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將軍
她與妹妹花穗自記事起就跟隨難民一路漂泊流浪,沒有爹爹也沒有娘親,那時拉扯她們長大的唯有一位啞巴婆婆,可婆婆不會說話又不識得文字,即便姐妹二人常常纏着她問許多問題,家在哪兒?爹爹是誰?娘親是誰?生辰是何時……婆婆也只會着急地嗚咽着用手比劃,那時姐妹二人還小,哪裏能看得懂呢!
難民隊伍里的人都是從不同的地方聚到一塊兒的,姐妹二人也曾挨個問過旁人可是自己的同鄉?可知自己的來歷?可他們總是搖搖頭。
那時候飢餓與絕望交迫,若每日能用樹葉水草等就着半碗粥喝已是幸運,夏天大家就睡在河邊的草地上,冬天便散了各自找活路,待來年春暖時再陸續聚到一塊,舊時面孔又要少上許多,或餓死、或凍死、或病死、或被人活生生打死,或真尋到了好出路過自己的日子去了,這些都不得而知。
所以發愁的難民們大多數時間都蜷縮在角落裏,誰也沒有心思管花氏姐妹倆,更別提認認真真地回答她們的問題了。
花月吟還清楚的記得,她們姐妹二人跟隨婆婆在難民隊伍里生活了三年,到第四年開春的時候聽聞隊伍離京不足一百里了,到了京城便有難民營可去,每日都可喝到熱乎乎的粥,還能吃到軟香的饅頭。
姐妹二人聽到這消息高興了好幾宿,原以為好日子便在眼前,可老天爺又給了她們沉重一擊,氣數已盡的啞婆婆突然暈倒在離京不足十幾里的路上,後來便再也沒有醒來。
二人伏在婆婆屍身上嚎啕大哭,同行的難民勸她們跟緊隊伍。
“到了京城就有好日子了。”
啞婆婆是她兩打記事以來唯一的溫暖,如何忍心就這樣看着她橫屍京郊而不顧呢?於是姐妹二人固執地守着婆婆屍身,決定要好好為她安葬。
也就是在那時,花氏姐妹遇見了同樣是孤兒的江恙。
江恙比花月吟年長十歲,那時他被好心的刺客收留,在門派里做些打雜的活兒,在京郊遇見花氏姐妹那次,就是為了執行命令而進京的。
他遇見她兩時是傍晚,晚霞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血紅色,京城的雪早已化了,河岸邊生出許多嫩綠的小草,寬敞的河流緩緩流淌着,被餘暉染上橙紅的色澤,微風徐徐拂過人的肌膚,令人覺着輕快又舒服。
江恙騎着他在上次在門派混戰中奪得的棗紅長鬃毛大馬,在大道上快馬加鞭地趕路,使得正合力想將啞婆婆從大道旁拖到河岸的花氏姐妹連人也未看清,只見一團黑影伴隨着馬蹄聲從眼前飛過。
在夕陽的照射下,黃沙飛揚。
已衝出去快十丈遠的江恙忽然覺着方才用餘光掃過的大道旁那兩小姑娘不對勁,平日裏若還有要事在身他是絕不會回頭的,可那日不知怎了,待他回過神自己已經馭馬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兩。
如何形容那時他見到的花氏姐妹呢?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黑黑瘦瘦的身子上套着不合身的寬大衣裳,衣裳上的破洞比蜂巢上的洞還要多,光着腳,腳丫黑黑,趾甲縫裏也塞滿了黑黑的泥,那頭髮又枯又黃活像頭上頂着雞窩,愈發顯得臉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模樣倒是生得不錯,可惜臉上黑黢黢,又有許多冬天被凍出的瘡。
花氏姐妹見這人騎着駿馬身背長劍,特意折返回來盯着她兩看,嚇得想撒腿就跑。
妹妹花穗看向姐姐,姐姐又看向地上的啞婆婆,最終鼓起勇氣問:“將軍,求求你幫我兩把啞婆婆拖到河岸埋起來好嗎?”
花月吟那時還小,哪裏有識人的本事呢?不過是看江恙身後背着長劍,就覺着他定是驍勇善戰的將軍。
江恙被她這個稱呼給逗笑了,自己不過是個在江湖廝殺的毛頭小子,怎會是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呢?
不過,被人喚為將軍心裏多少也覺着美滋滋的,於是他又問了一遍:“你剛才叫我什麼?”
