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晏難,能再見真好。”
晏雲台的話音剛落,寂靜的夜色里就隨之傳來異樣的動靜,一群人追進了巷子,如牆般圍堵住巷口。
晏雲台掃了一眼斂眸,倒是追得緊。
江逢寧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問他:“怎麼回事?”
晏雲台回:“有人追殺。”
江逢寧一聽神色警惕,看着對面立在暗色中的人數,遲疑片刻道:“你身上有傷,你先走。”
雖然人走了她可能就找不到了。
她知道晏難不記得她,他已經完完整整地變成了這個世界的晏雲台。
江逢寧不知道她這一句話正中晏雲台最初的打算。
有人替他拖住跟在後面的尾巴,他才有時間徹底甩開那些人。
看着衝上來的人,晏雲台轉身就躍上牆頭。
江逢寧拔劍,擋住身後。
但追殺的人卻極有目的性,在晏雲台跳上牆頭時打出一旋飛鏢,不欲與江逢寧交手,紛紛躍過牆頭朝另一條巷子裏圍過去。
江逢寧見狀趕緊沿着晏雲台離開的方向追過去,解決一兩個人,江逢寧緊緊跟上了晏雲台。
見江逢寧拖不住,晏雲台心下瞭然,恐怕他們是大尋人蛇鼠一窩。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輕盈有序,身後的人用輕功緊追其後,寂靜無人的黑夜裏撲面湧來一陣來勢洶洶的殺氣。
倏然間,“咻”的一聲破空,數枚泛寒的暗器從身後朝他們襲來。
迅疾千鈞一髮之際,晏雲台側過頭,江逢寧落後他身側半步看過去,這一瞬間兩人默契地朝兩邊分開。
寒光厲厲的暗鏢堪堪地從二人之間擦過。
小巷實在逼仄,這一避身子隨着慣性地后摔,腰背不可避免地撞上身後的石牆。
晏雲台口中發出一聲悶哼,腰上的傷口裂開,他伸出一隻手按住止血。
江逢寧站穩,眼見着剛想開口詢問,在身後窮追不捨的十幾個身影再次將他們圍堵在逼仄的巷道里。這一次在月下悄然現了身。
這些殺手統一穿着赤紅綉邊的綠色短打,面上戴着整張鬼魅的木製面具,行動間訓練有素,殺伐果斷。連方才使的暗器都狠厲非常,絕不好對付。
他們朝晏雲台而來,為首的人瞅準時機,直接衝著晏雲台甩出了手中的琵琶鎖,出招詭譎急速,果斷凌厲。
江逢寧眉眼一凝,極快地握住長劍,飛身上前劍走偏鋒,在半路一劍挑開了襲去的長鎖。
差厘之間,“砰!”地一聲巨響。
長鎖末端尖銳的彎鉤被迫撞向一側的牆體,裂出兩個駭人的深洞。
江逢寧擋在晏雲台身前,握劍的手有些微顫,原主的武力值是不容置疑,但她還不太能完全掌握。
她側頭看了一眼晏雲台的傷口處,想必是白日裏被對境所傷。
她擔心他撐不住,低聲問他:“你怎麼樣?”
晏雲台奇怪地看了江逢寧一眼,他故意示弱做的局,她說入就入。
能做到極致,真假都無所謂了。
隨後晏雲台偏過頭,右側肩頸垂下一處發尾落在胸前,他看着殺手的眼神戲謔暗諷,冷聲道:
“追到這兒,不愧是容大衛首的人。”
大尋欽差衛衛首,容生。
一招在職另謀爐火純青,瞞天過海,真是好本事。
在饒州第一次與他交手,之後便被他派人一直追殺。從宣河到宣陽,這些人總能找到的他的蹤跡。
這容生還真是算得上一個有勁的對手。
早晚有一天,他會除掉此人。
為首的霧風聞言面色一變,沒想到他們的身份已然暴露。
此人空降饒州半路殺出,打亂了他們在饒州部署的計劃。
他本來奉衛首的命令帶回此人嚴加拷問,如今看來只有滅口,以免夜長夢多,壞了衛首的大計。
下一刻他聲色狠厲:“如此便留你不得了!”
話音剛落,眼睛看向一旁江逢寧,對其他人說:“上!”
一聲令下,他率先拔劍飛身朝江逢寧攻去,這人看着無害,但僅憑她一招便擋開了他的琵琶鎖,絕不可小覷!
