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西方研究院
伽利略的情況並非個例,而是十六、十七世紀大多數非豪門出身學者的普遍境遇。
這與同時代的中國相似,學子們都希望學好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但不同的是,中國還有科舉制度為底層學子提供晉陞機會,而西方則沒有這樣的制度。
於此同時,在西方“重商主義”思潮的影響下,一切皆可交易的理念深入人心,學者們也不例外。
因此,為了養家餬口並獲得研究資金,學者趨炎附勢、攀附權貴是當時的潮流。
在中國古代,尚有“安能為五斗米而折腰”、“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等風骨流傳,但在西方,這樣的氣節是不可理解的,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當觀察團的學者們得知伊薩克因邀請他們而獲得了數百萬比索的銀幣后,他們在怒斥伊薩克是騙子、吸血鬼的同時,也在暗自盤算着如何加入遠征軍團,以換取優渥的生活條件和充足的研究經費。
陽光明媚的午後,查普爾特佩克城堡的後花園中,一棵枝葉繁茂、華冠如蓋的藍花楹古樹下,朱琳澤與傅山相視而坐。
樹上掛滿了紫色的花朵,宛如一串串風鈴,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出淡淡的芬芳。陽光透過花朵的縫隙,斑駁地灑在樹下的石桌上。
石桌上擺放着一套精緻的茶具,茶香裊裊上升,瀰漫在空氣中。
傅山今日未着軍裝,而是頭梳髮髻,身着一襲天青色長袍,從頭到腳都透着一股大儒的淡雅與出塵之氣。
他端起杯子,細品香茗間,緩緩說道:
“伊薩克所帶來的觀察團人員,已悉數甄別完畢。
對於剽竊之事參與不深但頗具才華的七八人,我們已為其安排了單獨的住所,並給予了豐厚的安家費。
伽利略的疝氣和痛風之疾已得到救治,預計數月內即可痊癒。
罪重卻有才的二十餘人,在杖刑三十之後,亦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對他們的懲處是:未經許可,終身不得離開墨西哥城,只能於學校中教書育人。
有罪無才的八十餘人,完全是懷着再次行竊的企圖而來,這些人皆被處以杖刑八十,並悉數編入青龍軍充任輔兵。
最後一類無罪無才者,其待遇與白人混血和黑人無異。在監督之下,他們可自行選擇職業,待有五年納稅記錄后,方可賜予市民待遇。”
“先生辛苦了。”朱琳澤給傅山滿上茶水,笑問道:
“為了這次甄別,先生一定研讀了他們的學術着作吧,感覺如何?”
“哎,一言難盡。”傅山苦笑着搖頭,半晌才整理思緒,鄭重說道:
“西方之學偏重實用,卻漠視修養。
歷經上百年“重商主義”之浸染,他們憑藉實用技術在對外征服與掠奪中取得成功。
初嘗甜頭后,他們繼而探尋事物的深層機理,並構建起以“實驗理論”為典型的體系化方法,此舉甚是可畏。
如果未曾得遇殿下,未曾應殿下之要求建立標準化、流程化和理論化的機制,我實難想像,在西方列強侵吞三洲財富並藉此迅猛發展的數百年後,還有何人能與之相抗。”
“先生大才!”朱琳澤由衷地讚歎了一句,接着分析道:
“我中華文化雖博大精深,但核心技藝多為經驗科學。
這些經驗雖能用於生產實踐,卻因缺乏對背後機制的深入洞察,所以難以標準化和泛化,從而帶來效益的規模化。
幾朝以來,朝廷重詩詞歌賦、輕工程數算,導致創造社會價值的農夫、匠人地位低下。
好在中華歷史悠久,人才輩出,即使不被世俗認可,仍有人鑽研各個領域,這才積累了底蘊深厚的技藝文化。
可惜的是,這些技藝文化或被束之高閣,或被棄之敝履,最終被西方盜取,成為他們發展的靈感源泉和理論基石,實在令人痛心疾首。”
傅山凝重頷首,略一思量,又露出淡淡笑意: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待殿下登上皇位,便可對這些弊端加以變革,不僅科舉取士的制度需要改變,普及世人的教育典籍也需全面優化。”
“是啊,教育要從娃娃抓起。”朱琳澤點頭感慨,頓了頓,切換了話題問道:
“數月之後我將返回大明,首批遷移需要哪些人,以及這些人來到美洲后如何篩選,如何教導,先生可有想好對策?”
傅山捋須一笑:
“既然殿下問及此事,想必是心中已有了章程,傅某願洗耳恭聽。”
凝望着山下那如夢似幻,翻騰不止的雲海,朱琳澤緩緩說道:
“此次回大明,需要遷移之人除了治世能臣、能工巧匠、普通漢民之外,我還會把大量的舉子遷往美洲。
到那時不僅需要新的人才選拔制度,還需要普世的教育制度。
而這兩個制度框架的搭建,就需要先生操心了。”
略作思考,傅山便洞悉了朱琳澤的意圖,他開口詢問:
“殿下之意,莫非是讓選出的這些西方人協助傅某構建這兩項制度?”
朱琳澤點了點頭,從茶几上拿起一份材料遞給傅山,解釋道:
“短期內,我們遠征軍團的核心項目不會讓西方學者參與。
因此,我想建立西方研究院,將西方的文化典籍、知識體系、理論方法進行全面整理,作為我們建立制度的參考。
當然,西方典籍中不乏糟粕和謬誤,我們可以先讓他們整理篩選,然後我們從中挑選精華部分進行吸收。
比如,伽利略提出的‘將觀察與假設、數學與實驗相結合’的研究方法。”
傅山拿着材料翻看片刻,驚訝的同時又帶着疑惑:
“那這些材料是?”
“我看過那些西方人寫的悔過書,裏面基本都提到讓我為他們指點迷津,給他們一些指引。”朱琳澤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解釋道:
“針對他們提出的幾個關鍵問題,我給出了答覆。
這些問題包括日心說與地心說的爭論、‘燃素說’的淺析,以及對‘血液循環理論’的完善等。
先生是宗教事務的負責人,由你與哈維等人協商後為他們解惑,效果會更好。”
傅山此時已然明了,這些物件乃是朱琳澤予他以收服人心之用,略作躊躇,他不禁擔心道:
“此等真知灼見若為他們所曉,豈非令西方人更加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