花月吟瑟瑟發抖,不知自己是否說錯了話,可又不敢不答,於是又唯唯諾諾地答道:“我……我喚你將軍,對不起,若是說錯了……”
“沒說錯,我就是殺敵無數的大將軍,我喜歡聽你叫我大將軍,你再叫一遍來聽聽?”
“大將軍。”
“嗯!”江恙笑眯眯的,指着一旁的花穗命令到,“你也跟着一塊兒叫。”
“大將軍。”
“哎!真聽話。”
過了耳癮,江恙才想起地上還躺着一個人,於是指着啞婆婆的屍體問:“她是誰,你兩這是在做什麼?”
不問還好,一問,便戳到了姐妹二人的傷心之處,也不知是誰先開始嗚咽的,沒一會兒二人便難過地哇哇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那模樣別提有多狼狽多醜了。
可也正是這丑模樣好巧不巧落進了江恙心裏,擊起陣陣漣漪,他也是從小過得萬分艱難的孩子,今日突然見了這兩個小破孩兒,就恍惚想起了過去的自己,不知怎的,他此刻很想替她兩擦擦臉上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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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成日混跡江湖打打殺殺的男兒,就連平日裏養的貓都是公的,哪裏與這般大的女娃娃相處過?
於是他未替她兩抹去眼淚,也未開口安慰,反倒是兇巴巴地用不耐煩的口氣吼了一句:“別再哭了,誰再哭我就殺了誰。”
說罷,他還真將後背上的長劍扯到身前。
花氏姐妹倒也是聰慧肯聽勸的小孩,知道保命最要緊,還真瞬間停止了嚎啕大哭,只是由於方才哭得過於激動,抽咽聲壓根壓不住。
“行了行了,你來說,這是怎麼回事兒?”江恙朝花月吟問到。
“她是我們的阿婆,我們是難民,一路跟隨隊伍來到這兒,阿婆死了,其他人都進京了,我跟妹妹留在這兒想給阿婆好好下葬。”
“嗯……給她下葬,若只是用土埋了,我倒可以幫你們,可若是要棺材、要墓碑、還要做法事,這忙我就幫不了了。”
“都不用,只求阿婆能入土為安。將軍,求求您可憐可憐我們,幫幫我們吧!”
看着兩個小傢伙跪地祈求的樣子,江恙實在於心不忍,看了看天色,迅速下馬將啞婆婆抱到河岸邊生長茂密的雜草堆里:“我有要事在身,估計要半夜才能有空,你兩隨我去也不方便,就在這兒守着你們的阿婆吧!等我忙完了立刻回來幫你兩給她下葬。”
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怎的?你兩不信我?”
“信!自然是信!將軍,我們在這兒等您,您是好人,會生生世世平平安安的。”
“得了吧!”江恙拍拍自己手上的灰,認真地望着花月吟,“我不是好人,也不敢奢望自己平安,就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像戲裏唱的一樣赤條條來去無牽挂。”
那時候花月吟還小,壓根聽不懂這些話,只是歪着頭認真地看向他。
他怕她兩餓肚子,還將自己背囊里吃剩的半塊燒餅遞過去:“我只剩這個了,你兩分着吃墊墊肚子,半夜再給你們帶好吃的來。”
說罷,他便上馬揚長而去。
“喂!你兩真的不會怕吧?”隔得遠遠的他忽又停下問。
“不怕!大將軍我兩乖乖在這兒等你。”兩小孩隔空向他揮揮手,夕陽落在她們身上,散發出溫熱又孤寂的光。
“璃昭儀?璃昭儀?”花月吟的思緒被這一聲聲呼喚拉回現實,抬頭一看原是寧太后在叫自己。
“怎麼出神了?可是昨晚沒休息好?”
“多謝太后關懷,昨晚確實睡得晚了些。”
這時,希妃發出一聲譏笑:“之前月吟妹妹總說自己伺候皇上辛苦,休息不夠,如今倒好了,皇上大多宿在朝雲宮,妹妹倒是有時間好好睡一覺了,怎的還是沒睡好呢?”
舊時在王府時希妃與花月吟本就是死對頭,雖都因新人入宮而恩寵大不如前,可祝桃雨好命,母憑子貴升了妃位,自然就比璃昭儀風光了許多。
今日好不容易有這一番揚眉吐氣的機會,她自然抓着不放。
“本宮休息好不好還不勞姐姐費心,倒是你日夜要照顧長公主,依我看着如今這臉蛋兒已比先前寡淡了許多,你不急着先顧好自己,來操心我作甚?”
