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認祖歸宗

自那日拂袖而去之後，蕭長空消失了好幾天，同時鳳儀宮也閉門謝客了好幾天。

在外人看來，是皇帝關心皇后，不忍大腹便便的皇后操勞，才封閉了宮門。因為皇后該有的份例一點不少，各色封賞也源源不斷。這就說明，皇后尊榮依舊。

但李瑰月知道，蕭長空又一次軟禁了她。

能自由出入鳳儀宮的，只有一人，這人是順天帝親自派過來的內監金福胖。

叫福胖的金公公其實一點兒也不胖，身材高挑勻稱，很受宮女們的喜歡。

可金公公很嚴肅，從不與宮女調笑，只對皇後娘娘一人畢恭畢敬。

李瑰月捏着梳子，在妝鏡前發獃。

那夜，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她居然在夢裏見到了墨玄的生母青城公主，並與這位公主促膝長談了一夜，偏偏醒來后竟不記得都談了些什麼內容，只依稀彷彿記得，似乎公主她說不悔與乾泰帝相愛，希望來生能與他再續前緣。還有，就是希望瑰月能與墨玄有個幸福的結局。

想到此處，瑰月輕輕一笑，世間父母大抵如此，最放不下的其實就是兒女，希望子女能獲得幸福的心意也都是一樣的。

恰此時走進內殿的蕭長空正好看到了這抹微笑，不由一愣。

幾天不見，蕭長空看起來居然有幾分落寞潦倒的意味，他——莫非已經探知了金鈴夫人的事情？

隨便在瑰月身邊找了個位子坐下，順天帝大手一揮，宮女一個個慌忙退下。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些事情的？”蕭長空也不繞彎子，直接就問。

捏緊手裏的梳子，李瑰月並不回頭，只通過銅鏡看蕭長空的面容。

“我在藏地與碧玉重逢的時候知道的，這一切都是碧玉親口告訴我的！”

“碧玉……都經歷了什麼？你能給我說說嗎？”猶豫一下，蕭長空張口道。

他這是抹不開面子呢！瑰月知道，蕭長空其實是想聽關於金鈴夫人的事情吧！

“你確定，你要聽？”

瑰月看着鏡子，再次確認了一下。

這一次，沒有猶豫，蕭長空痛快地點頭。

既然你想面對你們家的那些破事了，那我不妨就都講給你聽聽吧！瑰月如是想。

室內的光影，從晨光微透，到日光大盛，李瑰月整整講了一個上午。

蕭長空的神情從開始裝出來的無所謂、可聽可不聽，到後來就越來越陰鬱，越來越冷沉。

咂咂口乾舌燥的嘴，李瑰月終究還是轉過身來，看着臉色難看的蕭長空，又不是她在外面做盡惡事，怎麼反倒是她不敢見人了？！唉，說穿了，這個真相對蕭長空的打擊有多大，她是清楚的。像蕭長空這樣驕傲自負又深深懷念母親的人，確實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良久后，蕭長空長嘆一聲，用雙手在臉上一通亂抹，似乎想抹去這些他從來沒有想過也不願意知道的現實。

“她滿臉血污、痛苦掙扎的模樣，是我半生的夢魘。所以，我暗暗恨父親、祖母，恨姬家，卻原來……都是她自己安排的脫身之計，虧我還……”

儘管對蕭長空已經沒有感情，李瑰月還是同情他的遭遇，若當年崔明柔的絕地求生尚有情可原的話，那她後來在南詔的所作所為，自然是傷透了她兒女的心。猶豫了一下，李瑰月還是走過去，拍了拍蕭長空的肩膀。

“看開些吧，他們三人誰也沒有得着什麼好，你父親和青城公主既然都已身故，就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吧。只望來生，他們都能遇到對的人！”

“月兒！”蕭長空就勢一把抓住瑰月的手，激動地說：“月兒，我不要期許什麼來生，你本來就是我的妻，你肚子裏孕育了我的孩子，我對你——絕不放手！”

沒有掙扎，任由蕭長空握着手，李瑰月淡然地看着他。

“蕭昊明，在沒有離開蕭家之前，有很長時間，分分秒秒，我李瑰月都是想跟你好好過日子的。這點，上天可證！但是……你的心太大了，能裝的人和事太多了，而我卻不行，這就預示着我倆很難走到最終點。你信嗎，就是今時今日，我給你機會，你還是有一天，會將我推離，因為你要的太多，而我終排不上第一。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能放我自由呢？我尚能感激你，念你的成全之心。”

