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賭約得有好彩頭
興遠侯的喪期已過,侯府的生活重新回歸寧靜。
儘管府內的素縞白布已全部撤下,但上至老夫人、公子小姐,下至僕役侍從,在接下來的一年裏,仍會避免穿着大紅大紫的顏色,以示對逝者的尊重。
三公子薛季延在府中陪伴母親度過了幾日悠閑時光,然而他心中記掛着國子監書院的學業,以及即將到來的今科春闈,在徵得母親洪映蓉的同意后,他就開始整理行囊和書籍,準備重返書院。
這天早晨,小妹薛善秋陪着母親洪映蓉來到了薛季延居住的雅頌齋。
雅頌齋坐落於侯府的東北角落,雖然位置稍顯偏僻,但正因這份清靜,深得薛季延的喜愛,可以遠離喧囂,專心治學。
起初洪映蓉還擔心這裏的佈置過於簡陋,於是特意派人進行了重新裝點,並在園中種下了大片的竹子。
現在,初春的竹葉鬱鬱蔥蔥,為這裏增添了一抹生機與雅緻。
“三哥哥,這麼早就在用功了呀。”薛善秋扶着母親洪映蓉走進雅頌齋,她甜美的聲音如清泉般響起,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薛季延坐在面對茂密竹林的書齋前,手捧書本,正沉浸其中。
看到母親和小妹到來,他立刻放下書,起身迎接。
“母親萬安、小妹妝安。”他恭敬地向母親行禮。
“知道你喜歡清靜,可想到你今天要回書院,你妹妹就要來鬧鬧你!”洪映蓉說著手指點了下薛善秋的額頭,滿眼寵溺。
“大姐姐在芳華苑抄寫《妙法蓮華經》,我可不敢吵她,於是就拉着母親來三哥哥這裏討杯茶吃。”薛善秋天真爛漫的說道。
薛季延自小疼愛這個妹妹,雙手一攤,一臉無奈的搖頭晃腦道:“你這個小饞貓,哪次來不是為了吃我這裏的點心。”薛季延笑着搖了搖頭,轉身吩咐小廝,“去,把昨兒個母親賞的龍井泡一壺來,再把新做的桂花糕端一盤過來。”
“是,三公子。”小廝應聲而去。
洪映蓉看着兄妹倆的互動,心中滿是溫暖,她瞧了一眼裏屋,看到兩位老媽媽正在忙碌地整理箱籠。
薛季延說道:“兩位媽媽已經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打算中午陪您用完午飯後就回書院去。”
洪映蓉又關切地叮囑道:“現在天氣還有些倒春寒,書院又在半山,早晚寒氣重,別忘了放上帶綿的夾衣。”
兩位老媽媽聽到后,立刻回應:“是,老夫人,公子的斗篷等物品都已經準備好了。”
薛季延的雅頌齋里從不用年輕丫環,而是由幾位得力的老媽子和兩個守規矩的家生小廝照料。
洪映蓉與薛季延並肩而坐,語重心長地說道:“延兒,到了書院后,母親可就管不到你了。不要沒日沒夜地埋頭苦讀,仔細身體。”
她深知書院的居住環境無法與府里相提並論,又提醒道:“早晚天涼,爐里的炭火可別斷,不然寫字的時候可是會凍壞了手的。”
薛季延聽后,點頭回應:“母親,您放心。阿瑞和阿寧兩個在那裏伺候的很好。”
門口站着兩個衣着整齊、乾淨利落的小廝,他們靜靜地聽着老夫人的吩咐。
洪映蓉轉向他們,嚴肅地說:“外頭一些府里的書童小廝,只會一味地取悅自家公子,甚至攛掇一些小丫頭狐媚討好。你們兩個,從你們奶奶那一輩開始就在侯府伺候,所以我才放心地把你們兩個放在雅頌齋做事。”
阿瑞和阿寧兩人聽后,恭敬地回應:“老夫人的話,小的們記住了,一定認真謹慎地服侍三公子,絕不惹是生非。”
洪映蓉聽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小妹薛善秋注意到了書桌上擺放的幾枚墨綠印花箋紙,上面以精緻的拈花小楷書寫着兩行詩句。
“寒風不冷青雲志,待到春暉上九霄。”
薛善秋輕聲讀出,眼中閃爍着欣賞的光芒,“三哥哥,這兩句對詩寫得真是太好了,今科春闈以三哥哥的才學一定能金榜題名。”
說著,薛善秋走到洪映蓉的另一邊坐下,將花箋遞到她的面前。
洪映蓉接過花箋,細細品味着上面的詩句,贊同地點頭:“確實,寫得非常有意境。”
然而,看着這雋秀的拈花小楷,洪映蓉的心中卻閃過一絲異樣。
她清楚地記得,前世在詔獄中,行刑官給她看過的反詩,上面的字跡與這花箋上的如出一轍。
當時,薛季延在酷刑之下都堅決否認那些反詩是他所寫,既然如此,那些反詩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洪映蓉陷入沉思,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說明模仿者在書法上的造詣極高,而且對拈花小楷也是十分精通。
她佯裝隨口提及:“延兒,你這手小楷真是出色,滿京城都知道國子監的貢生們都是才華橫溢之輩。依你在書院平日所見,你這手小楷在那裏大概能排第幾?”