看着疾面而來的殺招,江逢寧的手腕一動,與之應對的招式在她的腦海中極快地閃現。
正欲與之對上之際,不料身後的晏難突然隔着衣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藉著輕功迅速越上了牆頭,同時轉身朝空中揚了一把不知名的粉末。
沒有人想到他身受重傷還能使用輕功,霧風等人也被揚出的毒粉拖住了腳步。
一輪飛檐走壁后,他終於體力不支似地停在了一側街口的陰影處,微弓着身,一隻手依然按在後腰。
根根指縫裏溢出來的全是血。
他剛才撒毒倒也不為什麼,只是被追得煩了,他的毒中了就算不死,解起來也要費一番功夫。
江逢寧將劍插回劍鞘,微微扶着他一側的胳膊,眼裏全是擔憂,語氣很急:
“我們先去找大夫!”
晏雲台的呼吸微沉,額角滑落幾滴冷汗,白日他被霧風一群人追急了,迫不得已才躲進了廣清王府。
如今魂體受限,實力不足生前半成,做什麼都處處受制。
他垂頭打量江逢寧,神態不似做假,但慣會演戲的他見得多了,面對她時刻無聲地豎起戒備。
江逢寧眼神詢問地看向他。
晏雲台頓了頓,呼吸細促,一雙深黑的眼睛如霧珠般好看,說道:“好啊,多謝你。”
江逢寧真的擔心得要死,真怕他失血過多死了,她又要滿世界找鬼了。
正想帶着他去尋一處醫館,卻突然想到,那群人會不會在醫館守株待兔?
不得不防。
眼下只能先去王府了。
不知道王府離他們所在的位置有多遠,江逢寧先叮囑他:“傷口按緊一點,再撐一會兒,我們去王府。”
又想到什麼,她抬起頭問他:“今日在王府沒人看到你的臉吧?”
她頭上的白色髮帶鬆了些,蓬鬆微亂的頭髮有些許凌亂地披在身後。
晏雲台看着她低聲回:“不曾。”
江逢寧聞言放下心,扶着他,作出決定:“去王府吧,正好可以避一避養傷。”
晏雲台聞言沒有說話,倒有些任她安排的信任。
當然是假的。
在有利的條件下,他可以慢慢和她較量,看最後鹿死誰手。
如今正合他意,宣陽重兵之地,王府下的數十萬駐兵,倒也配得上他計劃的首選。
本來想等自己血蠱煉成之後再慢慢打算,但送上來的機會怎麼能放過?
江逢寧不認得路,但晏雲台記得,所以在她憑着一點記憶的蒙頭亂竄之下,還真七轉八拐地走到王府前。
前面不遠處就是王府宏偉雄壯巍然肅穆的大門。
晏雲台低頭看了一眼江逢寧額角的細汗,慢慢整個人重量往她身上壓,裝作昏迷。
江逢寧扶了一路,早已經累得體力不支,差點沒兩人一起摔地上。
江逢寧連忙大聲喚來王府門前的侍衛幫忙。
守門的侍衛顯然是認得她的,聞聲連忙跑了過來。
江逢寧想着先看看孟維的態度,就喚了一個侍衛進去通傳。
就算晏難沒有被看到臉,到時候傷口也會引入懷疑。
如果待會孟維同意晏難入府,便不會再深究。
王府守門的士兵進門通傳的時候,她扶着“暈”過去的晏難坐在石階上,讓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距離太近,兩人身上的氣息交纏,親密又曖昧。
晏雲台眼睫微動,天知道他怎麼忍的才沒有跳起來。
他們真的認識嗎?
如果認識...他們是什麼關係?
這時江逢寧低頭去看他的傷口,晏雲台沒有再動。
黑衣下看不出什麼來,只能看見一團蘊濕的深色。她心裏着急的數數,氣息也很快。
抬頭看見了漆黑的夜幕,後半夜的月亮很亮,懸空皎潔,銀輝清明,也襯得繁星閃爍。
安靜平和地慢慢撫平她的急躁。
夜風拂過,腦後的白色髮帶與青絲纏在一起,連同背後劍柄上的朱紅劍穗在夜色下輕輕揚起。
江逢寧突然輕喃自語:“晏難,能再見真好。”
輕靠在她肩頭的晏雲台再次長睫微動。
很快,身後孟維快步走了上來,沒有多問,立刻派人去找府醫,上前替江逢寧扶起晏雲台。
這讓江逢寧更加不自在,她真心道:“謝謝孟叔叔。”
孟維愣了一下,很快地回了一句:“少主言重。”
孟維回憶,他只見過小時候的少主。
少主離開時才五歲,如今一別十年再見,變化不是一般的大。
她幼時還是一個扎着羊角辮,愛笑愛撒嬌的普通小女孩。後來她同她師尊去無界山修習,離開時只帶了父母的靈位。
她拜在劍尊無衍名下,練劍習武,十年孤寂。
終是世事難料,命運磨人,如今十五年華,便已初初見了些成長的模樣。
晏難失血過多,府醫包紮后說要過些時辰他才能醒。
江逢寧仔細替他掖好被角,起身拉上門坐到了外間。
人一走,身後本該昏睡的晏雲台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屈起一條腿,手腕搭靠在膝蓋,目光有些放空。
這江逢寧當真認錯人了么?
