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鐵鍋燉大鵝
一夜風雪,地上撒上一層鹽似的,漫山遍野一片白色,偶爾露出一片枯黃。
李二郎背着一筐柴下山,路上迎來幾個早早上山的人,這樣冷的天張口都十分費勁,雙方無聲地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今日是與泰安樓約好供貨的日子,紀清越眯了一會兒后將一部分收拾好的鮮菜抬到溪邊,每一筐鮮菜都圍着一層厚厚的稻草,防寒保溫避免鮮菜被凍壞。
回到家時,幾個郎都已經出門,李二郎與紀清越匆匆吃過溫在灶上的早食后便直奔西城外的十里亭。
供貨過程很順利,即使紀清越沒有出面,泰安樓的夥計也沒有質疑,這位紀阿郎雖然神秘了些,但供應的貨卻是極好的,普通人不知道,背地裏縣內的大人搶一份鮮菜搶瘋了,簡直是一菜難求!
李二郎拿到貨款后便直接回家,他應下整理花園的活兒還未做完呢,趁着今天天氣好,早些做完才是。
紀清越歸還跟李二郎借的錢后,剩下的依舊十分可觀。
畢竟貨款數額較大,為了方便紀清越日常用錢,泰安樓不僅換了銅板還換了銀子,為了方便攜帶和保存,大數額的部分是以錢莊的“飛錢”交易。
供了貨拿到錢,紀清越安心許多,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過年了,到時候要購置的東西可不少,到時候得通知李阿爹趕驢車來一趟。
地里的棉花還沒打包完,紀清越拾掇完地里的蔬菜后,就繼續化身打包工人。
如今畫裏已是大變樣,可紀清越還是有意識地避免改動畫面部分,外邊的人賞畫時,唯一會覺得突兀的便是橋后溪邊空地上的那四塊格格不入的耕地,儘管他已經很小心,但不能保證這四塊地種的東西一直一樣,而且作物的狀態也不會一成不變。
種過許多茬小麥水稻,現在糧庫里早就裝滿一袋袋糧食,麻袋都已經堆到屋頂。因為答應泰安樓要賣白菜種,所以現在就得培育大量菜種,到時候一部分賣給泰安樓,一部分賣給老百姓。
溪邊的這四塊耕地被紀清越改成菜地,只種白菜育種。草廬后的小菜地,歷經四次的擴寬后,面積已達到最初的三四倍不止,一直延伸至松林深處。根據每種蔬菜成長所需要的不同面積和空間,大菜地被分割成一塊塊大小不一的小菜畦,每種菜佔一塊菜畦。
畫面左側被松樹遮擋的“C”字形溪岸,原本只有一塊三四平的小小水稻實驗地,如今被拓寬成一片二三十平寬的小水塘,小水塘與小溪隔着一條田埂,田埂兩端分別挖出兩個口作為入水口和出水口。
水塘裏邊不僅種着蓮藕,還種了從江南帶回的水生作物,他將一部分魚蝦蟹和田螺一併丟入水塘,也不管它們會不會游出水塘,反正要吃的時候能抓到就行。
有了田螺,等泡了筍,總有一天一定能吃上不辣的螺螄粉。
為了美食,紀清越幹勁十足,一邊手搓草繩一邊腳踩棉花環顧自己好不容易作出的成果。
畫卷右側溪水岸邊露出山坡一角,不會有外人知道,這山坡一角的背後不僅有一棟磚房還種滿了果樹。現在,磚房已成為牲畜們的新住處,四頭羊和許多隻雞鴨鵝各自佔據一半,兩方中間立着一堵木柵欄,誰也不會打擾誰。
若是豆漿油條兩隻小狗在的話,紀清越會放心地放任牲畜們出來覓食閑逛,如今卻是不行的,菜地越來越大,不好圈柵欄,大部分時間裏只能將它們關在圈裏,不讓它們霍霍地里的作物。
露在畫卷中的山坡仍舊毫無變化,而延伸至畫外看不見的地方變化可就大了。
依託山坡的高度,一棟兩層高的建築臨溪而立,寬闊的窗戶引進充足的光照,架高的地基保證通風順暢,也使得房屋的二樓略高于山坡頂部。
清理掉山坡上的雜草后,紀清越在房屋兩旁和山坡背面種上更多果樹,以後肯定不愁哪個季節吃不到水果了。
山坡上佔地最大的不是果樹,而是棉花,前段時間紀清越為了育種,拼了老命地開荒,開出七八畝空地,收了棉花后他是不想再種這麼多了,只留一兩畝穩定種一兩茬棉花,其餘的順其自然。