薛季延素日裏舉止文雅,性格溫和且謙遜,鮮少流露出得意之情。
然而在母親面前,他並不刻意掩飾自己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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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孩兒自誇,若論及端莊行書或是顏真卿、柳公權的書法,書院中自然有諸多前輩與同窗筆法精妙在我之上,對此我是甘拜下風。但若談及這小楷,恐怕全院、就是整個京城也難找出能超越兒子的人來。”
這番言語中透露出少年的意氣風發。
洪映蓉望着眼前風華正茂的兒子,回想起他在詔獄中為了自證清白,受盡了酷刑也未曾改口,心頭不禁湧起一股酸楚。
但洪映蓉很快平復了情緒,帶着些許玩笑的口吻對薛善秋說:“你瞧瞧你哥哥,外界都贊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可在我這阿娘面前,他可是半點都不懂得謙虛呢。”
薛善秋一邊品嘗着桂花糕,話里也偏幫着薛季延。
“三哥哥的話絕無誇大,女兒也是這麼認為的,在整個京城裏,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寫出這樣好的字了。”
洪映蓉故意擺出一副不信的模樣,舉起花箋,再次仔細端詳。
她語氣透着一股不經意,提議道:“阿娘可不信……要不我們打個賭如何?看看我們誰能在京城裏找到第二個能寫出這麼一手漂亮拈花小楷的人來。”
往常,洪映蓉雖然對小兒子和小女兒疼愛有加,但也僅限於對他們生活起居的細心照料。
如今,她與孩子們其樂融融,顯出一片溫馨和睦、兒女圍繞膝下的幸福場景。
薛季延和薛善秋一左一右坐在洪映蓉身旁,感受到母親今日的興緻格外高昂,與往日的嚴肅刻板截然不同。
薛善秋趁機輕輕搖晃着洪映蓉的手臂,撒嬌般地說道:“母親,既然您要和三哥哥打賭,那總得有個彩頭才有趣,不然贏了也沒什麼意思。”
薛季延忍不住插話道:“常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母親能找到一手小楷造詣在我之上的高人,我願拜其為師,虛心向那位高人請教,以提升自己的技藝。”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着對書法的熱愛與執着,繼續說道:“反之,如果是我找到了這樣的高人,我不需要母親給我任何彩頭。能遇到興趣相投的知己,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獎賞。”
洪映蓉明白小兒子的品性高潔,臉上閃過笑意道,“橫豎你不論輸贏,都給不出阿娘什麼好東西?”
薛善秋調皮地接過話茬:“我看哥哥將來若是高中,應該去戶部任職,他這算盤打得太精了。”
雅頌齋里一時洋溢着歡聲笑語,這時洪映蓉說道:“這樣……若你贏了,阿娘就把你外祖父的那塊青石雲台端硯送給你,意下如何?”
薛季延聞言,激動地站了起來。
那塊青石雲台端硯,曾是外祖父洪瀚文的珍愛之物,更是先帝御賜的寶物,後來作為洪映蓉的陪嫁帶到了侯府。
大哥、二哥多次向母親討要,洪映蓉都沒捨得給,沒想到母親今天竟為了一個玩笑,將這硯台作為賭注。
“那兒子就與母親一言為定了。”薛季延忙不迭興奮地回應。
整個上午,洪映蓉與薛季延、薛善秋三人在雅頌齋里共享天倫之樂,歡聲笑語不斷。
到了正午,午飯直接擺在雅頌齋。
用完飯後,薛季延拜別母親洪映蓉,乘坐馬車,兩個小廝與兩個僕婦隨行,前往國子監書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