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所謂伊人(2)
第40章所謂伊人(2)
漱雪深深吸了口氣,正要收起那隻耳墜,他卻重新伸手將它拾起,將手伸向她。漱雪只覺得渾身顫抖着,不能呼吸也不能移動,須臾間,那隻珍珠耳墜已經回到了她的耳垂,而她先前的耳環已經被他摘下,扔到了水中。
漱雪驚訝中帶着慍怒,立刻撲上去想要抓住被他扔掉的耳墜,船身卻猛地失去平衡,眼看着她就要跌進水裏,祈鑒一把牢牢地握着她的胳膊,把她從船舷拉了回來,她一個趔趄便落入了他溢着酒香的懷抱中。
“只有珍珠適合你。”他果斷地說。
她抬頭正要分辯,卻正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着了火,一個瞬間就可以將她融化。她心慌意亂,六神無主,還未來得及有任何思考,他冰涼的嘴唇便已經壓了下來,深深吻住了她。
他一定瘋了,一定瘋了!漱雪努力要掙脫他,他的胳膊卻將她摟得更緊,那個吻也變得更加專註而熾烈。漱雪要推開他,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那麼近,她的雙手一點兒力氣也使不上,而那個吻已經像一劑迷藥,一點一點地侵蝕她的思想,直到她的意識被徹底抽空。耳畔風雨交加,黑暗已經將整個天地都吞噬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她,還有這艙中的一點微光。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了她。風雨聲已停,耳畔卻仍舊縈繞着他的氣息。她驚魂未定,他卻一言未發地走出船艙,從懷裏掏出一支短笛輕輕吹着,笛聲宛轉幽怨,似旅人心事綿延不絕。
天終於明了,有農夫發現了他們,並幫忙打撈起船槳。清晨的風驅走了醉意,祈鑒一腳踏上岸邊的石階,卻見身後的漱雪停住了腳步,疑惑而慍怒。
他踟躕了許久後方才低頭直視着她,低聲道:“對不起。”
啪的一聲,一記耳光便落到了他的臉上。“我算什麼?”漱雪的臉上掛着一絲自嘲的笑,眼角卻閃着淚光。
祈鑒深深吸了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眼裏似閃過一抹痛楚,“我違反了我的承諾,所以——對不起。”說罷他便倏然轉身,疾步向府衙的後門走去。
兩人再無交談,進了大門后兩人便各自回屋。祈鑒正穿過迴廊,卻聽見身後一聲輕咳,竟然是蘅冰。她的嘴角彎如新月,眼底卻寒如九天。
“雍王昨晚和我姐姐去農莊為病患看了一夜的病?”
祈鑒卻反問她,“你怎麼在這裏?”
“我一覺醒來發現姐姐不在,便到你的房裏去找你,發現你也不在,我便在這裏等你們了。”
祈鑒轉過身來,輕聲一笑,“你究竟是在乎我,還是在乎你姐姐?”
蘅冰疾步走到他跟前,面龐因怒氣而變得通紅,“我警告你,不要打我姐姐的主意!她是高家未過門的媳婦,你若是還想有什麼作為,頭一個不能得罪的就是高家。況且,你若是敢欺負我姐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祈鑒輕輕地推開她,嘴角掛着一絲冷淡而嘲諷的笑,道:“梅蘅冰,我是堂堂的雍王,皇帝的兒子!管他高家矮家,我想娶誰就能娶誰。不過正如你所說,我若還想有什麼作為,就必定會娶一個最適合我的女子為妻。這個人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
蘅冰冷冷一笑,“你以為,我就那麼迫不及待想嫁給你嗎?我若是男兒身,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的!”說罷,她一甩衣袖便大步流星地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了,回頭道,“皇后謀害五皇子,證據確鑿,官家已經下了廢后詔書。你留在官家身邊的副將已經派人來給你送信,我本怕你一時犯糊塗想保住皇后,便安頓他在廂房休息。不過今天早上玉安公主的人也到了,此刻想必她已經準備返京。你一定要和她一起回去,阻止她扳回這件事情。”
說罷,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祈鑒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廢后之事攸關社稷,皇后雖膝下無子,卻端莊靜雅且統率後宮有功,為何會說廢就廢?眾人皆十分疑惑。鑒於齊州水患得治,瘟疫也基本得到防治,祈鑒匆匆安排知州處理災民房舍安置后便火速回京。
彩旗鑼鼓開道,祈鑒、祈鈞和子泫騎着馬走在隊伍的前列,玉安、漱雪、蘅冰和諸位醫官乘坐馬車在後,侍衛親軍各人則騎着馬在隊伍的後面護衛。城門大開,全城百姓相送,十幾里甬道兩側人山人海,歡呼聲不絕於耳:“恭送雍王、荊王和玉安公主!”
