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趙正久
當天下午烙芙離開了墩子家,離開的時候她在墩子家桌上放了兩串刀幣,不為他救她的恩,只是被深深感動了。
烙芙在花嬸的指引下走了幾里路到了市集上,已是暮色沉沉,找了一間普通的客棧打尖,用食的時候向小二打聽了去咸陽的路程,據說雇馬車趕路的話,至少也需三四個白晝才趕得到,烙芙給了小二些錢幣,讓他代雇了輛馬車,顧不上休息,披星戴月地上路了,夏末秋初的季節,夜晚的風從隔縫吹進車廂,竟然讓烙芙冷得有些僵硬,她索性撩起草席帘子,與車夫閑聊。
閑聊中才知道,小二說的並不確切,這裏離咸陽其實不遠,如果是到咸陽城內,也僅僅只是一個半白晝的路程,烙芙為了這次趕路,足足給了小二四天路程的車費,因為趕得急,還特意多給了些,想必那多餘的錢是進了小二的口袋,烙芙對於這次受騙大為光火,想她堂堂一個歷史系大學生,一個盜墓者,到了古代如英雄無用武之地,她從前拿來研究的古人,生財的古物,此刻都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以前可以將他們隨意擺佈,現在他們卻可以隨時去擺佈她,真是風水輪流轉,由不得你不服。
義憤填膺了一陣,烙芙頓時沒了閑聊的性質,將頭縮進馬車,埋頭大睡,醒來的時候是翌日的正午時分,車夫說他們已經是在咸陽城外了,只消半日的便可到達咸陽城內,然而馬匹趕了**個時辰的路,看上去都有些疲憊,車夫心疼不已,與烙芙商量着在一個小河邊停歇,伺候馬喝了些水,自己也順道吃了些乾糧,烙芙早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車廂里用過食,此刻只好無聊地四處走動着,陽光溫暖地鋪灑了大地,樹林的風柔和地吹着,烙芙鼻端忽然感受到一陣熟悉的香味,這香味,竟然和她在夢中聞到的一模一樣。
“姑娘,我們馬上就要趕路,你可莫走遠了。”
聽見車夫的叫聲,烙芙猶豫了一下,還是邁着腳步朝樹林深處走去,樹林很大,香味似乎瀰漫了樹林每個角落,但它忽濃忽淡,就是找不到出處,多尋無果之後,她只好順着來路返回,小河邊卻已經失去馬車的蹤影,難道是車夫見她遲遲未歸,丟下她獨自跑了嗎?烙芙不禁暗暗責怪自己掉以輕心,走近一看,她才知道她誤會了,小河邊的草地上有被數人踐踏過的足跡,還有劇烈搏鬥以及掙扎的跡象,在一片被馬啃食過的草地中央還有一灘新鮮的血跡,不知道是誰留下的,但血的分量表示它的主人沒有生命危險,頂多是受了些輕傷,受傷的是車夫嗎?他沒有死是被人生擒了還是逃走了?是誰襲擊他?流民?強盜?劫匪?
烙芙嘆了口氣,還好她剛才下車的時候把她和蒙恬的包袱帶在身邊,至於車夫,她只能請他自求多福,不知道是古代不太平,還是她運氣差?她自從李府出來以後就狀況連連,住店碰上黑店,差點給人家抓去當奴隸,雇車被人當冤大頭坑,現在已經快到咸陽城了,她雇的馬車居然也會出事,如果不是剛才尋夢中的花香走開了一會,她又會陷入什麼樣的危險境地?冥冥之中,是這個夢救了她,那個白衣飄袂的男子,他說過會一直守護她,難道真的是他在幫助她?
“你是何人?”
身後忽然飄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烙芙心裏一驚,難道是那些人去而復返?警惕地將瑞士刀抽出,她轉身往後疾退幾步,眼前卻並沒有出現她想像中的那一幕,只有一個身穿藏青長袍的男人負手而立,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望着她,那男人生的極為俊俏,精緻完美的五官,削瘦立體的臉型,長用玉帶高高束起,分明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眉眼中卻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
“我是路過的。”
烙芙在他的注視下微微感覺不自在,她別開頭收起手中的瑞士軍刀,男人站在原地沒動,仍然注視着烙芙,似乎對她剛才的說辭不大信任,風依舊輕柔地吹,吹動烙芙微散的劉海,拂在面上略有些癢,日頭已經不早了,她甩了甩手心出的汗,心裏暗暗惱怒,她為什麼要傻傻站在這裏讓他看?時間不等人,再不趕路去咸陽,只怕她今夜就要露宿這荒郊野外了,烙芙雖然心裏這樣腹誹,可身體卻依舊沒動,她覺得她潛意識裏似乎在等那個男人的允許,似乎只有得到那男人的允許她才可以離開,真沒出息,烙芙暗自在心裏罵了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卻在男人壓迫的視線里吟吟而落。
不知又過了幾時,男人終於從萬年沉默中開口,依舊是問話,語氣裏帶着高高在上的味道:“你是要去咸陽城?”
廢話,烙芙翻翻白眼,差點就要破口大罵,最後還是忍了下來,點了點頭,她似乎對這個男人有着無名的畏懼。
“可是,現在城門已經關了,而且,此去咸陽城,城門外再無村落。”
男人的聲音變得風輕雲淡起來,語間也似乎有種得逞的意味,烙芙一愣,對他畏懼的畏懼消失於無形,一股無名怒火從腳底下蹭蹭往頭上冒,他早就猜到她是要去咸陽城,才故意拖着不走,他打得是什麼主意?不過,烙芙很快就將怒火壓了下去,剛才他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是她自己傻傻在那裏不走,怪得了誰?只是難道她真的要在這荒郊野外過一晚嗎?烙芙悲哀地抓緊肩上的包袱,思索着一步步朝樹林外走去。
“喂,那個女人,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城外沒有村落,也沒有可以住的地方。”
那男人見烙芙一步步走開,在後面叫了起來,烙芙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眼睛裏似乎要冒出火來,這個男人,這個可惡的男人,這個該死的始作俑者,上天白給了他一副好相貌,卻給他安了個惡毒的心腸。
“城門外沒得住,難道在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有的住了嗎?”