如今,畫裏的生活水平比剛來時已經天差地別,實現了質的飛躍,紀清越非常滿足,往後,他只要將種子慢慢帶出去,讓更多人種下優質種子,名聲總會越來越大。
又是忙活的一天,李二郎掃去花園的雪,將枯死的樹全都砍倒劈作柴火,池子裏的水已經凍硬,只能等到來年冰化時再清理。
他看了看天色,估計着快要到四郎瑜郎散學的時候,於是與紀清越交待一聲便出門了。
出門后,李二郎一路直奔炳春書院,他人高腿長,很快就來到炳春書院附近。
此時還未到散學時間,書院所在的巷子裏十分安靜。
李二郎並未到書院門口等候,而是觀察附近的情況。
書院附近都是宅子,住的大都是學子,大多時候大家都是安安靜靜的,不會鬧出什麼雞飛狗跳的大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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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郎看了一圈,很快便找到幾處可以觀察到書院門口的位置,但這些位置他一個也沒選,而是往更遠的地方走去。
四郎既然可以發現那人,就說明那人沒有刻意隱藏身形,監視這麼長時間卻沒有靠近,那是有人指使。
似乎到了散學的時候,巷子裏漸漸傳來小孩們玩鬧說話的聲音,正是這個時候,一名穿着深色綿袍頭戴風帽的男子出現在李二郎觀察到的那幾處位置中的其中一處,從背影望去,那名男子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綿袍衣擺被什麼東西頂起一個凸點,若是靠着牆,定會戳在牆上。
就是那個人。
李二郎如今站的位置只能觀察到男子,而看不見書院門口,瞧那人看的方向,就是在盯着書院門口。
兩人就這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站在各自的位置,盯着各自的目標。
男子似是有所發現,終於換了個動作,放下手將腰間的東西藏起來。
隨着孩子的聲音越來越近,男子就要離開,可在轉身的一瞬間,男子往李二郎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便立刻跑開。
李二郎拔腿就追上去,遠遠只瞧見那人的背影正飛快遠離。
那人已在山單停留許久,十分熟悉附近的巷道,幾個轉彎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李二郎站在丟失目標的小巷子裏,抬手擦去睫毛上的冰晶,轉身返回。
雖然沒有追上,但那人跑步的姿勢,正是急行軍扶刀快跑的姿勢,即使腳步飛快,也要保證能隨時拔刀。
“二兄?!你如何在這裏?”稚嫩的童聲在李二郎身後響起,李二郎轉身一看,是四郎和瑜郎。
他才回到街道上,就碰到散學回家的兩人。
“二兄你是專程來接我們的嗎?”
面對弟弟充滿期待的眼神,李二郎點點頭:“是順便來接你們。”
李瑜立刻明白李二郎的意思:“李二兄在查那人的身份嗎?可查到甚麼?”與好友不同,這幾個月他一直在提心弔膽,生怕被人拐走,他可不想離開紀阿兄。
李二郎“唔”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把推理出的事告訴他們。
“軍營里的人?”倆小孩都懵了,他們為什麼會被軍營里的人盯上?
李瑜急得在原地打轉。
他有一種預感,那人的目標一定是他。如今李二郎告訴他那人的身份,他更慌了。
他一慌,眼睛就不受控制地蓄滿淚水。
冬日裏流淚可不是什麼好事,不止是臉,嚴重的話眼睛也是會被凍傷的。
李瑜趕緊擦乾淚水,拚命忍住要流淚的衝動。
這時李二郎又開口:“被那人盯着也不一定是壞事,要動手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我回來?”
