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坐着的是高鳳,從孝宗朝起便在宮中頗說的上話一宦官,只是實在是上了年紀力不從心,操辦完聖上婚禮便請辭出宮了,不再過問朝中事,他還在宮中時,曾對楊延和頗多提攜。

高鳳放下了茶杯:“你知曉的,朝中事咱家如今是不管的,要是別人,咱家可是門都不開的。”

“晚生知曉。”

來都來了,楊延和也沒想着虛與委蛇:“只是這事,晚生實在不知曉除了公公,還有誰能幫得上忙。”

楊延和素來不求人的,當初高鳳對他那樣好,他也沒怎麼麻煩過高鳳。

於是高鳳沉吟了下:“還是劉瑾么?”

“是。”

高鳳臉上露出來些不耐煩的神色來:“王振當年怎樣的風光,後來又是怎樣的下場?他怎麼就一直記不住他是個閹人,什麼時候做事都要有些分寸。他怎樣你了?”

楊延和臉上露出些苦笑來:“要是晚生自己的事,也不必來麻煩公公了。是晚生那個侄兒,他上書諫言聖上除劉瑾。”

高鳳也記得楊昀:“所以你當時非讓他做言官是何苦來,要不以他的資歷,哪裏能夠格得罪的上劉瑾。”

當時是想着好歹有不殺言官的規矩在,若是楊昀偶爾熱血上頭了,這規矩好歹能護他一護。實在是不曾想到原來在楊昀這兒,熱血上頭是經常事。楊延和心裏嘆了口氣。

高鳳又說:“不過內閣不是李賓之還在嗎?”

“李閣老知會晚生了,只是……”

楊延和頓了下:“劉公公在晚生府中安插有人手,晚生因這事訓斥家侄時,剛好又被瞧見了。”

“東廠的人?”

高鳳想了下:“東廠如今亂得很,並非都聽劉瑾的。怎的,還並不能用錢擺平嗎?”

“倒也並非全然是為了昭明。”

楊延和說著,又朝着高鳳行了個禮:“如今朝局紛亂,公公也知曉的,晚生也是想趁着這個由頭稍微避一避,故不知公公,可否願意幫晚生去同劉瑾說聲,這事,就讓晚生代昭明受罰罷。”

東廠兩個字如今說出去誰都怕,但大人物們又不坐衙門,故陳設待遇什麼的也並沒比旁的衙門強多少,要到這月月中才給供炭。姜寒星一推門進去,還沒她那個小屋子暖和,一群人圍着茶爐坐蹭唯一的熱氣,大多數都是同寒星一個頭兒的,也有幾個不是,不過見她進來都笑,亂七八糟的同她打招呼。

寒星來了啊。

寒星,你又遲到了。

諸如此類。

坊間傳聞中,東廠上下都是壞得流水的,謀財害命,奸淫擄掠吃小孩兒,無惡不作。這些事他們倒也確實都做過,不過——上頭的她不清楚——對他們這些幹活兒的來說,這些事都是工作,而不是愛好,上頭不發話時,很少會有人日日都有熱愛“工作”的旺盛精力,混日子掙錢養活家裏,同尋常人無異。

只是做的事並不如尋常人那般體面罷了。

“剛下了雪,城郊的流民估計要大批的往城裏涌,往年這時候總能看着城門守衛多拿幾個犯人的,又是好幾兩銀子,我們說好了都去,段大人說他也同去。”

說話的是姜寒星的頭兒吳荃,錦衣衛出身的,身手了得,就是人一直不怎麼聰明——他與姜寒星都算是段修己的人,只是她來了之後,吳荃便覺得她奪了段修己對他的恩寵,所以一直對她挺不滿的。段修己一個小小六品百戶而已,吳荃還能弄得像宮裏娘娘們爭寵似的,這種人腦子能好使到哪兒去。

他臉上帶着明顯的假惺惺:“寒星你去嗎?”

“這天,說冷便突然冷起來了,我手都有些凍傷了,實在是不想動了,”剛得了五十兩銀子呢,姜寒星現在不缺錢,便暫時不想那麼玩命,“我就不去了。”

“手凍傷了呀。”角落裏坐着的那個接過話頭來。

這個叫於峰,並不是吳荃他們這一夥兒的,且他們頭兒同吳荃一向不對付,不過他向來跟誰都話多,又從來是個好欺負的好好先生,倒是同他們這邊關係還行。

他帶着點猥瑣的笑:“看來姑娘家家的到了年紀,一個人睡就是不行,要不今晚去哥哥那兒,哥哥幫你暖一暖?”

一群人都鬨笑起來,間或夾雜着“也來找找我們啊,光便宜了他可不行”之類的話。

姜寒星做了兩年東廠小吏,當然知道這些男的想聽什麼。於是也沒說話,就勾着嘴角陪着他們笑。

“對了,寒星,”等他們都笑夠了,吳荃才開口,突然想起來似的,“段大人方才來過,特意交代讓你來了讓你去找他一趟,只顧着閑扯,都忘了同你說了。”

應該是要問一問她昨晚楊府的情況。監視楊延和這事,是段百戶單獨同她交代的,他既然沒說能不能說,那便還是不要說的好——差點都忘了,她今日得去同段修己稟告昨日楊府情形的。

“肯定是什麼苦差事才想起我來了,上次那個錦衣衛千戶的案子,差點沒要了我半條命,”姜寒星隻字未提楊延和的事,只是站起來,笑着道別,“那我就先告辭了,各位慢慢聊啊。”

半柱香后,姜寒星站在了西廂房前。

好歹正六品的官呢,哪兒能同他們這些小吏廝混一處,西廂房是專門的百戶辦事間。她伸手要去敲門。

“萬一被廠公發覺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是段修己突然提高了的聲音。姜寒星頓了下,手放了下去。

知道越多死的越快,故她並沒什麼愛聽人牆角的毛病,但……姜寒星琢磨着,段修己叫的她,他肯定知道不一會兒她就要來的,所以,這是故意要讓她聽見的?

就在她猶豫的間隙里,屋裏人已經又你來我往說了好幾句了。

“左右掉的是我的腦袋,同你又無關。”

這是許泛的聲音,姜寒星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許泛是千戶,算是東廠里除了廠公他老人家官職最高的,不過他一貫沉默寡言話不多也不怎麼管事,新來的許多都不怎麼認識他。

但對於他來說,姜寒星的的確確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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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安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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