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心兒女情(下)
宴罷席散,水月已經酩酊大醉,不住哈哈大笑,到處找酒要與身邊的人乾杯,一張臉也喝得通紅。揭毅如何哄也哄不住她,沙舞風拍了拍沈艷兒的肩,道:“艷兒,你去照看沈叔,月兒喝多了,我去將她哄回房中休息。”沈艷兒心中一百個不樂意,但只是點頭答應。
沙舞風上前扶住水月,水月嘿嘿笑着,轉頭一見是他,道:“沙大哥,來,小妹和你干一杯。”說著,便沖揭毅要酒,揭毅搖頭苦笑,沙舞風沖他一擺手,道:“不必理她。幫我送她回房。”言罷攙着水月一路向寨內幫主居所而去,揭毅陪在旁邊,細心照應。
水月一會兒昏昏沉沉地低頭不語,一會兒又抬起頭來嘻嘻哈哈,完全不似平常般從容淡定,忽然指着沙舞風,強睜着一雙明顯已經要睜不開了的眼睛,邊笑邊說:“沙大哥,你知道嗎?我其實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可是我不能像艷兒那樣……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和她相比,我就是一個外人……”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沙舞風一言不發,只扶着她不住向前,揭毅故意快走幾步,假裝挪開前邊道旁的礙事之物。
又走了幾步,水月身子一沉,卻似要癱倒地上,沙舞風用力將她拉起,將她背在背上。他原是聰明人,早知水月喜歡自己,但卻不願多想這些兒女之情。眼下,他滿腦子全是如何為兄報仇,根本沒有心思想自己的人生大事,對於沈艷兒和水月,根本沒做過多思考。
“開始只是感激你,後來是崇敬你,再後來,就越來越喜歡你了。”水月伏在沙舞風肩上,閉着眼睛,夢囈般道:“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男子,見到你,我好像找到了一生所要的幸福,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你不在,我整天胡思亂想,我怕你死了,我哭,我求上天保佑你,我沒有別的辦法……你要是死了,我想過,我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艷兒是好姑娘,她是和你一起長大的,她可以叫你舞風哥,我不行……沈叔對你有恩,你不會忘恩的……我常想起那夜,我們在河邊傾談……”
她不住嘴地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含糊不清,沙舞風聽在心裏,只有一聲嘆息。他還沒做好置身情愛之中的準備,更無法現在就做出什麼選擇,面對美人恩,他卻實難消受。
將水月安置好,他又回到沈德那裏。沈德酒沒少喝,一是因為沙舞風平安回來心裏高興,二是因為將要對付朝廷在內的三大勢力,又有些為沙舞風擔心。但他酒量原本就好,雖然一時醉倒,但也不至於鬧酒病,在沈艷兒照料下,已安安穩穩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打起均勻的呼嚕來了。
見沙舞風回來,沈艷兒立刻從床邊站起身,快步迎了上來,小臉微紅,問道:“舞風哥,你沒事吧?”沙舞風笑道:“我發現我雖很少喝酒,但還是很有酒量的,至少臉未紅,頭未暈。”
環視沈德房間,只見到處都擺滿了他的“大作”和木料,沙舞風細看了一圈,不由笑道:“沈叔這木雕的技藝是越來越嫻熟了,這些東西就是進獻給皇帝,怕也不成問題。”
沈艷兒笑道:“舞風哥,皇帝哪看得上這些爛木頭呢?”隨後,又擔憂地問道:“晝星樓的事,真的與朝廷有關嗎?”