那男人似乎被烙芙粗魯的吼聲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他神氣地一揮手,面色不悅:“你竟敢跟我這樣講話,你可知我是誰?”
鬼知道他是誰?烙芙簡直無語,這男人分明是故意拖着她的時間,就算她早之前走開,想必他也會想其他辦法將她留下,他為什麼千方百計地想將她留下?難道僅僅只是為了惡作劇?沒有誰會這麼無聊吧?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是男人就爽快點說清楚,別拖拖拉拉像便秘一樣,”烙芙的好耐性已經消失殆盡,之前在李府時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在出了李府,她一不缺吃,二不缺穿,頓時理直氣壯,現代那種大大咧咧的本性便暴露無遺。
那男人難得地漲紅臉,他受不了地甩甩袖子似乎準備轉身離開,但不知怎麼的竟然又停了下來,對着烙芙說道:“煮頓飯,賞錢給你。”
煮頓飯?賞錢?就為了這個目的將她耍得團團轉?烙芙幾欲抓狂,這男人不會自己做嗎?他是缺了手還是斷了腳?直到她看到那男人家的廚房時才知道,他沒有既沒有缺手也沒有斷腳,只是將自家的廚房燒了個面目全非。
烙芙看了眼黑漆漆的鍋碗瓢盆,又看了看破碎的水缸以及爐灶的殘垣斷壁,再看了看那個名叫趙正久的俊俏男人,掉頭就向外走,可是才走出門就被一個藏青色的影子攔住。
“你這又是怎麼?不是說好了做頓飯,准你在這裏借宿一晚嗎?”趙正久皺了皺好看的眉,極力隱忍住掐死烙芙的衝動。
“你是叫我來煮飯的,還是來給你家修廚房的?鍋碗瓢盆全給你燒成烏漆嘛黑,連灶都塌了,我拿什麼給你煮?大爺!”
烙芙說完,繞開趙正久繼續往前走,卻再一次被攔住,趙正久是那種骨架很勻稱的男人,可能因為不經常出門的緣故,露在外面的皮膚稍顯白皙,整個人看起來很有氣勢但不算威武,烙芙初時以為他不會很高,可現在看來他卻足足比烙芙這一米六多的個子高出一個頭,甚至可能比蒙恬都還要高,他一擋在烙芙面前,烙芙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黑暗了,因為陽光全叫他給擋了。
“你不能走,不管你想什麼辦法,煮一頓飯才能走。”
這孩子餓瘋了吧?烙芙此刻已經完全沒有初見趙正久時的被壓迫感,她覺得趙正久有些任性,有時會耍小脾氣,甚至還有點小孩子氣。
“好罷,算我怕了你,你去砍些竹子來,我去看看樹林裏還有什麼可以吃的。”眼見太陽就要落山,只怕她今晚真的要住在這裏了。
“不行,我要與你同行萬一你跑了怎麼辦?”
趙正久一臉的堅持讓烙芙不由冒了火,她沖他吼道:“你這也不願意,那樣也不行,姑娘我累了,不伺候你了,你自己看着辦。”
吼完之後,烙芙頓時身心舒坦,她箭步跨出院門,筆直地往樹林裏走去,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只是走走停停,時不時地貓腰下去撿着什麼東西,趙正久沒說什麼,不遠不近地在她身後跟着,烙芙用眼角餘光去瞄趙正久,最終得出了這麼個結論,這個固執,彆扭,猜疑心重,除了長得好看外一無是處的傢伙。
終於,當夕陽墜入山的另一面,烙芙再次走進趙正久家的院子裏的時候,手裏抱着滿滿一懷抱的蘑菇,之後她又走進廚房忙活了好一陣才出來,手裏拎着一個陶鍋和木勺,當她看到趙正久依然保持着剛進門的姿勢在那邊站着時,揚起木勺幾乎敲到他的臉上:“不是叫你去砍竹子嗎?”
趙正久瞪了烙芙一眼,無地轉身出去,不多時便抱着一些竹子進門,進門時烙芙正坐在石凳上呆,旁邊的石桌上還擺着采來的蘑菇和一個被燒掉半邊的米缸。
“你怎麼還不煮?”趙正久覺得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緒將近崩潰邊緣,眼前的這個女人多此對他出不遜,頤氣指使,他都忍了,只因他之前負氣離家,到現在已經足足兩日未曾進食,在昨夜嘗試煮食未果后,便倒頭大睡,直到過午餓得兩眼昏,準備出去尋些可食的東西,這才遇到烙芙,哪知這女人一次次挑戰他的忍耐限度,居然對他大吼大叫,還拿起飯勺對着他的臉晃來晃去,最後他不得不去砍竹子,看完竹子回來她居然在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這次如果沒有一個滿意的答覆,他絕不放過她。
誰知烙芙聽了趙正久的問話,不疾不徐地站起來,將米端到他面前。
“這是生的,”趙正久看着那半缸生米咬牙切齒。
“我知道,廚房裏沒有柴。”烙芙說完這句話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蘑菇,又補充了一句:“也沒水。”
趙正久瞪了烙芙半晌,最後也只有無奈地折回樹林,過了不久便抱着一些枯枝樹葉回來,又折出去提了一桶水,同時手中還拎着一隻錦毛斑斕的野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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