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虛與委蛇
許青梧一覺醒來已是中午,眩暈伴隨着似有若無的頭痛,讓他恍惚間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穿越回現代了。
“我擦,這糧食酒喝多了也上頭啊。”
許青梧揉着太陽穴,嘟囔了一句,見眼前依舊全是木質傢具,心中不由產生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卻說不上悲喜。
屋內的茶壺是空的,銅盆中也沒有準備好的水,他懶洋洋地吼了一嗓子:“有人嗎!送點水進來!”
屋外靜悄悄一片,唯有悠悠的的鳥蟲聲不知疲倦地響着。
“奇怪。”
他打開門去看,發現屋外竟然沒人伺候着,便又吼了一嗓子:“劉老哥!漢中王!”
少傾,一隊小廝魚貫而入。
領頭的人忙陪着笑臉,請罪道:“許城主勿怪,咱們也是擔心擾了您的美夢,所以都退了出去。您是先用膳呢,還是先洗漱?小的們都準備妥當了。”
“用膳?”
許青梧念叨着,也不知這詞是怎麼來的,他看了看眼前的僕人,擺手道:“先洗個澡吧,我自己來就成,飯菜給我飯桌上。”
僕人們個個低着頭依次進屋,唯有那領頭人依舊守在許青梧身旁,擺出一副隨時以供驅使的模樣。
許青梧隨口問道:“你家主人呢?”
領頭人笑道:“這個點,按說在處理政務呢,您也知道,咱們吶也剛過來,許多事物都還不熟悉,指不定今後還要仰仗您呢。”
“言重了,”許青梧擺了擺手,舒展着筋骨,喃喃道,“勞煩你安排下,待會兒我要見你家主人。”
領頭僕人自是連連稱是。
很快,屋內一切準備妥當,許青梧進屋梳洗一番,又草草扒了口飯,一出門竟看見那領頭的僕人還在,這人倒也機靈,二話不說一伸手便領路先行。
許青梧成功見到劉邦后,雙方自然是又免不了一陣客套。
他見劉邦絲毫沒有說正事的打算,只好忍不住問道:“不知沛公叫我來所為何事?”
劉邦悠閑地喝了口茶,卻笑道:“不急,我這裏剛調教出一批歌姬,不妨喚來給咱們助助興。”說罷,也不管許青梧答應與否,直接讓人去安排了。
許青梧暗暗皺眉,你這接着奏樂接着舞不打緊,我披雲城也有好多事要處理呢。
再說了,這大中午的,聽得哪門子歌舞啊,你越是藏着掖着,我這心裏越是七上八下的厲害。不行,還得問清楚才踏實。
他略一沉吟,開口道:“莫非只是因這喬遷之喜?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麼我到有幾句話想說與沛公您。”
劉邦一拍大腿,佯怒道:“青梧你這就見外了不是,何必沛公長沛公短?咱們算是忘年之交,我虛長你幾歲,你若不見外,依舊稱呼我為劉老哥便是,也顯得親切些。”
許青梧心裏翻個白眼,你鬍子都快白了,我才二十齣頭,你管這叫虛長几歲?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沒硬拉着我結拜,來個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一本正經地打趣道:“漢中王何必如此揶揄人?您貴為封疆大吏,我只是您治下的小民而已,豈敢與您稱兄道弟?”
劉邦哈哈大笑,伸出食指點了點許青梧,笑道:“你啊,你,早就聽說你小子口齒伶俐的厲害,今日算是領教了,當真是半點虧都不吃。怎麼,我倚老賣老說兩句埋怨話,還委屈你了?”
話音剛落,歌姬已在屋內準備妥當,歌舞繞樑間,恰好掩蓋了屋外披雲城連夜趕來送信人的叫喊聲。
劉邦一面示意她們奏樂起舞,一面沖許青梧說道:“來了我這裏你小子就跟在自家裏一樣,若是再見外,我可真要生氣了。這輩子好不容易弄下分家業,不與身邊知己人分享,豈不是白白糟踐了?”