沙舞風點了點頭,道:“朝廷中也如江湖一般,黨派林立,互相攻伐。助金塵飛奪晝星樓的,便是其中一股勢力。但好在應該還有另一股勢力也對它虎視眈眈,再加上蕭觀白一定會反攻金塵飛,我們應該能坐收漁人之利。”
沈艷兒對這些天下大事和勾心鬥角的計謀等等,一概搞不清弄不明,聽沙舞風這樣說,卻也未聽出個所以然來,只低着頭,道:“不管怎樣,你都要小心些,不要出事才好。”她很想接著說:“你若有事,我也不想再活了。”卻怎樣也說不出口,心中急得不得了,連罵自己膽小,但嘴就是張不開,小臉憋得通紅。
敲門聲響,沙舞風和沈艷兒從裏間來到客廳,只見郎歌和顏小萱站在門口。顏小萱臉色微有些發紅,但卻未見醉態,沙舞風不由嘆道:“顏姑娘真好酒量。”郎歌道:“傻丫頭大多能喝幾兩。”被顏小萱掐了一把后再不言語。顏小萱道:“我這酒量是天生的,死小狼如果不用‘狼王易位之術’,都喝不過我呢!”
沙舞風未料到狼王易位之術,還可用來增加酒量,聞言不由莞爾。郎歌張了幾下嘴,見顏小萱的手不斷在自己胳膊旁晃悠,就眯起眼睛,沖沙舞風嘿嘿一笑,急忙說起別的:“對了舞風,今天起咱們就是鄰居了。”
這座院**有六間房,專為招待遠客及分寨頭目而設,如今沙舞風和沈氏父女佔去了三間,卻還有三間空閑,給這二人一人一間,還空下一間。沙舞風打趣道:“也不知剩下那一間房會有誰來住。”顏小萱嘿嘿一笑,道:“恐怕最想來這裏住的,就是某幫主大人。”
沈艷兒見郎歌和顏小萱的親密模樣,不由大為羨慕,心裏期待自己何時也能和沙舞風這樣笑鬧親昵一番,卻沒留意那什麼“某幫主”的話。沙舞風尷尬一笑,沖郎歌道:“我打算潛回建曲,監視晝星樓動靜,好在蕭觀白殺來時,趁火打劫。你去不去?”
郎歌一步跨進屋內,跳上一張椅子,卻不好好坐着,蹲在椅上,道:“我說了,我反正沒別的事做。”顏小萱幾步追了進來,道:“那我也要去。”郎歌瞪了她一眼,道:“你個傻丫頭就只會兩手打不死狗踢不死貓的功夫,還敢跟着到那兒去湊熱鬧?”顏小萱怒道:“能打死你就成!”說著伸手去揪郎歌的耳朵,郎歌嗖地一下跳下椅子,遠遠躲開,笑道:“打死我?你捨得嗎?”顏小萱亦笑道:“當然捨不得,頂多打個半死,讓你哪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待在我身邊,那些個娶妾的壞念頭,統統就此打住。”
郎歌一吐舌頭,道:“好厲害的婆娘,娶了你最少減三十年的壽。”顏小萱呸了一聲,道:“你要能娶上我,肯定是燒高香感動佛祖了。”郎歌道:“是,肯定是我燒香太多把佛祖熏壞了,佛祖一生氣就把你派到我身邊來折磨我了。”顏小萱怒道:“你這張死嘴,看我不撕爛了它!”說著挽起袖子衝著郎歌就沖了過去,嚇得郎歌繞着桌子跑個不停。
沈艷兒從沒見過如此潑辣的女子,不由看得瞠目結舌,同時對顏小萱的直爽大方深感佩服,只恨自己沒這膽子,直接向沙舞風表達想說的一切。
沙舞風早已習慣這兩人旁若無人的嬉鬧,也不以為意,道:“顏姑娘,你還是留在這裏為妙。我們此去,實不亞於將士出征,危險重重。”
顏小萱聞言停步,沖沙舞風一笑,道:“沙大哥,這我都明白,我要是去了,反面會拖累這臭狼,只是習慣了故意和他鬥嘴而已。還有,我都說了,讓你叫我小萱,你為何老是顏姑娘長顏姑娘短的?叫得好不見外,你若再這麼叫我,我一輩子不理你,你信不信?”
沙舞風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好,小萱,是我不好。”顏小萱立刻拍掌道:“好朋友間本就該如此稱呼嘛!”隨即沖沈艷兒問道:“你說是不是,艷兒妹妹?”
沈艷兒也不知顏小萱芳齡幾何,但心裏隱隱有些崇拜她,聽她叫自己妹妹,也不反駁,只傻傻地點了點頭。
郎歌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翹着二郎腿,向沙舞風問道:“你還打算帶誰去?”