宮中女人,何人不是愛惜這容貌的?冷不丁聽到花月吟這般說,希妃氣得臉都綠了——其實她自己又何嘗未注意到自己的臉呢?只是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十有八九都會比先前更顯老些。
近日,她宮中的養顏藥品就沒少過,可無論如何補救,她的容顏也總恢復不到未為人母時那般水靈飽滿。
“即便容顏寡淡了又如何,只要我的女兒能平平安安長大,我就滿足了。”祝桃雨笑得一臉甜蜜,炫耀之意難以掩蓋,“不過月吟妹妹你未為人母,我這番心意你估計是不會懂得。”
本來寧太后不想偏袒任何一人,所以今日的無論哪位嬪妃鬥嘴她都不摻和亦不勸說,可希妃這一番話分明就是拿長公主出來炫耀,寧太后最見不得的便是這般拿子嗣來惹人眼紅的愚蠢之人,於是打斷道:“皇帝還年輕,將來你們都有機會孕育兒女,到那時哀家有眾多兒孫繞膝,餘生也算是美滿了。”
女人多的地方總是熱鬧的,這個話題剛聊結束,下一個話題又被引了出來,眾人吃着糕點喝着茶,足足至快到午膳的時間才散去。
沈凝酥在椅子上坐了兩個多時辰覺着渾身都酸疼了,剛出了廣陽宮的門就拉着齊韻、方嫣去御花園走走。
“冬日裏風大雪大的,保不齊路又濕又滑,在外頭逛有什麼趣兒?”
“齊姐姐你也太懶怠了,多走走看看多好?”
“我覺着倒是不太冷呢!興許是我住在山腰上,風又大,已經習慣了。”方嫣今日簪了一枝綠梅,襯得她唇紅齒白、臉比花還嬌。
於是沈凝酥走過去認真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呀!我心裏還在猜這梅可是真的呢!原是真的。方妹妹你從哪裏得來的?”
“我看着也新鮮,冬日裏花本來就少,平日裏花房送來的凈都是些紅梅白梅,忽見了這綠的倒是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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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嫣笑笑:“兩位姐姐竟都忘了嗎?我山腳下有個綠吟園,那裏頭有不少綠梅,只是因地方遠宮人疏於修理,長得不如御花園裏的好,不過我倒是日日讓宮人去挑揀幾枝好的帶回宮裏,用素白瓷瓶養着,別是一番風味。”
“齊韻姐姐?”
見沈凝酥雙眼笑眯眯地望向自己,齊韻自然明了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於是回應她道:“咱們三人一塊兒去看看吧?”
“只要兩位姐姐開心,我自然是奉陪到底的,左右也是閑着,這會子去正可謂是踏雪尋梅了。”
進了綠吟園,只見園中的雪比旁的地方的要厚上許多,腳印很少,一看便知平時鮮少有人至此,漫漫白雪覆蓋在梅樹枝頭,一時間讓人分辨不出何為梅、何為雪。
沈凝酥趕在眾人之前先跑到了樹下,仰着頭透過白綠相間的花看着碧藍的天空,驚喜招呼眾人道:“哎呀!那是什麼呀?你們快來看。”
眾人見她一臉驚奇有趣的樣子,紛紛被釣足了胃口,一塊兒往梅樹下走去,皆仰着頭。
“哪兒呢?”
“哪兒呀?”
“小主你說的是什麼東西?我怎麼看不到?”福寶好奇地探着頭往上看。
“就在那兒呢!快快快快快!看到沒?”
就在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到高空的時候,沈凝酥猛然抬腳朝樹榦踢了一腳,雪花摻雜着梅花紛紛往下墜落,大家來不及避開,髮絲上、臉上、衣裳上皆染上了冬色。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兒給驚住了,方嫣與齊韻四目相對,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餘下的丫鬟太監也都不拘着了,皆笑成一團。
沈凝酥更是因自己的奸計得逞而樂不可支,直接捂着肚子蹲在了雪地里。
方嫣見她得意的模樣,眼珠子一轉,從樹杈上攏了一捧乾淨的雪揉成一團,朝沈凝酥肩頭拋過去:“反正衣裳都染上了雪,索性好好樂一樂。”
“福寶,還愣着做什麼,快來幫我。”
“哎!”福寶躬身回答到,立即奉命加入,“方小主,對不住啦!”