許青梧笑着點頭,見他的話終於有點眉目了,便追問:“莫非老哥您叫我來,就是炫耀富貴來着?”
“唔……富貴不敢言,尤其在你許城主跟前,更不敢說這話。”
劉邦跟着感慨道:“論富足,誰不知道你披雲城黃金遍地,論顯貴,你可是見了陛下都不下跪的人。你說說,咱們到底誰富貴。”
許青梧見他又把話題扯遠,便正色道:“不知劉老哥可瞧得見天下百姓?”
“此話怎講?”
劉邦也收起玩笑心思,擺出一副認真姿態。
“這話我只說與劉老哥聽,”許青梧見劉邦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連年征戰下,百姓苦不堪言,多少人妻離子散,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也不算,更重要的是沒了生計。上次我在咸陽勸你暫且罷手,也是免得這天下再次生靈塗炭,畢竟我披雲城的景象只是特殊,實際鄉野間的民生慘至何狀,我僅是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入春以來許久沒下雨了,幾年註定有場大旱,又是災荒之年吶。”
劉邦嘆道:“既然你掏心窩子了,我也跟你說句實話。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也有我的無奈之舉。”
許青梧打量着劉邦,猜想着他口中的無奈,到底是為何。
劉邦頓了頓又說:“不過如今形式又變了,我也打算過兩年再說,若大秦真的能善待百姓,我不去爭又有何妨?”
許青梧只是搖頭苦笑。
且不說劉邦是天命所歸,因自己的出現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就這還有一批人想着修復,再看大秦那邊,子嬰若是當個盛世的皇帝綽綽有餘,可當逢亂世,接手的又是個爛得不能再爛的攤子,目前雖天下一統,但這只是用猛葯治頑疾,明面上的軍事力量統一了而已,政治上還是四分五裂。
“你不信?”
劉邦盯着許青梧,立即正色道:“當真如此小看我劉邦?我也是窮苦出身,身邊人也多是窮苦出身,我能理解百姓的疾苦。”
許青梧嘆道:“非也,我只是感嘆自己無端捲入了這場糾紛。劉老哥,其實您該爭還是要爭的,畢竟那是你的東西,只不過我請您過兩年再說吧,您等得起,而百姓也需要休養生息,否則過兩年匈奴南下擾民,即使你也會很頭痛的啊。我雖早已着手佈置了,但我人太少,力量過於薄弱,屆時也只能勉強與之周旋。”
劉邦心中駭然,不僅因為許青梧承認那皇位是他的東西,也因為許青梧與張良所說不盡相同,他們都在考慮匈奴之禍了。
剎那間,劉邦心中又閃過一絲愧疚,正當他要起身時,張良忽然從后-庭轉了出來。
“見過城主。”
張良一句話便將劉邦又按回了椅子上,繼而詫異地望着許青梧,吃驚道:“哦,許城主也在啊,酒醒了?”
許青梧笑着點了點頭,正當他煩惱張良也插一腳進來,該如何繼續進行話題時,張良卻主動說道:“在下莽撞了,只聞幽幽歌舞聲,卻不曾想攪擾了主公與客人的興緻,還請擔待。”
“無妨,一起坐吧。”劉邦說道。
許青梧也不情願地跟着附和道:“是啊,不妨坐下來一起欣賞,這歌舞很是不錯的。”
張良深深地看了眼劉邦,隨後笑道:“不了,我還有事情去處理。告辭!”
許青梧望着張良離去,不由鬆了口氣。
劉邦低頭輕嘆,再抬起頭來已是滿臉笑容,主動撿起話頭,說道:“許城主心繫天下蒼生,着實令我驚訝,畢竟富貴之家少有為百姓着想者。這樣吧,我今天也給你個準話,三年之內我這裏不會主動越界,至於其他方面,我就愛莫能助了。”
“此言當真?”許青梧大喜。
“當真!”
