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夢也何曾到謝橋

第十六章 夢也何曾到謝橋

霧,好大的霧,烙芙在濃霧行走着,不知為何,她忽然感覺這個場景很熟悉,直到空氣中傳來熟悉的淡淡馨香,她才想起,在初到古代的那一天,她也做了同樣的夢,她現在還是在做夢嗎?人怎麼會重複地做着一個夢?那個感性而溫柔的聲音還會再次響起嗎?不知為什麼,烙芙竟隱隱有些期待。

“你是在想我嗎?”似乎回應烙芙的心聲,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你是誰?為什麼三番五次出現在我的夢裏?”烙芙循着聲音的方向尋去,她希望能看到聲音的主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會一直關注着你,永遠在你身邊,永遠守護着你。”

永遠在她身邊?永遠守護她?如果是別人對烙芙這麼說,烙芙一定會嗤之以鼻,但夢裏的這個聲音說這句話的時候,烙芙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意,感覺到他說這句話時的分量。

“所以你總是在我最難受的時候來陪我,是嗎?”烙芙希望那個聲音能夠回答她,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悠悠長嘆,烙芙不明白,於是又問:“你在哪裏?能不能讓我看看你?”

“跟着你的心走,你就能看到我。”

烙芙一直找不到聲音的出處,是因為那個聲音幾乎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她甚至以為她身處在一個四面封閉的大峽谷里,對方一說話,她聽到的都是迴音。

跟着心走?烙芙沒有絲毫猶豫,將眼睛閉上,空氣中傳來浮動的香味,這香味,烙芙眼前一亮,順着香氣摸索着往右側走去,香氣越來越濃郁,霧卻越來越淡,終於,當一片紫色樹林呈現在烙芙眼前時,霧氣已經全部散去,這種烙芙從未見過的樹上開滿了紫色的花朵,時不時紛紛揚揚地落下,地上鋪着厚厚的花瓣地毯,地毯中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負手而立。

“是你嗎?”烙芙疑惑地問道。

白衣男子似乎聽到烙芙的問話,轉過身來……

轟隆隆——————忽然一個雷在天空炸響,烙芙被雷聲驚醒,緊接着一道閃電劃開天際,瞬間點亮天空,當一切又恢復到黑暗的時候,耳邊傳來稀里啪啦的雨聲,她沒有看清那個白衣男子,想起夢中那美得驚心動魄的紫色樹林,烙芙不禁又是感慨又是惋惜,冥冥之中總在最關鍵的時候被打斷,或許她這一輩子都不能見到夢中那個男子的真實面目吧,這樣也好,有時候,看不清也是一種美。

烙芙起身摸索着她躺的地方,似乎是柔軟的獸毛,身上蓋的似乎也是,這是這是在哪裏?在剛才被閃電點亮那電光火石地一瞬間,烙芙大概看到了她周圍的環境,一間草屋,一副破舊的桌椅,桌子上擺着一盞油燈,一個打火石,還有一把割草用的鐮刀,還有她的兩個包袱,這似乎是一個普通農戶的家,她是被人救起來的吧?烙芙頓時安心了不少,只是蒙恬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想起沈越風,再想想蒙恬,兩個人本來都活的好端端的,可都因為她的牽連,一個不知去處,一個生死未卜,雖說史記上記載,蒙恬是死於趙高的陰謀,但她的到來,不知道會不會稱為影響歷史的因素?她曾經也去算過命,算命的也沒說她是天煞孤星,怎麼接近她的男人都這麼倒霉?

或許是心緒不寧,或許是雨聲嘈雜,或許是今日睡得太多,總之,她是無心睡眠了,索性起身,摸索着找到打火石將油燈點亮,油燈被點燃的那一刻,散出濃重而刺鼻的味道,燈芯嗶嗶啵啵響了幾聲之後,油燈回復平靜,像豆一樣大小的火光,散着柔和的光芒。

就着燈光,烙芙才現,她身上穿着極不合身的粗布麻衣,上面綴滿補丁,想必是這家的主人替她換上的,因為逃亡,她之前的衣裳必定破損的不成樣子,人家不敢打開她的包袱找衣服,只好尋了自家的衣服給她換上,不知是什麼人曾經說過,這世界上好人和壞人的比例一樣多,當你在前一刻遇到一個壞人,說不定在下一秒你又會遇到一個好人。

屋外的雨勢漸漸滂沱,雨水順着茅草檐灑落,烙芙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不知不覺又進入夢鄉,只是這一覺再也無夢,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清晨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推開門,是一個籬笆圍成的小院子,院子裏種着綠油油的菜,上面還滾動着昨夜下雨後殘餘的水珠,遠處的樹林裏傳來啾啾鳥鳴,在這樣的地方生活,這家人肯定很幸福吧?烙芙正想着,另一個屋舍的門被打開,裏面走出一個又矮又小的男人,身後跟着一個小小的孩子,似乎才學會走路,腳步不穩卻依舊很執着地跟着,男人一手端着木盆,另一手拿着汗巾,也看到了烙芙,似乎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醒了,嘴裏激動地哇哇叫起來,原來是個啞子。