沙舞風略一猶豫,道:“人多顯眼,我只是要對付金塵飛與蕭觀白,還是僅你我二人為妙。”
沈艷兒聞言一驚,想上前勸說沙舞風多帶些人,又不知如何開口,急得面紅耳赤,望向顏小萱,只盼她顧念郎歌安危,能出言相勸,卻不料顏小萱點頭道:“沙大哥說的沒錯,人多反面容易被敵人發現,再說,你們兩個人聯手何事辦不成?就算事情不成,以你們的身手,也能逃得出來,若是多帶別人前去,還要照顧他們,我反而不放心。”
郎歌沖她笑笑,道:“嗯,你這丫頭還算是明理,沖這點,我勉強委屈一下,娶了你也算不太吃虧。”顏小萱抄起桌邊一個茶杯,作勢要向他擲去,嚇得郎歌急忙抬手護住頭臉,顏小萱卻得意地將茶杯放下,道:“誰說本姑娘要嫁給你了?以人家的花容月貌,只怕是皇帝見了也要垂涎三尺,搶着讓咱進宮當個娘娘什麼的呢。到時你可別哭。”
郎歌聞言大笑不止,指着顏小萱道:“當今皇帝可是女人,讓你當的哪家娘娘?”顏小萱自知失言,怒道:“我說的又不是現在的皇帝!”
郎歌見她的手又摸向杯子,急忙忍住笑聲,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沖沙舞風道:“我看咱們不如今日便走,此時寒水幫的朋友們都喝得東倒西歪,不會纏住咱們不放。否則等他們清醒了,不要死要活地拽着你央求同去才怪。”
沙舞風道:“連日奔波,你不累?”
郎歌笑道:“連日奔波?這算什麼奔波,有車馬有渡船,我們只是坐在那裏不動而已。想當年我和狼群赤足橫穿千里大雪原,我也沒皺過一下眉頭。”
顏小萱立刻撇嘴,道:“你皺了我們又不知道。”
郎歌馬上接著說道:“可後來見着這丫頭,我立時就皺起了眉頭,恨不能立時回雪原受那挨凍的苦,也比天天被她折磨強些。”
顏小萱假裝冷笑一聲,道:“那你還不回你那雪原去,看不凍死你個臭狼!”
郎歌嘿嘿一笑,道:“說起來雪原雖冷,卻比世道人心要強些。要是沒有你,我真的就轉頭回雪原去了,但有了你就不同了,我捨不得你。”
沙舞風在旁聽得尷尬,沈艷兒卻睜大了眼睛,羨慕得什麼似的。她只見顏小萱俏臉微紅,溫柔地說道:“臭狼,你那麼愛雪原,將來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郎歌搖頭道:“不行,那般寒冷,你受不了的,我可不忍讓你受苦。我要讓你過好日子,過神仙也過不上的好日子。”顏小萱溫柔一笑,道:“我也想讓你過上那樣的日子。”
這兩人互訴愛意,卻毫不避人,也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妥與尷尬,卻令聞者手足無措。沙舞風見二人濃情對視,沒有將目光分開的意思,只好咳嗽一聲,沖沈艷兒道:“艷兒,我走後,照顧好沈叔,告訴月兒,不要去追我們。”沈艷兒羨慕地看着郎歌和顏小萱,卻沒聽清沙舞風說了什麼,沙舞風又喊了她一遍,她才緩過神來。
郎歌道:“你的兵器怎麼辦?”
沙舞風苦笑一聲,道:“只好在路上找家好鐵匠鋪,再打造兩把。好在葉偶紅用來捆我的那絲繩還在。”
郎歌一躍而起,道:“那咱們現在就走。就說到幽州去給你打造兵器。丫頭,別人問起,可別說走嘴。”顏小萱白了他一眼,道:“就說你們要住在幽州看着鐵匠。等他們等急了到幽州找你們卻找不到時,我再說實話。”
郎歌一豎大拇指,道:“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子,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