劉邦見許青梧又去懷中掏東西,知道又是那些圖紙,便阻止道:“不急,等你覺得合適的時候,我定然不會再推辭。”
許青梧長舒一口氣,只要打消了劉邦的心思,那麼接下來就是先給百越國個警告,只要能爭取三年時間,子嬰那邊若是再無扭轉乾坤的機會,那自己也沒辦法了,更何況子嬰的壽數也所剩不多了,屆時一切都將回到正軌。
殊不知,他這邊費心費力的討饒,其實本就在人家的算計之中,而對方的算計明顯還要深過於他。
時至下午,歌舞方歇,張良急匆匆地進屋,說道:“主公,外面有披雲城來的使者要見許城主,誰料與守衛發生了爭執,目前人已被打昏了過去。”
許青梧大驚,忙問:“什麼時候的事?可曾清楚是什麼事?人現在在哪?”
張良一臉尷尬地望着劉邦。
劉邦趕緊出來解圍,安撫道:“青梧吶,莫急。事已至此,老哥我定給你個說法。”
張良這才徐徐答道:“據說是清晨就來了,不過許城主酒醉不醒,下人們便也偷了懶沒上報。不曾想那使者等得煩了,便與門房上的小卒起了爭執,結果雙方扭打在一起。人,如今已送去醫治了,想必很快便能醒來。”
劉邦跺足道:“唉!這事怪我,本想着吩咐下人們不要擾了青梧你休息,卻沒想到弄出這等誤會來。該死的門房,立即將打人者給我拖下去殺了!免得日後再生事端。”
張良本想不應聲。
誰料許青梧搶先勸道:“算了,因口角到拳腳都是小事,犯不着殺人,適當的訓斥幾句就行。我的人在哪裏,勞煩您帶我去看看。”
“請隨我來。”
張良率先領路,才出門,便聽外面又嚷嚷起來。
劉邦喝道:“狗東西,怎麼又惹事了!來人吶,快去問問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許青梧眉頭緊皺,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出片刻,蕭何親自來報,先看了眼許青梧,這才說:“披雲城又來人了,門房盤問了幾句,他想硬往裏闖,差點又打起來。”
“反了,反了!”
劉邦一邊跳腳罵道,一邊去左右尋得一柄劍,提劍便往外沖,暴怒道:“當真忘了本,竟敢如此欺人,今天我非宰了那群狗東西不可。”
許青梧趕忙一把抱住劉邦,勸道:“莫要動怒,我的人脾氣都不太好,指不定是他尋事在先呢,我出去見即可。”
張良與蕭何也趕忙來勸。
劉邦將劍往地上一摔,喝道:“還不快去把人請進來!”
許青梧眼珠一轉,立即說道:“我自己去看看吧,三番兩次來人找我,肯定是有急事。”
“是啊,走!”
劉邦拉着許青梧小跑而出。
張良與蕭何互換個眼神,也跟了出去。
走至半道,許青梧恰好與披雲城的一名親衛撞了個正着,那親衛急切道:“披雲城遭遇數萬大軍圍攻,兩大軍團的人又被調了出去,目前城內形勢緊急,還請城主速歸!”
“啊!哪來的數萬大軍?”
許青梧嚇了一大跳,也不問兩大軍團為何會離開披雲城,只問是誰攻城。
親衛道:“自仙人關南下的秦兵,說是奉二皇子之命,前來捉拿項羽,三皇子出面都不頂事。”
許青梧嘬着牙花子想了想,覺得還是從劉邦這借兵回去的好,否則那數萬人還真是麻煩,不過前提是一切還來得及。
張良見許青梧沉思片刻,猛地抬頭看着劉邦,便搶先說道:“許城主莫急,對方來勢洶洶,而且又是秦兵,我們不好正面施以援手,不過私底下借你些人驅使還是可以。還請你立即回去主持大局,我這邊的兵馬整頓出來后,隨後就到。”
許青梧的話被卡在了嗓子眼,只好硬着頭皮再問一句:“能借我多少人?”
“一萬!”
劉邦立即說道。
許青梧只得應下,吩咐着親衛去帶上那被打傷的人,而他自己則先一步動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