“你讓我成全你跟姬無恨嗎？你認為天下間有幾個男人有這樣的胸襟，將自己的妻子拱手送人？！”

還是說不通！李瑰月失望地閉眼、嘆息。

“蕭昊明，你莫要自欺欺人好不好，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姬無恨，就算是沒有這個人，我們依舊過不下去！”

“哼！”蕭長空霍然起身，眼神里儘是執拗與陰狠，他恨聲道：“不要為你的紅杏出牆而辯護，事實就是你不顧羞恥，拋夫再嫁！”

內殿裏，霎時靜默。

蕭長空似乎也覺得話說重了，卻不肯低頭。

“咯咯咯！”李瑰月不合時宜地一通嬌笑，嫵媚而魅惑。

“是嗎？如果這樣想能讓你的心好受些，你就這樣想吧！姬無恨就是比你強，比你專情。我們相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若不是那該死的天命貴女流言，若不是你伺機買通我母親，我斷不會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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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蕭長空怒不可遏地揚起了巴掌，但又猛地收住。

“你打啊！你打啊！”李瑰月卻不服輸地湊過去，非要蕭長空這巴掌落到實處。

“唉吆喂，這是怎麼話說的，陛下息怒，娘娘您也少說兩句吧！”

金公公猛地衝進內殿，覥着臉一通勸解，這樣的凝滯的氛圍下，連綠蕉都不敢擅自進入，只是焦急地抹淚，這金公公倒是敢衝進來？！

李瑰月看着金公公，杏眸微閃。

倒是蕭長空終於找到了台階，狠狠甩下袖子。

“若不是怕傷着了皇兒，就憑你這樣忤逆朕，朕就……”

“就如何？廢后還是賜下鴆酒？”李瑰月再次不服輸地杠了上去。

“哎呦喂，我的娘娘啊，陛下不過氣話，您就少頂兩句，這事兒不就過了，您怎麼還非要跟陛下較個真兒呀！誰不知道，陛下最是愛重娘娘，最看中你腹中的嫡皇子，又怎麼會廢后賜毒酒呢？！”

金公公是個妙人，他用了巧勁兒，硬是將昂首挺胸的皇後娘娘按到榻上坐下。這樣有勇有謀的內官，李瑰月的眼神又閃動了一下。

恰此時，殿外起了一陣喧嘩。

“何事？”順天帝斂了神色，威嚴地問。

“啟稟陛下，是賢妃娘娘的嬤嬤來了，說……二皇子似乎有些咳嗽，正哭鬧不休，想請陛下去看看！”

一聽到二皇子不舒服，蕭長空的神色就是一動，大約是因為母妃身體不好的緣故，這孩子似乎先天不足，常常生病，但也因為愛哭的孩子有糖吃的緣故，蕭長空對這個兒子就多了一分關切。

“哼！”

這時候，李瑰月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冷哼來，她是故意的，就是要給蕭長空添堵。

蕭長空一愣，從月兒那斜過來的小眼神里，讀到了這些話：你不是說你心裏只有我們母子嗎，怎麼一轉眼崔貞兒的兒子不過是有些咳嗽，你就擔心地要親自去看了，可見，你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月兒這是吃醋了，這認知讓蕭長空陰鬱了幾天的心馬上陽光明媚了。

“二皇子既然身體不適，請御醫就是，朕又不會看病。告訴他們，朕有事要跟皇后商議，今日就不去麒麟宮了！”

說完，蕭長空大馬金刀地坐下，一副要跟瑰月長談的態勢。

罷了，真不想再跟這人扯一些有的沒的，再說畢竟小孩子又沒有得罪她，瑰月訕訕過去。

“要不，你還是去看看二皇子吧，小孩子病了看到父母會安心些，咱們有話稍後再說吧！”

只這一句，蕭長空就動心了，他眼神倏忽亮了亮。

“真的，月兒不會因此生氣？”

“我跟一個小嬰兒置什麼氣？！”

實在忍不住，白了蕭長空一眼，沒想到倒引得這人喜笑顏開，樂呵呵地走了。

快跨出內殿的時候，蕭長空彷彿才將將想起來似的。

“對了，承恩侯夫婦已經進京了，明日，我會安排二老進宮來看你！”