邀月樓的見此陣仗,怎會冷眼看着自家小主佔了下風,不用方嫣發話便也紛紛護着她。
齊韻因年紀稍長兩人幾歲,又是最為嫻靜端莊的,帶着宮人退至一旁八角亭中坐着,滿面笑容地望着雪地里打鬧的人兒。
鬧過一陣,沈凝酥覺着渾身暖洋洋的,正想解下斗篷散散熱,卻被葉嵐給攔住了:“小主可不敢脫了這斗篷,剛打鬧出了汗,冷不丁又脫了斗篷,仔細遇着邪風傷了身子。”
因此番話,眾人自然將目光落在沈凝酥身上,齊韻道:“你這踏雪尋梅的斗篷倒與此情此景相襯。”
“這斗篷還是我前些日子請尚功局新制的呢!原是打算給葉嵐和清絮制兩套新衣裳,可她兩又說我沒有這顏色的斗篷,不如做上一件湊齊了,所以才有了它。”
“方妹妹你是峒江人,自小耳濡目染見多了好料子好衣裳,快來評評我這件斗篷如何?”
方嫣伸出手在斗篷上摸了摸,淡淡笑道:“布料算不得名貴,但可見尚功局的綉娘在刺繡上下功夫了,針腳又密又工整。”
“能入宮做綉娘的人,必定手藝已超出外邊的一大截了。”齊韻也笑着接話,“我自入宮以來還未前尚功局去量體裁衣過,不過看着她們送來的衣裙,真真不錯。”
“提起尚功局,我突然憶起一件事,倒可說與姐姐妹妹聽聽。”
“何事?”
話至此,沈凝酥笑着先將伺候的宮人遣去不遠處折梅枝去了,才將當日所遇花月吟宮女與臨水閣宮女爭布料一事道出,連同她暗中相助徐答應一事也如實道來。
聽完這一番話,方嫣嘆了一口氣,哀怨道:“後宮中不得寵的女子可真真可憐,說句不怕二位姐姐笑話的話,我怕將來自己也淪落到那般田地。”
“自然是不會,再不濟咱們也有家世傍身,若非犯了不可饒恕之罪,無論如何也是活得下去的。”齊韻一手握着方嫣的手,好言安慰到。
眼見平息了方嫣眼中的不安,她又轉頭看向沈凝酥問:“你可打聽過了,那徐答應究竟是好是壞?”
“這我倒是不清楚,只是看她可憐,便幫了她。”
聽聞這話,齊韻有些哭笑不得,最終還是道:“你多留心打聽打聽,我這邊也讓我的人查查。”
從綠吟園回到朝雲宮,沈凝酥還在開心地叮囑葉嵐,一會兒插梅的時候記得將花瓣上的碎雪吹走,剛踏進宮門,只看一小宮女神色慌張地跑過來稟報道:“小主,璃昭儀來了,此刻正在殿內候着呢!”
沈凝酥狐疑地望向葉嵐,葉嵐自然明了她的意思,答道:“估計是為了彩暈紗一事而來。”
沈凝酥點點頭,臉上帶着溫婉的笑,她拍了拍兩袖上的雪,又順手撫了撫頭上的羊脂色玉珠,由清絮扶着往殿內走。
“恕妹妹貪歡,竟讓姐姐久等了。”
花月吟坐在凳上,未見其人已聞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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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將目光聚在屏風上,沒一會兒只見沈凝酥笑意吟吟地繞過屏風進了殿內,還未等她說什麼,人已利索地行了禮。
待沈凝酥坐到主座上,才又開口:“仔細算起來,自我入宮,這還是姐姐第一次到妹妹宮中吧?不知所為何事,竟勞姐姐大駕?”
看着沈凝酥這一副春風得意的嘴臉,花月吟彷彿看到了昔日在王府中的自己,不知怎的她只覺着好笑:“既然妹妹如此問,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只是想問妹妹一句,我宮裏的人與小小答應商量那彩暈紗該如何分,與妹妹有何干係,非要插進去一腳?”
“哦!原來姐姐大老遠來是為了這個呀!”沈凝酥故作吃驚,“姐姐倒真真是有閑心,如此小事也記掛心中。”
花月吟冷哼一聲,笑道:“妹妹別管事小事大,凡是我花月吟喜歡的,我還能白白拱手讓人不成?”