“多謝公主救了全齊州城百姓的命啊!齊州城不會忘記您的!”
……
馬車內,玉安和笙平隨着車軲轆的起伏而顛簸。玉安斜靠在車廂上,一言不發,渾身像踩着棉絮一樣輕飄飄的。憑着直覺,她認為宮裏的形勢一定比她們得知的還要糟糕。聽小林子派來送信的人說,前些日子五皇子日夜啼哭,皇后不勝其擾,便在小皇子的飯食中加了昏睡葯,醫官查驗時小皇子的腦子已經受損了。五皇子的奶娘一被調查便招認這一切是皇後主使,尚美人到柔儀殿找皇后評理,皇后一怒之下給了她一巴掌,尚美人躲得快,一巴掌竟然打到了官家的臉上,這一耳光令官家顏面盡失,中書省幾位大臣請奏廢后,官家便准了。
玉安的擔憂終成現實,她相信風暴來了,後面就還會有驚濤駭浪。玉安靠着車窗,冷汗不停地向外冒。
笙平擔憂地給她端來鹽水,“公主,您可千萬要保重呀!宮裏頭這陣勢目的是要將皇后徹底扳倒,說不定會牽連到你的。”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一片喧鬧之聲,鑼鼓嗩吶聲響震天。“公主千歲”的呼喊聲不斷傳來,音浪一波比一波高。
“怎麼回事?”玉安掀開車簾問。
子泫騎着馬來到她身邊,低聲道:“是趙煥家的人帶着齊州城的百姓在城門外送你。如果撐得住,就出來見見他們吧!”
玉安在笙平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起身走出車門,發現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正城門的東口立着一個大大的女神石像,石像女子身着錦衣,頭梳烏雲髻,手中持着一柄金色的詔令,遠遠看去英姿颯爽,活像一個女將軍。
“公主哎!”笙平詫異地喊道,“這不是您嗎?”
行仗和隊伍都已經停下,祈鑒、祈鈞也回了頭。知州手捧一樽扎着紅綢的清酒過來,在玉安的車輦前跪下道:“公主殿下,趙老爺、宋老爺等人帶着府上的人和城裏的百姓來給您送行,這齊州清酒是我們這裏的特產,傳說喝了它就不會忘記回來的路。百姓們托我把這壇酒獻給您,希望您以後能再來齊州看看!”
一席話說得誠摯而懇切。玉安從知州手中接過酒一飲而盡。
“趙老爺,我來齊州后多有叨擾和得罪,您何必這麼客氣?”
趙煥抬頭,目光灼灼道:“公主殿下智勇雙全,不但令趙煥佩服,更使百姓們感激不盡!趙煥已經和諸位有官爵的功臣後裔商定,今後三年將租佃的三成捐出來用於修築防水工事和荒年存備。”
旁邊的百姓也跪下說:“前些天齊州城的河神娘娘給大家託夢說公主就是她的化身,公主的治水方略不但能使百姓的土地變得肥沃,還能確保齊州城在未來十幾年都不再為水患所害。為了感謝公主,百姓們便仿着公主的玉身塑了這尊河神像,為公主建造一座生祠,永世享受路人和齊州百姓的香火!”
祈鈞走到她身後,輕聲道:“玉安,這次借糧、試藥,你都功不可沒,你就接受百姓們的心意吧!”
子泫也走過來,壓低聲音說:“祈鈞說得對。大家的心意將是治水功成的鐵證,無論皇后的案子如何,都可以確保你日後不受牽連。”
玉安會意地走過去,望着沿着甬道擠擠挨挨跪滿的百姓,道:“玉安只不過是盡了綿薄之力,卻承蒙大家厚愛,實在感恩至極。但建造祠堂勞民傷財,實非社稷之福,大家的好意玉安心領便是。至於這個河神石像,就讓它立於城門,與齊州百姓共沐風雨吧!”說罷,她將手中的香燭插在龕里,紅色絲帶系在了石像的手腕上。人群中立刻一片歡呼。
“叩拜玉安公主!叩拜河神娘娘!”
“天佑玉安公主!天佑齊州城!天佑大宋!”
日上三竿。百姓們蜂擁而上,將手中五顏六色的絲帶纏繞在石像的手上。玉安則在笙平的攙扶下再次上了馬車。
旌旗飄揚,青壯年男子自發為行仗開道。鑼鼓聲再次響起,長長的隊伍離開齊州城正式返京了。齊州城在身後越來越遠,遠遠看去,石像巍然屹立,渾身的彩色絲帶在陽光下閃耀着燦爛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