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逢遇

43逢遇

山林另一端,幾重人影閃逝而過,接着響起砰砰哐啷的金鐵交擊之聲,一時間刀光劍影,鮮血四濺,追逐而來的四名正派人物紛紛被血葵妖孽投擲的毒器所傷,餘下二人寡不敵眾,眼瞅敗跡已露……

間不容髮之際,憑空划來一道雪寒光弧,凌厲絕倫,威勢攝人,彷彿蛟龍掀浪狂嘯一般,強勁的劍氣,瞬刻將諸妖人震蕩得躍后一丈多遠,而擎劍男子雙足穩穩落地,一襲白衣,三千烏髮,任風吹,驚艷若流雲飛墨,只見他玉面如雪,眉目勝畫,靜時之姿,飄逸似晚蓮淡處,動時之態,美若繁花傾綻。

“慕少主——”他一出現,眾人皆鬆一口氣。

慕沚一眼回眸:“快些運功調息。”接着單手扣緊劍柄,朝前行去。

那幾名妖人對慕沚眼中含恨,卻又十分懼怕,目睹他過來,不由得連番後退,慕沚清俊的眉骨一聳,不待他們出手,振臂縱身一躍,快似流矢,挾風呼嘯,隨着手腕舞動,璇靈絕技已是接連變化,他的劍術早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行雲流水的招式中暗蘊着致命狠厲,幾乎一出手,就可奪人性命,偏偏他又是那般清風高雅的姿態,白衣勝雪,一劍之下,血染風華,只如墮仙。

幾名餘孽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很快招架不住,6續噴血倒地,僅存一人哆嗦着雙唇:“饒、饒我一命……”

慕沚面無表情,揮劍似隨意一挑,對方便歪過腦袋,氣絕身亡。

在場人暗自驚噓,皆知這位慕家少主,外表清貴溫雅,下手卻絲毫不留餘地。

此際天色已近黃昏,慕沚抬起頭,山外一線殘陽,如涸着血般,殷紅無比,偶爾有冷鴉的影子晃過,哀啼在了遠方,枯黃的樹葉從眼眸中零落,點點秋意,為他雅俊的眉宇間增添了無邊蕭索。

回到宋家堡,南生迎上前:“少主,您回來了。”

慕沚頷首,讓一行受傷的同伴儘快回去休養,這兩年內血葵教妖孽肆意橫行,為禍武林,令眾多正義之士自發奮起,共同聯手殲滅邪教,血葵教主雖被斬首示眾,但還有不少餘孽私下行惡,希圖重興邪教,為將這些餘孽徹底剷除,慕沚也參與到組織之中,與武林的豪傑俠士們四處奔走,肅清禍根。

他眉梢蓄有淡淡倦意,南生稍作遲疑,取出一封信箋:“這是少夫人飛鴿傳書的書信。”

慕沚睨去一眼,沒說什麼,接過信也不拆,便逕自走了。

來到院中,唐重玉正倚着廊下的柱子,閑閑把玩着手中的雪扇,瞧見他來了,目光飛快往他手裏一掃,調侃而笑:“怎麼,我的那位嫂嫂是不是放心不下,又寄信來了?”

慕沚不答反問:“你回來得倒早。”

唐重玉嘖嘖兩聲:“真是佩服你,捨得丟下家裏那麼個大美人兒,一年半載都不回家。”

唐家這位四公子,一向愛耍嘴皮子,慕沚因跟他熟稔,唇弧微揚,也不惱。

唐重玉甚覺無趣,嘆口氣:“這些年來,我真覺得你變化不少,記得那會兒參加武林大會的時候,你至少還會笑,哪像現在,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會笑嗎……

慕沚憶起當時,她對他說,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讓她不好受?他被她拉着扯着,踉蹌着退出了門外。

原來……她想要的東西,他永遠也給不了。

所以,為何要笑?又因何能笑?

從真正失去之後,他已身如九重煉獄,終日被熬骨抽血,不得解脫……或許唯一的美好,便是在午夜夢回,那短暫的夢裏……一片火紅的楓樹林,她與他相擁依偎,甜蜜含笑,世間裏只有彼此兩個人,永不分開。

他一直默不作聲,面色微顯陰鬱,唐重玉忙停止調侃,轉過話題:“我今天遇見了甘不若,可惜還是被這個狡詐的傢伙逃走了。”

慕沚冷嗤:“垂死掙扎而已,翻不起大浪。”

“對了……”唐重玉疑惑地瞄眼他腰際佩戴的長劍,因不敢確定,問道,“你們慕家祖傳的澄月劍,你以前不是貼身不離,現在……在哪兒?”

其實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但都被慕沚風輕雲淡地帶過,果然,慕沚問:“怎麼了?”