“你夫人呢?”烙芙不知道怎麼跟啞子溝通,試圖着開口問道,但願他不是個聾子,男人聽了烙芙的話先是一愣,然後放下手中的木盆汗巾,對着他剛才走出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烙芙進去后,男人才抱着孩子跟了進去。

一進門,一股藥味撲鼻而來,烙芙看了看屋子,擺設幾乎和安頓她的屋子沒什麼兩樣,只是多了些散着濃重藥味的瓶瓶罐罐,床上還躺着個女人,在九伏天居然用厚厚的棉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頭,面色蠟黃,雙眼無神,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從烙芙走進來,她的眼珠子也沒轉一下。

“這是你的夫人?”烙芙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啞子沒有猶豫,利落地點了點頭,烙芙又問:“那你家還有其他人嗎?”

這次傻子愣了下,但馬上反應過來,搖了搖頭,烙芙像被人打了當頭一棒,蒙了!女主人病到沒有意識,家裏只有一個小孩和一個心智健全,身體殘缺的男人,那她身上的衣服是誰給換的?總不能是這個看起來連路都走不好的小孩子吧?

“你這個流氓,”烙芙提起男人的衣領,咬牙切齒,男人往後縮了縮,眼中流露出畏懼的光芒,他懷裏的小孩似乎也被嚇到,哇哇大哭起來,這時,從門外跑進來一個中年婦女,她一見屋裏的形便愣住了。

“姑娘,有話好好說啊,二墩子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我向您賠禮了,”婦女回神后忙拉住烙芙,心疼地從男人手中將孩子接過去,心疼地哄着。

“你是誰?”

烙芙對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感覺莫名其妙,這男人不是說他家裏沒別人了嗎?

“我是墩子的鄰居,住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昨天墩子把渾身是血的你拉回來,你那時已經不省人事了,連衣服都是我幫你換的。”

那孩子似乎和中年婦女很相熟,到了她手中很快就不哭了,只是看着烙芙的目光依舊閃爍着害怕,拚命地往中年婦女懷裏鑽,原來衣服是她幫她換的,烙芙恍然大悟,看着不知所措的二墩子,心裏生了些愧疚,人家救了她,她卻因為一時魯莽誤會了人家。

“咳,抱歉,是我誤會了,”烙芙笑着對墩子道歉,墩子樣子有些受寵若驚,他慌忙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一張臉更是漲得通紅。

中年婦女見烙芙有些尷尬,拉過她的手打着圓場:“姑娘你莫要感到不好意思,有什麼誤會解開就是,墩子人很樸實,不會在乎這些。”

接着和中年婦女的閑聊中烙芙得知中年婦女名叫金花,大家都叫她花嬸,家裏有一個男人還有兩個小孩,男人平時上山打打獵,她就在家裏種些瓜果蔬菜,日子過得雖不富裕,但也還過得去,相比起來,墩子家就要差得多,墩子的女人叫玉蓮,墩子心太軟,干不得那些打獵的事,在玉蓮還沒病之前,墩子上山砍砍柴,挖挖草藥,玉蓮做些綉品,倒也可以維持生計,但自從前年她生完孩子一病不起之後,墩子只能用一半的時間上山砍柴,挖草藥,一半的時間照顧她,孩子往往寄拖在花嬸家,可就算是這樣,一家人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往往是靠花嬸救濟才能度過。

花嬸話音剛落,墩子拿着剛才的木盆和汗巾從門外進來,木盆里已經盛滿了水,墩子將木盆放在床頭的凳子上,將汗巾從水裏撈出擰乾,然後輕輕敷在玉蓮臉上,慢慢擦拭開,又掀開被子拿出她的手,一樣輕柔地擦拭着,然後再將她翻了個身,墩子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動作輕柔,彷彿玉蓮就是一件易碎的藝術品,烙芙不知道玉蓮以前長什麼摸樣,但現在,看着她臉上蠟黃的皮膚,塌陷的五官,墩子在看她的時候居然表現出一副無比珍愛的樣子。

烙芙目不轉睛地看着墩子有條不紊地做着這一切,心裏有些感慨,回頭問花嬸:“他一直都是這麼照顧她的嗎?”

“是啊,還不止這樣呢,這人躺久了就會長褥瘡,墩子怕玉蓮難受,天天都給她擦身子,玉蓮沒有意識已經很久了,經常大小便失禁,一直也是墩子服侍着,難得的是墩子從來也沒嫌棄過她,大夫們都說玉蓮治不好了,可墩子硬是不肯放棄。”

聽完花嬸的話,烙芙覺得墩子的樣子似乎變得不那麼丑了,矮小的身子也似乎變得高大起來,她想起二十世紀初的時候,愛爾蘭的詩人威廉.巴特勒.葉芝曾經寫過這麼一詩,其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

多少人愛過你的美麗,

愛過你歡樂而迷人的青春,

假意,或者真,

唯獨一個人愛過你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墩子這個樸實的男人,他或許連什麼是愛都不明白,但他知道,他不能拋棄病重甚至是所有人都放棄了的玉蓮,因為她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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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斷秦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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