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沒說什麼,至於人,”他一攤手,“應該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到底是誰,這我可真不清楚。我買葯回來的路上遇見的,身後一群丫鬟跟着,可氣派了,穿得也氣派。看見我一人路上走着,便下了轎子,說我說這麼冷的天還要出來討生活實在是可憐,又讓丫鬟去轎子裏拿了這盒子給我——哎,你說她什麼都沒說,萬一我真的不明白——或者裝不明白,自己收着了怎麼辦?”
“因為確定你能明白,不敢裝不明白。”姜寒星並不理會他的俏皮話,“到底是誰?”
“真就是偶然碰見的,”方明打着哈哈,“能想明白原來不是真給我的已經很難了,哪兒還能知道她是誰啊?”
姜寒星倚着門框,笑了起來:“不知道是誰,卻能想明白時轉交給我的,方明,我覺得你當我傻子似的——當初你我可是說好的,我給你一隅安身地,你要幫我辦事,結果,你們丐幫原來就這麼遵守諾言的嗎?”
丐幫這種東西,坊間話本里是經常有,實際上真有沒有。雖方明偶爾吹牛的時候總是肯定地說他們丐幫如何如何,但姜寒星還是覺得有待考證。
反正她見過的乞丐,絕頂高手無,偷雞摸狗的勾當倒是會不少。
不過至少京城的乞丐流民之間,確實是有組織的,會劃定地盤,有上下層,下層每天有定數日俸要交給上層的。當初方明就是交不夠每天的日俸,才去哄騙了她來做幫手。
但新人來了呢,是要一層層知會上去的,一人一份人頭錢。
方明當時為著自己輕便沒說,就是壞了規矩,故被發現之後便挨了打,原來的地盤也趁機給人搶了去。
乞丐之間也是有競爭的,別的乞丐都不肯讓他去落腳,去了便打,他也只好一直流落着。直到後來又遇見已經搭上了東廠掙了錢租了房子的姜寒星,見他着實可憐,又念着他當初除了坑她的錢別的倒也還不錯,就在大門下給了他一個角落,才算是稍微安定了下來。
“別胡說!”方明趕緊擺擺手,“我們雖是流民,也是本分的流民!天子腳下,哪裏會做那等拉幫結派的事!”
“都流民了,還本分。也罷,”姜寒星她伸出手作關門狀:“你真不肯說我可就回去了,你又不願守約,那以後便橋歸橋路歸路,明日……”
雖丐幫並不如傳聞中那般聲勢浩大,但畢竟人多,又一天到晚到處跑,情報靈通的程度這確實是一等一,東廠錦衣衛也沒少在他們那兒買消息——所以京城哪裏會有他真不認識的人,真不認識他也不敢接這盒子。
姜寒星心裏明鏡一般。
“別介!說說說,”方明果然頓時有些慌了,“唉,我們幫里的來的消息不能外傳的!我也真不願意摻和你們這些事!”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是楊大學士。”
果然。姜寒星低着頭沉吟。
旁邊方明在問:“我可就知道這麼多啊,可是都說了啊,你要不收的話也別浪費,給我就行,人家本來就給我的……”
“緣何不收?”姜寒星把盒子塞進了懷裏,不是為了錢她做這萬人唾的活兒計是做什麼?
方明嘆了氣:“真的,女孩子家家的,這麼愛財不好……”
她沒搭理他這無趣話,轉身進了屋,不過一會兒,就又拎着炭盆出來了,另一隻手還拿着張紙。
方明不明所以:“幹嘛?”
“生火。”
對門劉大娘邁着小碎步剛好路過:“幹嘛呢寒星?”
“這下了雪天越發冷了,實在扛不住,想着把炭盆燒起來,院子裏煙大,怕熏花了樹主家不願意,”姜寒星一邊指揮着方明細木條架起來,上邊擺上木炭,一邊打招呼,“大娘是買菜去了?”
“是啊,想着再等等白菜能便宜些,誰知道突然就下雪了,再等說不準就沒了,”劉大娘感慨着,“寒星,炭的話,可也不便宜啊。”
“不便宜也得燒啊,”姜寒星笑着,“要不然到時候染了風寒也是麻煩事。”
“倒也是,我家的也得燒起來了。”
姜寒星同她閑扯着:“哎大娘,白菜多少錢一斤啊?”
“一文錢一斤,比去年翻了一番呢,這世道——哎,大娘先不同你說了,”劉大娘推開她家的門,“我們家這許多的人,光大白菜都得囤一大車子呢,我得先去把地窖騰一騰——你也記得囤過冬的菜啊!”
“好嘞,記着了!您忙您的去,我燒好了也就回了。”
“不是,你這到底是幹嘛?”劉大娘身影完全隱沒在門后了,方明才又開口,聲音還是壓得低低的,做賊一樣。
“收錢辦事,讓人放心。”
姜寒星掏出火摺子,點了她手中那張紙,往炭盆中一扔,火很快便燒着了細木條,炭也跟着開始隱隱的紅起來,紙上的字和畫都一瞬間成了灰燼,同草木灰一處,看不出區別來。
“你不是並不想知道許多嗎,左右同你又無關,”姜寒星把火摺子往他身上一扔,“一會兒煙散盡了,炭盆端屋子裏去,門窗都關嚴實——別讓李夫人看見你進院子了!”
“你幹嘛?”
“衙門裏去。”
“不是腿疼嗎,還去啊?”
姜寒星只顧着走,並不搭理他,方明只好又衝著姜寒星的背影喊:“那記得帶着葯啊,我這麼大冷天跑去給你買的葯!我接下來可能好幾天都不在!我有事!你聽見了沒啊?”
這次姜寒星衝著他招了手,意思是她知道了,手心裏是好像是剛才給她的藥膏,她走得太快,方明也沒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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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南坊一處背靠着湖的宅子裏,楊延和正解了斗篷遞給身後的小廝,上座上坐着一老人,看得出來很是上了年紀,臉上的皺紋頗深,倒是白凈,於是顯得氣色還好,說話時氣息也足,就是聲音尖細。
“隨便坐吧。”
他接過身旁丫鬟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介夫果然年輕人,這樣好的精神。這麼早來找我,是有什麼急事?”
楊延和沒坐下,直接彎腰向座上人行了大禮:“不瞞高公公,晚生確實是有求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