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山之約
車一路駛至城外南山寺的岔口,溫齡的人還是沉浸在哀痛中,她深知這樣是不行的。行醫者切莫厭世與偏執,切莫被緒操控失去冷靜。
於是她撩起車簾望向窗外。
這時窗外的花香瞬間撲鼻而來,她微微一驚。今年南山寺似乎更有生機,一叢叢的花草長滿了道路兩旁,茂密得看不到任何土壤,色彩繁多,簡直叫人眼花繚亂。樹枝青綠的枝椏有一些已經顯得成熟,一棵樹綠色的層次十分多,和諧的交雜在一起。
這是多麼讓人安慰的畫面啊……“雪盡生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溫齡深吸一口氣,心裏漸漸安定。
每一次上南山寺,路上的風景都是一種安慰。哪怕是冬天,到了半山腰也會有梅花,紅梅,白梅,一眼看去滿山的火焰白雪。難怪那麼多的陶人會按時上山進香啊……溫齡不自覺勾起嘴角。
這裏芳草碧連天,沒有泥土的味道,不會時時刻刻提醒陶人自己是異類。自然是他們的起源,南山寺的美景就像一個巨大的溫暖的懷抱,不帶任何偏見的眼光容納着他們,這是一種無的莫大的安慰。
馬車只能到達半山腰,到半山腰時,溫齡下車。走了兩步又回頭對車夫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以後莫要再讓我現你的小動作。”
馬車夫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徵兵,又何必往那條道去與人群糾纏,耽誤行程。他是故意的。而溫齡也沒有恐嚇他,她對人的面貌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無論期間相隔多久,她的記憶都不會出錯。
那人似乎愣了愣,壓低了帽檐趕着車下山去了。
溫齡直至未時(13點)才到達山頂,山頂有一顆不知年歲的老樹,參天生長枝椏。南山寺一半在這樹蔭下,一半在陽光下,大小房屋顯得錯落有致,橘紅有些褪色的磚牆顯得格外的溫厚。這山也不算很高,到了這個季節大部分的雪已經融化,後山的作物也開始生長了。
她沒有從前門進去,而是繞到了後院。
剛一進門就瞧見一寸和尚躺在一張貴妃榻上,旁邊放了一張矮桌,桌上擺了茶,糕點,一碟花生和一盤水果。
他似乎在哼着小曲,十分沉浸的在扶手上敲打節奏。溫齡好笑的搖頭。這和尚消息靈通得很,早在這等着她了。
他身旁還站着正在打瞌睡釣魚的慧質小和尚。
溫齡走近了幾步,並沒有出聲。和尚鼻子很靈,溫齡身上有一種特別的葯香味,他立刻睜開眼,快速直起身盤坐在榻上,正想出聲,卻打了一個飽嗝。
一旁的慧質聽到這聲飽嗝也釣醒了,一看是溫齡便歡天喜地起來:“溫姑娘好久不見啊……溫姑娘別來無恙啊……”
“呵呵呵,慧質更機敏了……”溫齡看着他反射着日光亮的腦袋,禁不住笑出聲。
一寸似乎覺得自己被忽略了,站起身來敲了慧質一腦袋,“多話廝!”
慧質“唉喲”幾聲不敢多話,只是偷偷對溫齡吐了吐舌頭。
“來怡,這次我急着讓你上山,並不是江湖門派的出診,而是要你在此等一個人。”一寸嚴肅着臉,頭一回沒有跟她打哈哈,“了源大師下午申時(15點)會上山來會見你。”
“了源大師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也不過幾日就要圓寂了……”一寸說話間有些停頓,似乎很悲傷,“不過,他會帶一個人來見你。來怡……這人貴不可。”
溫齡微微一愣,似乎是明白過來,於是向後退了兩步,朝着一寸深深鞠下一躬:“溫齡謝過一寸主持的引薦之恩。”
這一刻已不知等了多久……一寸為她布線多年才造就今天的一次會面。
“來怡……這一次,一寸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但是你若不一搏,事便不會有轉機,和尚與全寺弟子都會為你盡心打點。”一寸雙手合十,抬頭看了看天。慧質低下頭心裏默默祈禱,溫姑娘平安,則南山寺平安,則滿城陶人平安。
溫齡回到自己的廂房,躺在榻上約一刻鐘,冷靜的整理思緒。一刻鐘后,她沐浴更衣,穿了一身溫潤白衣立於寺廟外的老樹旁,抬頭,望見樹在風中緩緩搖動。
“沙沙,沙沙——”聲音是那麼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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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齡究竟是何人?半月有餘,我手下線人竟一無所獲。”太子府中一處別院裏,身着華麗紫衣的男子問道。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位得道高人,泛黃的麻布袈裟披在身上,卻絲毫掩不去佛家不染塵埃的氣質,他說:“殿下,此人乃大勢關鍵,乃國之靈魂。殿下之所以一無所獲,皆因為他們都在保護她。”
江湖各大門派一直不滿朝廷的政策,又受恩於溫齡,於是共同織了一個天羅地網來保護她;百姓們也受恩於溫齡,她是他們的希望,是他們的力量。所以,無論從任何渠道,他都無法得知她的毫末。
紫衣男子心裏微微訝異,預竟真的應驗了。是她嗎,她來了嗎……
“老衲知曉她有意要與我……或者說有意與太子結識,卻不曾回應。只因太子位於高位,時機未到,一着不慎,則滿盤皆輸。”那僧人忽而抬起頭來看向他,充滿智慧的眼中閃着異樣的光,帶着無限的希望,“老衲不久便要別於人世,也不論天機是否泄露了……容成啊,她就是你的利器。”
時機已經到來,大勢的畫卷馬上就要鋪層在世人面前。
“如此,你便應了她,我就去見她一回。”紫衣太子回過頭看着僧人,“了源大師,你可有所求?容成蒙大師教導,才得治世真理,不受蠻惡蒙蔽雙眼。大師若有所求,容成在所不辭。”
了源雙手合十,道:“了源有一故人,如若太子日後與之不和,太子便放他入山,讓他歸去吧。”
我佛慈悲,了源一生止於此,願生者有望,死者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