“當真?”李瑜仰着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靈動。
得到李二郎的肯定,李瑜暫時放下心,三人這才一同回家。
回到家門外,李瑜再往遠處的街角望去,驚訝地發現這次街角竟然沒有那人的身影。
“他知道你們與我一同回來,便不會蹲守了。”
李瑜站在大門外,對李二郎的這句話不置可否,想了想還是進門了。
他們沒有發現,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從兩個宅子間的巷弄走出來,直勾勾盯着紀清越家的大門,不知在盤算什麼。
此時,回到家的李二郎徑直走進廚房,忙碌今日的最後一頓飯。
紀清越回來后,就叮囑李三郎他們不必買菜,如今畫裏物資豐富,想吃什麼都行,如今他想吃什麼就提前準備好食材,交給外邊做飯的人。
做飯的人——李二郎正處理剛放血的鵝,李瑜和李四郎在洗菜,今晚準備吃紀清越說的“鐵鍋燉大鵝”。
是的,鐵鍋都搬出來了,當初砌灶台時紀清越專門讓工匠做個大尺寸的灶眼,平時沒有匹配的鍋,就一直沒有用上。
為了能督促李二郎做出味道儘可能正宗的鐵鍋燉大鵝,畫卷就掛在廚房門口,紀清越一步一步口述步驟:“你倆把配菜都處理好再揉點面,待會兒貼在鍋邊,可香了。”
倆小孩知道跟着紀清越就會有好吃的,十分聽話地把紀清越拿出來的蓮藕、黃瓜、豇豆和菘菜處理乾淨,該削皮的削皮,該擇短就擇短,洗完菜后兩人就吭哧吭哧地揉麵糰。
他們從小吃面,也從小看着大人揉面,自然不像紀清越那樣面多加水水多加面,兩人手拿把掐,很快就合力揉出一個軟硬合適的麵糰。
此時李二郎已經將大鵝身上的羽毛處理乾淨,開膛破肚后斬成塊。
按照紀清越說的,將大鵝冷水下鍋,放入蔥姜米酒,焯水去味。水開后撇去浮沫,撈出清洗乾淨。
鍋熱倒油,放入蔥姜蒜炒出香味,隨後倒入鵝肉,炒至表皮焦黃,加入豉汁與米酒,翻炒上色。
最後加入沒過鵝肉的熱水,放入花椒與適量鹽糖。
“就這樣等着,需得等上半個時辰,鵝肉燉得軟爛才好吃。”紀清越一邊說一邊咂咂嘴,“鵝肉軟爛后,放入準備好的配菜,再貼上餅子,煮個一刻鐘就能吃了。”
倆小孩盯着灶台上的大鍋,望眼欲穿:“啊……還要好久……”
“好吃不怕等。二郎,你還是悶一些飯吧,我怕待會兒還是不夠吃。”一隻鵝差不多十斤重,加上滿滿一盆配菜和餅子,正常家庭覺得已經足夠,可在座的是五個成長期中的男生,吃狠了的話怕是鐵鍋都能吃下去。
加一鍋飯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小孩們聞着鐵鍋里冒出來的香味,加上廚房裏很暖,捨不得離開,於是兩人搬來椅子和凳子,以椅為桌,縮在板凳上練字寫題。
李二郎也不阻止,他把畫卷掛到廚房裏遠離灶台的角落,看着倆小孩縮成一團的背影,聊起昨晚夜查白青山寺的事。
“昨夜我們翻遍庫房裏的所有畫卷,可以確定白青山寺不是住持以外的普通僧人。”紀清越負責看畫,看了幾十幅后,他漸漸發現普通僧人作畫后蓋上的印章顏色不似“白青山僧”那樣艷麗,不是朱紅朱黃就是淡紅,有的更是劣質,直接掉色洇色。
寺廟中的等級制度比想像中的森嚴。
李二郎同意紀清越的說法,他也在庫房裏發現十幾枚遺留下來的印泥,雖已乾裂,但還能看出顏色與質地,都並不是好的印泥。
紀清越嘆息:“畫櫃裏倒是還剩下住持的幾幅畫,可惜的是第一第二位住持一幅畫都沒留下。”
“以前僧人作的畫十分搶手,往往千金難求,前兩位住持的畫自然更是受追捧。”沒能留下來也正常,可惜的是他們又少了可以用作對比的東西。
幸好庫房裏還有許多關於各位住持的記錄,從他們出家到成為住持再到圓寂,都被詳細記錄,有的住持還喜歡寫自傳和日記,李二郎正是從這些自傳和日記里知道住持有去遊歷的傳統。
近的去個三五個月,遠的去個三五年都正常。
他們將遊歷經過寫成遊記,遊歷中做過什麼事、遇見什麼人、寫過幾本書和畫過幾幅畫通通記錄在遊記里。
除了一些差別,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住持全都見過高山沙漠雪原松林和鹽湖。
有一點,讓李二郎更加擔憂,同時也覺得在意料之中。
遊記里都提過鹽湖卻沒有提鹽湖的石塔。
只可能是住持故意在遊記里瞞下湖心島和石塔的存在,作畫時畫下湖心島和石塔,用的卻是“白青山僧”和一方不知寫的什麼的佛印。
就在李二郎沉思時,李三郎回來了。
老遠就聞到從廚房裏飄出的香味了,李三郎顧不得文人禮儀,匆忙小跑到廚房,掀開厚重的帘子:“二兄!紀阿兄!我找到那僧人的身份了!”
角落裏的李二郎和畫裏的紀清越異口同聲:“真的?他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