立后次年,由戶部撥款重新修繕。
國子監領國子、太學、四門、律、書、算六學。
務本坊半以西為講堂,講堂以北為國子館,最北為太學館、四門館等。
六學之中,國子學、太學和四門學為正學,幾乎都為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後代。這三學的學子多習學儒家經典的一些課程,為以後入朝做準備。
而餘下書學、算學、律學都為實科,一般都是低級官員後代和一些庶民家的子弟,培養的都是專科方向的人才。
進入國子監后,來迎的竟然是苗維之。
日前在鐘山之上,阿璀是親眼見着這苗維之與祖父的針鋒相對的,但此時這人卻帶着國子監中諸官員十分恭謙有禮地迎候在門口,這般前倨後恭的態度,屬實有些看不懂了。
而關渡卻不以為意,略退後一步,請阿璀先行。
阿璀略作猶豫,但最後也並未拒絕,隨先踏入太學門。
太學門進去便是講堂所在,講堂面積頗大,內能容百餘席,兩側有長廊,分東西兩階。
待走近時可看到,此時講堂之中,坐席皆滿,有教授的博士在其中授課。
繞過講堂之後,便是講堂的北階,北階所對着的是國子館門。經國子館門,進去便是國子館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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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便是國子館。”關渡拉住正四處打量的阿璀,解釋道。
因阿璀協助國子監事,雖朝中皆知,但她從一開始便打算只做祖父身邊副手,所以來國子監自然也多低調行事。
所以至國子監內后,關渡便已經讓迎候隨行的眾人散去,只留苗維之隨行。
苗維之雖然有些不忿,然而他的不忿好像並未對着關渡,反而對關渡的態度有些奇怪。
阿璀點點頭,四處打量一圈,國子館佔地不小,有屋舍十餘間,建造樸素端嚴。
繞過國子館,後邊便是太學館、四門館,以及其餘學館所在的地方。
“這地方確實是大。”阿璀站在三館門下,朝身側祖父笑道,“從前只知道國子監,卻沒想過國子監是這樣一個處所。”
“國子監攬收朝中官員以及庶民有才學者入館,是為大淵儲備良才,加以培養,擇其優異者,選送為官。這是為大淵擇送良才得地方,可不是長公主殿下以為的什麼隨隨便便的地方。”苗維之對阿璀的態度,表面恭敬,但說話語氣卻十分諷刺。
饒是阿璀聽不清他語氣如何,但只查其顏色,觀其言詞,便也能揣度了個七八分。
旁邊關渡並未插話,而是在默默觀察阿璀的應對。
其實本來阿璀若是不曾觀察出苗維之話中的諷刺,關渡估摸着會直接開口告訴她,苗維之言辭中小覷不恭之意。
自先前對阿璀的往後有了新的想法,關渡對阿璀已決定不會再如從前一般循循善誘,他在審視阿璀,他在看阿璀應對不同人的手段,他想看阿璀往後能走下去的可能。
阿璀好似並不在意他說的什麼話,更不在意他的態度如何,而是面帶笑意瞧着苗維之,忽然問道:“國子監有入學試嗎?”
苗維之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是如此態度,甚至去看了關渡一眼。
但關老先生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並沒有插話的打算。
畢竟顧忌這這位公主殿下的身份,苗維之只得解釋道:“四門學的部分學生,以及書學、算學、律學的學生,在進入國子監時接照其所專有所測試。招收庶民中的優秀子弟時,定然也是需要有針對性地選拔才能突出的學子。”
他回答完,阿璀的下一個問題又拋出來:“除了入學試之外,國子監中還有其他什麼固定的考試沒有?”
