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雲動(上)
兩人辭別顏小萱與沈艷兒,大步而出,沈艷兒疾步追到門口,想說些什麼,又不知應說些什麼,想喊住沙舞風,又不知喊住后做什麼,眼淚在眼圈中打轉,倚着門不言不語。顏小萱走過來,看了看她,不由一笑,道:“好妹妹,幹嘛哭起來了?”沈艷兒哽咽道:“我……我擔心舞風哥……”
顏小萱道:“沒什麼好擔心的。臭狼的武功高得很,而沙大哥似乎比他還要厲害一些,他們兩人聯袂而行,如我方才所說,就算遇上強敵,也可以安然而退。”沈艷兒低頭不語,顏小萱見狀略一思索,便笑道:“我知道了,你擔心的不止是這個。傻妹妹,喜歡就說出來,你不說,他怎麼知道呢?”
沈艷兒聞言小臉通紅,頭低得更低了,半晌才道:“我……我真羨慕姐姐,想說什麼便說得出什麼,我……我有時心裏想着,嘴上卻說不出來……”顏小萱拉住她的手,道:“那姐姐可得好好教教你,讓你改一改這靦腆的脾氣了。”
沈艷兒抬頭看着顏小萱,對方在她眼中是那樣高大,她不由在心中禱告上蒼,但求自己能有顏小萱一半口才和膽色,就知足了。
沙舞風回房取了銀子、銀票和沈德昔日所刻的那柄木刀,和郎歌離了客舍,找到揭毅,問起鐵匠之事。揭毅道幽州城內有幾家不錯的鐵匠鋪,兵器打得也都好,但最好的是寒水幫常光顧的一家,在城西郊外臨江處,價錢貴了些,但師傅手藝極好。隨即又道,要派幫中兄弟代沙舞風前去,不用沙舞風來回奔波,沙舞風只說自己兵器怪異,不親自解說,只怕鐵匠要打錯,到時豈不是白忙活一場。揭毅也不堅持,派了艘小舟,載二人向幽州方向而去。
舟子將二人直送到城外江畔,指明了鋪子方向,二人下船遣其回寨,告知揭毅,兩人等兵器打好后便會自行回寨,那舟子點頭應命,卻並沒回去。二人也不理他,向其所指方向走了兩里路后,便見到一家鐵匠鋪,來到鋪前,只見鋪前幌子上寫了個大大的“盧”字,鋪外面牆上掛滿了鋤頭、鐮刀、犁、鎬等農用鐵器,裏面傳來一陣叮噹之聲,郎歌高聲道:“鐵匠,買賣來了!”鋪里立刻跑出一個十四五歲的赤膊少年,問道:“客官要買什麼?”沙舞風淡淡道:“兵器,你們可打得?”
那少年上下打量二人,道:“衙門規定不許私鑄刀劍。”郎歌一笑,道:“我們是寒水幫來的,揭副幫主告訴我們,打兵器找你家就對了。”那少年哦了一聲,道:“要打什麼兵器?”可見寒水幫確是其常客。
沙舞風將木刀取出,交給那少年,道:“請打兩把與這個一模一樣的刀來,但刀柄之末,要做出可以穿繩的圓孔。”隨即又將曾捆過自己的細絲取出,道:“再將這絲繩做成兩股一丈長的,兩頭分別接以腕箍和可開合的小環,用來連接刀柄與手腕。能否做出?”
那少年咦了一聲,接過木刀看了半晌,道:“好奇怪的兵器。”隨後一笑,道:“這世上怕還沒有我爹做不出的兵器哩。你要好刀還是一般的刀?”
沙舞風道:“自然要好刀。”那少年道:“好刀要多好?”郎歌一愣,訝道:“好刀就是好刀,什麼多好多不好的?”那少年笑道:“好刀當然也分上等好刀和一般好刀,卻不知你們要哪種。”郎歌笑道:“小哥,你莫不是在跟我說繞口令?”
沙舞風問道:“這位小師傅,我們對打造兵刃之事一竅不通,煩請小師傅賜教。”那少年忙道:“賜教可不敢當。你若是要一般的刀,就不必多說,鐵刀便宜些,鋼刀稍貴些;若是要一般的好刀,我們便用夾鋼之術,兩條柔鋼夾住一條硬鋼打造刀身,這種刀打出來刀刃鋒利堅硬,刀身韌性又好;若是要好些的好刀,我們便用包鋼之術,用整塊柔鋼包住用來當刀刃的硬鋼鍛打,這種刀刀刃之利,刀身之韌,又好於前者;若是要更好的好刀,我們就用烏茲鋼百鍊千錘,反覆摺疊鍛打,使之既柔且韌,彎之不折,鋒利無比,再以覆火燒刃之法令刃口更為鋒利,刀身也會現出花紋來,這才是最最上等的好刀。”
二人頗感驚訝,不料打刀之技,竟還這許多分別,郎歌道:“那自然是要最好的刀了。”那少年道:“我看二位相貌不俗,氣質不凡,不似是尋常江湖中人,料來要打造兵器,也定會與眾不同,所以才對二位仔細講解其中分別。但還得和二位說一聲,包鋼之刀就已經很貴了,最好的百鍊鋼刀比包鋼刀還要貴出三、四倍。”
沙舞風問道:“要多少錢?”那少年道:“本來是三十貫一柄,但二位既要打一對,那麼便可折個價,二十五貫一柄。”郎歌驚呼道:“二十五貫?那可是兩萬千錢啊!兩柄就是五萬錢,哪有那麼貴的道理,你這豈不是漫天要價?”那少年搖頭道:“你要是嫌貴,可以到別處去打聽。我們盧家鋪子可是幽州最好的鐵匠鋪,別家根本打不出百鍊鋼刀。”郎歌道:“你方才說得那麼玄乎,該不會就是為了多要銀子吧?”