不置可否地頷首，瑰月並不讓蕭長空看到更多的表情。

父母是聽到她回來的消息了？瑰月暗想，只可惜她是突然被董四平擄回來的，否則，帶上風兒一起回來，父母大人不知道會是怎樣的高興啊？

“娘娘……御膳房剛送來了血燕盞，不若娘娘用一些如何？”

金公公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湊近瑰月問着。

看着這個方才敢於衝進內殿解圍的太監，李瑰月眯起眼睛。

“從前倒是沒有見過金公公啊！不知是什麼時候公公得了陛下的青眼，到鳳儀宮這小地方當差，倒是委屈公公了！”

金公公的腰沒有動，只抬眼飛速看了瑰月一眼，復又低頭，十足的恭敬。

“在下藝家金三胖，見過李姑娘。”

金公公也是九家的人？李瑰月睜大眼睛，明確地表達了她的難以相信。

“呵呵呵！”金公公笑起來，隨和中居然又添幾分好看。

“小時候，我家窮，就把我賣給了雜耍班，後來梅大家憐我伶俐，收我進的藝家。梅大家說，您欠她好多的話本子，只要這樣說，你就相信我了。”

金公公說話的時候，還學着梅喚雪叉腰討要戲本子時的悍婦樣子，瑰月算是徹底相信，這金公公的確是自己人了。

“那——你又是怎麼進宮的？”

“呵呵！”金三胖不太好意思地撓撓腦袋，囁嚅了半晌，還是說話了。

“我生來有缺陷，是個天閹之人，在外面，總受人嘲笑，梅大家問我願不願進宮為內官，也為藝家打探消息，我就——同意了。”

扯扯嘴角，瑰月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安慰金公公。

“姑娘不必覺得尷尬，生來如此，是我的劫難，但是，這不妨礙我成為一個偉大的人！”

金公公說著這話，腰也直了起來，雙眼閃閃發光。

“對，我們選擇不了出身，卻可以選擇如何為人。金公公，你是個令我敬佩的人！”

“真的？”金公公眼睛已經濕潤，他激動地說：“難怪姑娘能得當時英豪的青睞，實在是因為您真的是個勇敢善良又通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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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盛讚，讓李瑰月都不好意思了，她俏臉微紅，摸着鼻子，看向一邊。

“我哪裏有那麼好，倒是九家的朋友一直傾力幫扶我，我感激不盡！”

“對了，公公知道，我父母什麼時候進京的嗎？”客套一番后，瑰月想着九家向來消息靈通，就試探着問金公公，看他知不知道多一些消息。

金公公不迭點頭。

“知道、知道，剛送進來的消息，本來允兒姑娘晚間上值的時候會告訴姑娘的，但是既然您都親自問了，我告訴您也是一樣的。”

這麼說，父母進京也不是簡單的事情了？瑰月不由心急起來。

並沒有讓瑰月久等，金公公口齒伶俐地講起他知道的情況。

“幾天前，蘄州李府門前，有人放置了一名男嬰！”

“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李瑰月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家門口為什麼會被人放了一名男嬰？難道是風兒被送回來了？李瑰月急切地將目光投向金公公，期待他的下文。

“結果，承恩侯夫人一見到這個孩子，就皺眉毛，急命奴僕將孩子送走。可承恩侯卻非常喜歡這孩子，說要收養這孩子。兩位老人家，就為了這事兒，當街吵起來了。侯夫人指着侯爺大罵，說什麼也不讓孩子進府。”

李瑰月的拳頭不自覺地就攥緊了，她有種直覺，這個孩子就是風兒。可是風兒怎麼會脫離蕊兒、牛媽媽的保護，被獨自丟在李家門前呢？！

“那……最後，這孩子怎麼樣了？”瑰月顫聲問。

“最後，是李家大老爺出面，將孩子抱到東府去了。李家大爺說，就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既然送到了李家門前，沒有不管的道理！難道還任由孩子在外面餓死、凍死？”

金公公一口氣說完，感慨道：“要說，李家兩位老爺，當真是愛民如子，只是這侯夫人……”

不待金公公感慨完，瑰月急迫地問：“既然承恩侯夫婦進京了，那孩子怎麼辦，留在了東府嗎？”

“不不不，承恩侯執意要收養這孩子，說這孩子像過世的大公子，他要將這孩子過繼到大公子名下。”