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降維打擊

入夜，咸陽宮。

當嬴政攜阿房回宮之後，就立刻前往永福宮覲見太后。一番“母慈子孝”終於被太後放過，嬴政這才回到自己的寢宮。

當嬴政回到咸陽宮正殿，蒙恬和良兒也堪堪趕到。嬴政顧不上剛剛被太后數落的糟糕心情，立刻向他們詢問追查的情況。

“怎麼樣？查到什麼了沒有？”

蒙恬抱拳說道：“大王，末將發現趙大人一家並非被直接刺殺這麼簡單。在趙家的水井中，末將發現曾被人做過手腳，目前尚不能判斷是何種藥物。”

“下毒？”嬴政眉頭皺的更緊了。

如果蒙恬說的是真的，那這種情況就是趙家內部有人和刺客勾結，合謀殺害趙家一家人。可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意味着在很早的時候就有人安排了這枚棋子打入趙家內部，會是誰呢？

嬴政想到了一個人，但隨即又搖了搖頭。

蒙恬見嬴政沉吟，開口說道：“大王，依末將之見，此事我們還是不要插手，交給廷尉府即可。”

“為何？”嬴政問道。

蒙恬沉吟片刻后道：“首先，末將並不擅長查案，如果強行介入此事，不僅幫不到忙，反而會惹得廷尉府不快，認為將軍府過於強勢，反而樹敵，得不償失。其次，趙大人被殺，真正在意的不應該是大王。您強行插手，恐怕會讓華陽太后誤會您要奪權，增加外戚勢力對您的防備之心，反而不利於我們後面的部署。故而，末將以為此事就此打住最為穩妥。”

嬴政聽完蒙恬的分析點了點頭，道：“蒙愛卿所言有理，其實寡人也並不打算插手此事，只不過寡人心中一直有個疑問。趙大人是華陽太后的人，盡人皆知。趙大人滿門被屠，相當於是給了華陽太后一個大大的耳光。到底是何方神聖敢如此囂張？在我秦國似乎找不到這樣的勢力。所以寡人才好奇，到底是誰有能力，有動機殺害趙大人一家。”

“莫非是和昌平君遇刺案有關？”蒙恬說道：“大王，恐怕此事可能牽扯到了別國勢力。”

嬴政啞然，想到這些錯綜複雜的各國勢力，無奈的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嬴政轉過頭對良兒說道：“良兒，黑冰台目前有多少人員，訓練的怎麼樣了？”

在良兒進宮不久后，嬴政就讓蒙恬從軍中挑選一些身手矯健，家世清白的年輕子弟進入到他新成立的秘密機構，負責咸陽城的地下情報工作，後來還把這個機構命名為黑冰台。

良兒回答道：“大王，我們現在還只是初步開始，人員剛剛配齊，共一百來人，尚未訓練。目前這點人還什麼都做不了，望大王明查。”

嬴政無奈，道：“知道了！”

他知道現在的處境並不安全，問良兒也只是求個心理安慰罷了，希望進度能快一點。

良兒看着嬴政那心力交瘁的模樣，心中也不禁發出一聲感嘆。想不到宮廷權謀能讓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背負這樣的壓力，不由得也有些唏噓。

這時阿房從殿後走了出來，拉着嬴政的手說道：“趙高已經安頓好了，不過我剛剛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發現他被人下過葯。好在不是什麼毒藥，多喝點水，休息休息就沒事了。”

“房兒，你知道是什麼葯嗎？”

“只是普通的蒙汗藥罷了。沒什麼特別。”

看來線索又斷了，嬴政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算了，這件事就交給廷尉府吧，你們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如此，末將告退。”

......

第二天一早，當嬴政剛下早朝後就有宮人稟報，說華陽太後有請，希望秦王去一趟紫壽宮。

估計是為了昨夜趙大人全家被屠的案子吧，嬴政不敢怠慢，連朝服都來不及換就立刻擺駕紫壽宮。

“孫兒給祖母請安，祖母萬福。”

“政兒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

“諾！謝祖母。”

華陽太后一臉慈祥，高居紫壽宮首位，嬴政起來之後並未落座，而是站立在了華陽太后的下左位。

“政兒國事繁忙，倘若是些小事，哀家也不敢勞動秦王來看我這個老太婆。”

見華陽太后開門見山，嬴政也不廢話，隨即說道：

“祖母可是為了太守大人全家被屠一案？”

華陽太後點點頭，道：“聽說秦王昨日出宮，在回宮的途中正好撞見了如此血案，可有此事？”

嬴政點點頭。

“政兒，哀家想問問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此惡人無法無天，竟然在咸陽殺我大秦肱股之臣。如此囂張，根本不把大秦的律法放在眼裏。寡人決定由廷尉府徹查此事，將軍府全力配合。一旦查證，寡人定要誅他全族，首犯行車裂之刑。”嬴政滿臉殺氣，惡狠狠地說道。

華陽太后見嬴政如此表態，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道：“秦王有如此決心，哀家甚是欣慰。政兒，如果哀家告訴你，這一次刺殺趙大人的主謀乃是別國貴族，你又當如何應對？”

