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沁涼水香
因潘樓街地價金貴,平日來這裏玩耍的,也多是豪門紈絝,白鑫也就沒想打着降價的招牌吸引客人,反而多花錢將包裝的盒子製作的更精巧美好,雖成本略有提高,但到底算是能襯上這塊地方,入得了貴客的眼,開業頭幾天,每日能賺上七八百文錢,這是沒將房租算里,若是算里,勉強持平,不至於賠錢。
曹氏幾人急得厲害,念叨着這樣還不如以前擺攤賺的多,整日盯着門外經過的人,恨不得將他們都抓進來,挨個手裏塞上胭脂水粉,叫他們買。
白鑫勸道:“娘,慢慢來,哪有一口氣吃個胖子?咱們這剛開張,能不賠就很好了,一點點打出口碑,日後就好了。”
曹氏只得勉強將心放回去,看白鑫這樣,也不敢提什麼若是不行的話,將鋪子租出去的話。因張大郎頂了他們家之前攤子,這幾次來拿貨,都是副容光煥發神采,捯飭的也利索整齊了,曹氏看着他這樣,心中別彆扭扭,那張大郎十分敏感,一口一個“夫人”叫得甜,他也巴不得白鑫鋪子紅紅火火,害怕白家日後不供貨了,逼他還回攤子。
如今鋪子算是步入正軌,前頭有大哥盯着,大哥就是再拙嘴笨腮,也出去擺過攤子,練過口舌,這些胭脂水粉,也能如數家珍報出些名堂。白鑫想鋪子裏貨品確實太少,他得了空,終可以去研製新的香品,且如今香料齊全,能製作的香品,也多了。
白鑫在前頭鋪子盯了個把時辰,見無什麼事,就上樓了,曹氏總說自己大兒子駑鈍,不放心他盯鋪子,還說:“三郎,你在前面盯着,叫你大哥上來幹活吧,他那張嘴,笨的可以,也賣不好。”
“娘,大哥已經很好了,許是有你在,他覺得不好意思,下次你偷偷在樓梯上瞧,若是咱們都不在鋪子中,大哥也很能說會道呢。”
曹氏挑眉撇嘴,很不信。
“而且我想着做些新的香品。”
曹氏聽他說做新香品,連連稱好點頭,“對對對,做些新的,吸引顧客。”說完,頓了頓,似乎真想看看大郎如何盯鋪子的,記得三郎的話,躡手躡腳下了樓,貓着腰,縮在暗處往下看。
白鑫看了眼,笑着回了屋,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心中有了計較,這就取來從南番運來的篤耨香,這種香上品者,顏色似鵝脂潔白瑩潤,只不過價錢不低,現下香商並不常用,白鑫和大眾想法一樣,覺得花大價錢買篤耨香不值當,但白鑫愛用篤耨香合香,且用篤耨香合出的,與用安息香合出來的又不同,別有一番滋味。
篤耨香價高,並不是因為珍貴稀少,而是因其不好儲存,易融化,要用葫蘆瓢裝盛,藏於水中,但南北往返仍難免有損失。
白鑫買來的篤耨香並非上品,而是黑白混雜的中下品篤耨,他取出香塊,用杯子一一盛上,然後端着杯子來到廚房,放在蒸鍋里蒸,看着旺火將鍋底舔弒發紅,冒出娟娟熱氣,再蒸上一刻鐘左右,便可以掀開鍋蓋。
篤耨香的膏脂飄上來,像一層潔白的雲,他不敢等放涼了,這就用布捏着杯子,將提煉出的篤耨脂膏傾倒在乾淨的碗裏,因剛剛用急火去蒸,黑色雜物抵不住高溫的燒灼,便慢慢沉到杯底杯底,算是將這篤耨香凈化,提煉了出來。
提純后的篤耨香,重新裝回葫蘆瓢里,放在陰涼水中,不一會,就又重新凝固了,只不過篤耨香不如其他樹脂類香品脆硬,即便凝固,也細柔軟黏。
為配合篤耨香性質,白鑫用香氣微寒清涼的生龍腦,龍腦味重霸道,唯恐撩奪其他香氣,需得單獨用小臼小搗研磨,也不敢多用。又加藿香葉、丁香皮、迷迭香,按比例研磨成末,合成香餅,略略窖藏幾日,就可了。
製作好新的香后,白鑫將其包裝好,就放到鋪子裏去賣,因是正規鋪子,也沒得吆喝,於是白鑫在鋪中就點了這種香。
白鑫的鋪子不說多人流涌動,但到底之前就打出幾分名字,大家知道皂糰子就他家最先做出來的,每日倒也有些客人上門。
這日,一個穿寶藍緞子的年輕公子,帶着個奴僕來到店中,這炎炎烈日,烤得他難受,都不想去了,想着這天香堂胭脂膏貌似不錯,要買一兩瓶討相好歡心,強打起精神走進去。
沒想到一進鋪子,熱度猛地降低了許多,空氣中漂浮着清涼香氣,讓人宛如置身山間,還有一股子水汽時隱時現。
這公子也是紈絝,提鼻子一聞,就聞出香氣有龍腦,他整個人有些愣怔,起了執拗的心,也不說買什麼,而是站在原地辨了起來。
他身後奴僕不解其意,伸手抹了把頭上的汗,出聲問道:“少爺?不說買完后就回去嗎?”