苗維之不解,卻復答道:“還有旬試、歲試、升格試和監試。”
“那勞煩苗司業仔細給我講講這幾種考試的區別?”阿璀再次不客氣道。
對於阿璀問的這些不知是何目的的簡單的問題,苗維之其實已經有些不耐了,然而看向此時端然而立的阿璀,明明眉眼帶笑,連氣度也是溫和從容的,他不知怎的突然覺得氣息一變。
大淵的國子監司業是從四品的官職,說高不高,說低也確實不算低,但平素只有大朝會時才會參加朝議,即便偶爾有機會參加朝議,也只能遠遠地站在人群末端瞧向宣政殿上正坐的帝王。
所以昨日鐘山之上,所謂重陽的賞菊宴上,算是苗維之為數不多的可近距離見到那位年輕帝王的機會。
而此時的苗維之,自這位神色寧和清淡的長公主面上,竟然有一瞬間見到了那位帝王的影子。
這是好生奇怪的感覺啊。
苗維之遂答道:“每月三旬,國子監每旬會舉行一次旬試。每旬前八日學習,第九日旬試,最後一日為旬休。旬試當天,會以教授學問的博士為主考,主要測試的內容有帖經和口試等等。每千言帖一經,共試三次;每兩千言口試一次,主要是釋經講義,也是共試三次。每試通過兩條以上者為合格。如此為旬試。”
“而歲試則是指每年年末進行的一次考試,考試形式與旬試差不多,但是所考內容要比旬試繁雜得多。尤以口試為重,需就一年所習之業進行測試,對經義內容進行解讀。往往十條以內通過八條者為上等,通過六條者為中等,五條為下等。且歲試之考中,若有三次為下等,且學習九年仍舊不能通二經者,會被強制清退。”
“至於升格試,算是國子監內部的升學試。在此試中,學生兩經考試合格,俊士三經考試合格,並且願意繼續學習者,便可以升格。一般為四門學學生補太學生,太學生補國子學生。”
“最後一個監試,主要針對的是六學之中每年通過歲試並且,並且由博士察其品格才學合適者上報國子監的學生。由國子監祭酒和司業並為主持,考試形式有別於旬試、歲試和升格試。主要有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和明算六科,各科按照各自方向有專門的考試內容。除庶人子弟外,監試擇其優者,可享有準蔭的待遇,根據其父祖輩官職品級皆可獲得相應的官職。這些人往往一過監試,便可獲得七品以上的官職。”
苗維之講完,復看向阿璀,似乎在等她後面的問題。
阿璀滿意笑道:“苗司業講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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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略帶讚許的輕飄飄一句話,原本苗維之還沒反應過來。
但能以如今三十餘歲年紀且並無家族背景,便被阿兄和崔兄長看重,官至從四品的人,自然不是個蠢蛋。
所以他只這突然地一愣,幾乎立刻便反應過來,這位長公主殿下這是將自己當做左右隨侍的下屬了?
“我還有個問題,想請問苗司業。”阿璀觀察苗維之神色,忽復笑問,“方才自皇城安上門過來的時候,我便看到坊間巷道兩側長得極高的樹,看起來像是槐樹,不知道幾月能聞得槐花香?”
她這問題一出,不只有苗維之一愣,就連關渡也轉頭看了阿璀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苗維之幾乎立刻便反應過來,對這樣的問題,驕傲如他,有心拂袖而去,並不願意答。
然而這長公主這般的問題,好像只是尋常的敘話,並沒有什麼異常,自己若真拂袖而去,倒是顯得自己想得太多。
然而除此之外,苗維之總覺得這位長公主過於和善的態度中,好似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壓力加諸於自己身上。
她有所問,自己即便心下再不願意,卻還是必須得有所答。
意識到這一點,苗維之的那點自傲,好似在此刻也不得不略收斂了些:“槐花五月香,公主殿下五月時若是經過務本坊,便可聞到半城香氣。”
這是有一種以軟施硬,身份的壓力還在其次。
聽說這位長公主殿下曾在山野長大,但觀其風度,卻並不像山野長大之人。
這樣一個人,好似有種天生的上位者氣度,是她從前所處的環境所磨滅不了的。
“多謝苗司業告知,明年若有機會,我定然是要過來看一看的。”阿璀含笑道謝。
復轉身朝關渡道:“先生可要去孔廟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