嬴政一愣，華陽太后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就差直截了當的點名是誰幹的了。

“若乃別國貴族，寡人勢將遣使交涉。若交出兇手便罷，倘若不願意，寡人勢不會善罷甘休，必發其兵，滅其國。”

華陽太后搖搖頭道：“滅國之戰，談何容易。孫兒若想順利親政，收回權利，必先學會隱忍才行。最起碼也要熬到我這個老婆子百年之後，方可行統一大業。”

華陽太后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唬的嬴政急忙跪下。

“祖母，孫兒年幼，尚需祖母為孫兒保駕護航，祖母切不可出這大凶之言。”

華陽太后笑了。“政兒，生老病死皆是定數，哀家嫁於你祖父三十多年了，什麼風浪沒見過？生於帝王之家，本身就有很多的無可奈何。就算如宣太后那般權傾朝野，也躲不過一抔黃土。哀家老了！這大秦的江山，早晚都要交到你們年輕人的手上，你也不必過於惶恐，先起來吧！”

“謝祖母！”嬴政起身後問道：“不知祖母今日叫孫兒前來究竟有何訓示？還請祖母明言。”

“政兒，雖然你貴為秦王，但登基時日尚短，毫無根基。若想整合秦國內部勢力，尚需時日啊！”

頓了一頓，華陽太后對秦王問道：“你可知我秦國目前的政治格局？”

嬴政點點頭回答道：“回祖母，目前我秦國由丞相府總理人口稅收，由呂丞相統領。大將軍蒙驁領中央軍，受太後節制。勛貴勢力為朝中重臣，以御史大夫賈龍馬首是瞻。此三方乃我秦國支柱，牽一髮而動全身。另外還有宗正嬴文管理我大秦宗室子弟，不過宗正府並不參與朝政，故孫兒以為，對秦國的影響可有可無。”

“孫兒，切莫小看了宗正。你父王能在秦國說一不二，倘若沒有宗室與外戚的支持，是絕對辦不到的。雖說嬴文與世無爭，但他在秦國的影響力一點也不比呂不韋差，只不過他的精力主要是放在培養宗室弟子身上罷了。至於外戚...”

說到這裏，華陽太后故意停頓了一下。

嬴政心領神會，道：“所謂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不論宗室還是外戚，凡有大才者，孫兒定當一視同仁，給予重用，請祖母放心。”

華陽太后笑着點點頭，道：“你有此胸襟，哀家甚是欣慰。政兒，你認為外戚干政對於一國來說，是福還是禍呢？”

不等嬴政回答，華陽太後繼續說道：“當年秦武王不幸猝死，秦昭襄王登基。為了幫昭襄王坐穩王位，宣太后可謂煞費苦心。若不是她有着一幫能力出眾的娘家人，昭襄王這個秦王能不能順利親政，實在難說。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靠着外戚勢力上位，勢必會讓外戚勢力做大。昭襄王一朝，穰侯魏冉可謂是一手遮天，就連殺神白起也在穰侯麾下效力。若不是宣太后當機立斷，伺機剷除魏冉，我大秦勢必陷入到萬劫不復之地。”

“祖母，孫兒...”

華陽太后擺擺手。“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你祖父孝文王登基不過三日就一命嗚呼，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哀家為了讓你父王順利坐穩王位，也培養過一批楚國勢力。加上宗正嬴文的全力支持，總算是渡過了那段動蕩時期。政兒，你知道一國之君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

嬴政道：“文治武功，懂得用人。”

華陽太后搖搖頭。“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孫兒，我大秦自商鞅變法崛起，所依仗的就是孝公對商君的無比信任，並為他所做的事情承擔了一切後果，我大秦才可以在變法中脫胎換骨，由弱變強。倘若孝公無法給予商君足夠的信任，亦或拒絕承擔商君變法所帶來的後果。那我秦國變法還會成功嗎？還會有六國人才來我秦國效力嗎？故此，不論是一家之主還是一國之君，最重要的德行就是能夠為肯做事的臣子承擔後果啊！”

嬴政怎麼也沒有想到，今天來到紫壽宮會聽到如此推心置腹的話。華陽太后的話振聾發聵，猶如黃鐘大呂一般在嬴政的腦海中回蕩，久久不息。

華陽太后何等的老練，見嬴政已被她的話打動，於是適時說道：

“政兒，今日叫你過來其實是想告訴你，雖然秦國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你剛剛登基，鎮不住那些元老大臣。就算你拉攏蒙家為你訓練刺客也不行，他們只會怕你，恨你，並不會服你。想要得到朝臣的擁戴，你就要想辦法讓他們知道你有承擔責任和後果的勇氣，讓他們可以放手施為，而不會被你事後卸磨殺驢。你，明白了嗎？”

嬴政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知道，她既然什麼都知道。就連他讓蒙恬秘密訓練刺客的事都知道。那整個咸陽宮還有什麼事是華陽太后不知道的？

見嬴政不答，華陽太後到也不急，端起桌案上的一杯茶慢慢喝了起來。

嬴政突然發現，在華陽太後面前的他就如同被扒光了衣服一樣讓人一覽無餘。本以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訓練刺客、威脅朝臣、順利親政。沒想到華陽太后兩句話就把自己的美夢擊得粉碎，讓他如墜冰窟。這老太婆太可怕了，秦王在他面前就像是被降維打擊一樣，掀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