很快他又覺得這不重要。
他得找個機會探一探這銅牆鐵壁的廣清王府,尋尋調軍的令牌在何處?
屋外,江逢寧無聊地擺動桌上的茶杯打發時間。突然腰間的錦囊一閃,有過一次,江逢寧瞭然,是紅石頭。
她打開錦囊,拿出裏面的兩張字條。
她隨便打開一張:
重要人物容生:欽差衛衛首,大尋皇帝親設,為每朝皇帝直屬。手下皇帝親賜五千御京司,分衛遍佈,監察地方官員及各地封王以密報朝廷。
另外一張只有一個地名:饒州東皇寺。
江逢寧看不太懂,她猜測這應該是接下來劇情發生的地點。
她伸手托着下巴,紅石頭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成為晏雲台的晏難有沒有像她一樣也有任務……
怎麼想都是一頭霧水,江逢寧知道,有人在算計他們,背後一定有搞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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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宣河饒州。
一道利落的身影閃進屋中,二話不說朝着案前的人單膝跪了下來,頭埋得極低:“屬下無能!”
一張漆紅描金的檀木桌前,容生正在細細地描着一幅丹青。
執着紫玉狼毫的一隻手骨節分明,修長十分,屈起的指節有力,手背曲張之間可以看到覆在皮肉之下的青色血管,再往上便是銀色護袖之下一截勃發的小臂。
男子長發束冠,額頭飽滿如玉,橫眉入鬢,此時一雙微微下斂的眼讓人很難看清他眼中的情緒,稜角分明的臉龐略顯孤傲清冷。
他一手負在身後,修長挺拔的身體筆直而立,一身赤色窄袖長袍,鑲綉着銀線雲紋,整個人透着與生俱來的高貴,氣度逼人。
他面色無虞,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聲音清冽如珠落盤:“說說看。”
霧風單手按着腰間的劍柄,垂首回道:“屬下帶人一路追到宣陽,那人去了廣清王府......我們沒再能找到機會動手!”
聞言,容生運筆未停,薄唇微掀,瞭然道:
“宣陽是除上都外最難啃下的一塊骨頭,廣清王府深不可測,是最不容忽視的存在,你無應對之策也是自然。”
霧風慚愧地低下頭,是他無能,沒能在那之前完成任務。
想到這兒,他猛地抬頭:“主上,那人在宣陽疑似還有同夥,是個女子,武功...不低!”
雖然那日城中王府郡主回府的消息人人口耳相傳,但霧風確實沒親眼見過那郡主長什麼樣。
反正沒有將江逢寧和那位郡主聯繫起來。
說到後面的聲音幾乎弱不可聞,他羞愧的低下頭,沒好意思說那人看着年紀還尚淺。
不過他沒和她真正交手,真想能再有機會再同她真正比上一比。
容生姿態依舊不緊不慢,手中最後一筆直下流暢,飄逸迴轉,一紙注尾“藏匿”二字,一幅半面女郎躍然於上。
他洗筆停着,一手撐在案上,方才冷靜道:“去查一查那人是誰,和廣清王府有什麼關係?”
霧風領命:“是!屬下這就去查!”
隨後,霧青極快地走了進來。
容生抬眼,左手輕輕摩挲着食指上銀絲絛編織的玉扣環,率先問道:“如何了?”
霧青拱手,“朝廷那邊已經全部打點好,不會有人知道您秘密來了饒州。”
“宋陟可留在了中臨?”
“屬下已經將御京司的調令給他,說是您的意思。昨日一直待在中臨分衛,他沒有機會報信,主上大可放心。”
這位宋世子宋副衛自從半月前被皇帝主上身邊,一雙眼睛盯着主上一日比一日緊,恨不得替皇帝抓到他們主上的小辮子。
這次支開他可是費了不少工夫。
想到前幾日突然出現壞了計劃的黑衣人,霧青遲疑還是覺得不安:“宣陽那邊,那個黑衣人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