“你的性子一貫如此,我也是知曉的,只可惜……那料子已經被我拿去做衣裳賞人了,恐無法讓給姐姐了。”
花月吟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如今聽聞沈凝酥這般說,哪裏還忍得住:“你不過是個才人,仗着自己入宮不久還有幾分姿色,可勾引皇上嘗嘗鮮,就敢這般漠視位分尊卑嗎?”
見她神色染上一層怒氣,沈凝酥心裏其實有點兒慌張,卻還是笑着回懟道:“我事情已經做了,隨姐姐如何說都行,只是姐姐到我這兒再撒潑又有何用呢?昔日風光無限的璃昭儀,難道今日就要因平平無奇的一匹布料而失了自己的身份嗎?”
一時間,兩人的牛脾氣都上來了,花月吟慵懶地喝了一口茶:“妹妹說的沒錯呢!我今天還真就為了這一匹布撒潑。”
她側過頭,望向一旁的婢女綠意:“是朝雲宮的福寶奪了彩暈紗,對吧?”
有主子替自己撐腰,綠意放心大膽的點點頭。
“趙嬤嬤,按照宮規,奴才擅奪旁宮物件,該如何?”
“輕則用戒尺掌手心二十下,重則砍去雙臂驅逐出宮。”
輕飄飄的一句話,將殿內宮人都嚇得一哆嗦。
“還不動手?”
“是。”
沈凝酥看着趙嬤嬤滿臉褶子、目光惡狠的模樣,心底一陣翻江倒海,想當初自己就是被她在欣合宮刁難着行跪拜大禮的。
那時她初入宮門不想惹事,可如今自己已是寵妃,怎還會讓昔日之事重新上演?
於是趕在趙嬤嬤並璃昭儀帶來的兩位公公將福寶按跪到地上之前,她一把將福寶拉至自己身後:“璃昭儀,我尊稱你一聲姐姐,你就是這般對待我宮裏的人的嗎?”
“我在例行宮規,沈才人有何意見?”
“昭儀有何資格代替我懲罰我宮裏的人?還口口聲聲例行宮規!”
花月吟聽了這話險些笑出聲來:“沈才人你莫不是被外頭的風給吹傻了吧?你宮裏的人搶了我的布料,一個下人嘛!打他幾下又如何?”
看着護住福寶的沈凝酥,趙嬤嬤犯了難,回頭望向自家主子。
“拖出來,給我狠狠的打,依我說二十下不夠,需得打四十下。”
得了令的趙嬤嬤帶着兩個太監一擁而上,朝雲宮的自然也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宮裏的人在自己宮中還受了欺負,也拚命地上前攔着,場面亂成一鍋粥。
隨着茶盞被掃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亂鬨哄的吵嚷聲才被嚇得收住。
沈凝酥撥開奴才,徑直走到花月吟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她,指着那碎裂的茶盞道:“昭儀姐姐若是再任由宮人在我宮中胡鬧,就休怪我鬧個魚死網破。”
花月吟笑笑,喝了一口茶方站起身,盯着沈凝酥的眼睛看,一字一句地回復道:“妹妹憐惜自己宮裏的人沒錯,可我為自己討回公道,懲戒一個下人也沒錯。”
說罷,她慢悠悠走到那堆奴才面前,右手輕輕地勾起福寶下巴,稱讚道:“細皮嫩肉的小孩兒,這肌膚光滑白凈得本宮都羨慕。”
話音剛落,只見她已一巴掌扇在福寶臉上:“只可惜生得再好,奴婢就是奴婢,犯了錯,就得挨打。”
這一掌令在場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沈凝酥氣得后槽牙都咬到了一塊兒,卻又無法挽回什麼,若此刻再揪着不放,日後指定便有傳言說她為了一個太監三番五次地違逆位分比自己高的妃子,豈不是更加得不償失。
於是她將自己的憤恨強忍了下去:“姐姐你人也打了,怒火也發了,仍留在我宮中難道是還有何貴幹?”
“回宮。”花月吟看都未看沈凝酥一眼,心滿意足地拍拍手帶着一眾丫鬟太監揚長而去。
見璃昭儀遠去,清絮氣不過,追到宮門口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慌忙跑回殿內安慰自家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