那少年道:“你知道什麼。”沙舞風道:“算了,只要刀好,價錢貴些也無妨。只是我身上只帶了十貫錢,能否先做為訂金,等你打好刀后,再付清其餘?”
那少年猶豫了片刻,道:“也好,請您付了訂金,三個月後再來取刀便可。”二人聞言均是一怔,沙舞風愕然道:“怎麼,要三個月?”那少年道:“不錯,打這麼一柄刀,少說也要近兩個月的功夫,不過你要打的是短刀,我這才敢說三個月之期。”
二人面面相覷,沙舞風苦笑道:“小師傅,我們有急事要出遠門,等不了這麼久。有沒有法子快些?”
那少年道:“若要最好的刀,三月之期只短不長。你們什麼時候想要刀?”沙舞風道:“最好三五日內完工。”少年略一思索,道:“不然這樣吧,你再買兩把普通的包鋼刀好了,這種刀我也會打,我和我爹兩人合力,五日內定可打出一對好刀。”
郎歌道:“再買?我們要那麼多刀幹什麼。”少年正色道:“行走江湖的俠客,哪個不願有把上等兵器?以二位的身份,更應有好刀傍身才對。先打兩把包鋼刀應急,等百鍊鋼刀造出,再來換過,豈不兩全齊美?”
郎歌道:“你小子真好生意經!”那少年一笑,道:“我家就吃這碗飯,能多賺些當然得多賺些,不過我這建議也是為二位好,既可得好刀,又不愁臨時無兵器可用。”沙舞風點頭道:“如此也好。”那少年道:“普通包鋼刀六貫一柄,這位公子既然只帶了十貫,那我就算您兩柄十貫好了。”郎歌不由笑罵道:“一眨眼工夫十貫錢就被你騙去了。”那少年正色道:“雖是臨時之用,但算來也是上好的刀,絕對值這個價錢。”
沙舞風一笑,打開包袱,要將錢給他,郎歌卻一拉他,朝後面一指,沙舞風回頭一看,只見那送他們前來的寒水幫舟子,一步三晃地追了過來,到了近前,嘿嘿一笑,道:“二位,錢不夠吧?”
郎歌笑道:“老兄,你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術不成?”那人一笑,道:“盧師傅家打兵器,是出了名的貴,不過也確實是好。沙少俠用的刀,哪能是一般的刀?揭副幫主料定二位錢肯定不夠使,所以一早命我跟着你們一起來。”郎歌笑道:“你這人良心不好,既然要你跟着一起來,你方才為何不跟來,卻到現在又急急追過來?”那人又是一笑,道:“不然二位哪能體會到這刀的珍貴?”所得郎歌虛踢他一腳,道:“好,你有錢,快快給交上。”
那人嘿嘿一笑,上前將一張紙遞給那少年,那少年接過一看,卻是揭毅打着一張欠條,標明不論打刀用去多少錢,將來憑條到寒水幫索要便可。那少年一點頭,道:“既然有揭逼幫主的欠條在,二位就不必付錢了。五日後來取便可。”說著收起欠條,拿了木刀轉身欲走,郎歌突然心血來潮,將他叫住,從背後匣中取出那對鋼爪,遞給那少年,問道:“小哥,你幫我看看,我這對傢伙如何?”
那少年只一搭眼,眼睛便是一亮,放下木刀,一把將鋼爪搶了過來,端詳半晌,驚呼道:“這……這可真是寶貝!”郎歌訝道:“有那麼寶貴嗎?”那少年指着鋼爪,道:“當然!你看,這十柄利爪刀刃雪亮,刃紋如波濤起伏,刀身也佈滿流雲般花紋,分明就是百鍊精鋼加以覆土燒刃之法製成,我雖不甘心,也得承認,連我爹也打不出這麼好的刀來,單是其中一柄,便絕對值得上萬文之價,而且更難得的是,整個鋼爪手甲部分,也是以精鋼百鍊之法鑄成,仔細看,就能看到其上流雲紋路,而且指節連接處轉動靈活,顯是由巧匠動了極大心思製成,這麼一隻鋼爪,少說也值個四、五十貫!”說完,恭敬地將那鋼爪遞還給郎歌,又沖沙舞風一禮,道:“這位公子,見了這等寶物,實是三生有幸,但不瞞公子,小鋪手藝雖不差,但實打不出這等寶物。”
沙舞風一怔,郎歌已道:“小哥不必如此,我們相信你的手藝,但求儘力將刀打好便是。”隨即向那舟子道:“我們在此等刀造好,這幾日先在城裏轉轉,玩玩,你自回去吧。”那人任務完成,也不再多留,拱手告辭,又囑咐了少年一遍,要他轉告盧師傅一定要將刀打好。
郎歌拉着沙舞風向幽州城方向而去,那少年躬身相送,一邊返回鋪中,一邊還不斷讚歎那對鋼爪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