唐重玉撓撓眉毛,如實回答:“我們今天救了一名女子,傷勢很重,奇怪的是……她當時所用的武器,似乎就是你們慕家的澄月劍……”

話音甫落,他發覺慕沚的眼神漸漸變了,像被魘住了一樣的看着他,先是幾分迷惘不解,隨即是一閃而逝的醒覺,到最後,就像遇見了天底下最恐怖不可思議的事,盡皆化為了震驚與惶恐。

他以為聽錯:“你、說什麼?”

那雙眼睛裏開始有了一種異樣的紅,唐重玉有所察覺,很快回答:“我聽其中的一位小道士說,當時甘不若向她說出你的名字時,她親口喚你哥哥……我記得,你的確是有一個妹妹吧……”

慕沚猶如受到某種重創,身形猛地震晃下,接着扣住他的肩膀,聲音透出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她……她在哪兒……人呢……”

他表情看去似是正常,但劇烈猙動的瞳孔,分明欲要癲狂,唐重玉心底瞬間明白了七八分,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我把她安排在單獨的房間裏。”

慕沚跟隨在他背後,直跟做夢一般,頭腦里有些恍恍惚惚,只想着,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知不覺間掌心裏掐的全是冷汗,這一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平日裏明明很短的一段路途,此刻卻漫長得叫他感到焦急煩躁,只希望再快一些、快一些……偏偏兩條腿好似患有殘缺,讓他走路略帶踉蹌,身形不穩,隨時會跌倒一樣。

當唐重玉終於推開木門,他幾乎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正躺在床上的人兒,蒼白的臉,緊闔的眸,一片烏壓壓的長發墊在背後,愈發顯出她白得驚心動魄的膚色,像是雪即將在墨里化了,化成淺淺淡淡的一灘晶瑩。

慕沚五雷轟頂般怔在當場,一動也不能動,他甚至以為自己還在夢裏,而夢裏的她,與他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碰到,一切都是如此不真實。

他眸底含着難以置信的驚疑與茫然,直至視線落向她胸前的大片殷紅,他才彷彿驟然驚醒了,整個人一下子陷入悲憤激狂的情緒之中,亦如被射殺的獸,最終失控在絕望的邊緣,被逼至到歇斯底里的狂亂。

他顛撞着幾步衝過去,跪在腳踏上,那時生恐驚嚇到床上的人兒一樣,伸手小心翼翼觸碰她的臉,一瞬間,那份懷念的細膩柔軟,魂牽夢繞的纏綿,讓他的手顫抖欲碎。

“勉兒……”煎熬在心底日日夜夜的名字,終於從哆嗦的唇齒間磨滑而出,卻又沉重得叫人喘不上氣,他如抱着嬌弱無比的嬰兒那樣抱着她,眸底全是肝腸寸斷的慘痛。

“她……難道真是你……”看到他如此失態的樣子,唐重玉瞭然下大吃一驚,不免心有餘悸,“幸虧我來得及時,否則真是不堪設想,還有她胸前的口脂盒,雖是完全碎了,卻正巧令利器刺偏了些,以致沒刺中心臟,僥倖逃過一險。”

聽到“口脂盒”三個字,慕沚渾身一震,更覺心痛如絞。

她在他眼前傷得這麼重,竟然傷得這麼重……此時此刻,他的面色比身上的衣衫還要蒼白,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恨不得用半條性命去換她的毫髮無損,只要她能睜眼,只要她能微笑。

而想到那個傷她之人,慕沚幽眸中不禁迸射出徹骨的森寒,一隻修長如玉的手狠狠攥緊,似要掐斷什麼。

感受到他周身的狠戾暴氣,唐重玉都忍不住倒退兩步,出言安慰:“你放心,我會儘快派人追尋甘不若的行蹤,絕不會讓這伙兒餘孽繼續肆意妄為下去。”他嘆口氣,“她傷的很重,我之前喂她服下鎮魂丹,對內腑能起到療補之效,目前,她可能會昏迷不醒一段時間……”

慕沚終於張口:“重玉,謝謝你。”

唐重玉洒脫一笑:“你我之間,何需客氣。”

慕沚未再回答,只是替懷中人輕輕捋了捋臉側的碎發,縈繞全身的冰寒之氣早已褪去,他側過輪廓,一對凝睇她的黑眸里,瀉滿了柔情憐愛,那是忽視周遭一切,專註忘我的注視,讓人覺得,似乎此刻無論發生任何事,哪怕山崩地裂也已經與他無關了,只要有懷中人,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唐重玉從旁看着他的樣子,像被感染一樣,一股無名之悵也襲上心頭,沒再開口詢問,又或許問了,那人也已經聽不到,他搖了搖頭,曳門離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畫裹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畫裹嬌
上一章下一章

43逢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