公子正認真分辨着,不耐煩地擺擺手,那奴僕立刻會意,退後一步不說話了,他一個下人,不曉得什麼,只知這鋪子清涼,獃著舒服,四下一掃,果然見角落裏擺着個冰盆子,他暗道這老闆會做生意,考慮又周到,巴不得多呆一會,身上的汗,也慢慢下去了。
公子聞了聞,聞出了龍腦和迷迭二種香料,只因這兩種太特別,兩者結合,迷迭芬芳香氣遮住了龍腦衝勁,十分自然逼真,若單單這兩樣,也惹不了公子注意,這種香味之中還有股子氤氳清冽,裊裊繚繞,閉上眼睛一呼一吸,似乎不遠處就有條涓涓流水淌過。
大郎見有人進來時,就迎了出去,他見這人制止了奴僕詢問,便也跟着不開口,候在旁邊等着,心中卻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站了會,身上汗都下去了,腦子也跟着清明通透許多,他有些驚喜地問,“這鋪子裏點的是什麼香?”
大郎見他一上來就問鋪子裏點的香,且面上帶着潺潺笑意,心中又為白鑫得意自豪,剛剛製成的香立刻有人詢問,躬了躬身,立刻道:“這是我家三郎新調配出來的香餅,叫沁涼水香。”
公子一聽,果然貼切,他總是能聞到一股涼水之意,他因隨心所欲慣了,想也沒想就問:“這香餅中,除了龍腦和迷迭,還添了什麼?”
大郎面露為難,動作就僵住了,也是真不知道,也是不方便說,頓了頓,只得回道:“並不是我調香,我是真不清楚。”
公子是個執拗性子,聽了後繼續問:“你們鋪子調香師傅在不在?快叫出來,我這猜不出來,就跟百爪撓心似的。”
大郎無法,只得站在樓梯口往樓上喊。
白鑫不知下面發生什麼事,匆匆下來,見鋪子中有個貴氣逼人的公子,見他並無不快神情,這就放了心,先上前叉了叉手。
那公子略略一拱手,贊了幾句這香清雅爽快,然後就問出來了。
白鑫有些吃驚,暗暗打量對方一遍,見他穿金戴銀,富貴逼人,倒也不防備這人偷香方或是如何,畢竟光問出其中幾樣,沒有比例配方,也於事無補,於是爽快說:“還添了篤耨香。”
公子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一聲,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忙說:“怪不得怪不得,我說有些熟悉呢,似乎就在嘴邊,想起不來,這篤耨香遠從真臘來,路途遙遠,容易融化,要藏在水中,天長日久,這香自然陰涼氣通了。沁涼水香,好個名字,果然貼切。”
白鑫暗道這人也是行家,跟着誇讚幾句。
那公子被捧得天上去了,渾身飄飄然,當即就表示要買這沁涼水香,詢問價錢。
白鑫笑道:“三百文。”
大郎知道價錢,可聽了后仍忍不住心有惴惴,這也是沁涼水香剛開張,倘若白鑫不下來,他自個報價錢,非心虛不可,在他看來,這麼一小塊香餅子,就要賣三百文,誰會賣?
那公子出身豪門,根本不將這點錢放在眼裏,眼都不眨一下,一口氣要了十塊,這可就是三兩銀子,那奴僕曉得主人意思,玩也是的就將銀子給了出去。大郎樂得合不攏嘴,又極力忍耐,忙將十盒香餅包好,遞給了公子身後的奴僕。
公子剛要走,才想起來天香堂本是為了買胭脂膏,這就又扭了回來,他對這鋪子有了好印象,於是又買了幾種顏色的胭脂膏,這才離開。
等那主僕二人走後,大郎忙將銀子遞給白鑫,神采煥發,輕快地說:“快將這塊整銀子收好,那人可真有錢啊,三兩銀子,眼都沒眨一下……”
白鑫心道你那是沒見過真正的揮金如土,也不點破,又囑咐大哥幾句,這就上去了。
大郎有了之前經驗,底氣十足,說起價錢也不緊張了,之後到店中的客人無不被這新的香品吸引,這第一日,就賣出去好幾塊香餅,賺的錢,也比往日翻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